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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顽石初见玉

那日远远瞧去只觉得是位贵秀才俊模样,今日再近瞧,只见此人头戴莲花白玉冠,着玉带白色广袖斓袍,身后披风携风鼓荡,自带傲然洒脱之气。一张玉容亦生的俊美无缺,眉宇之间清贵之气卓然,加上满室珠环翠绕衣香袭人,慕云骤然之间只觉得自己所在竟如满匣子珍珠中的一颗顽石,格格不入。

江夫人一见进来之人,清目一亮,轻快迎上去半含嗔道:“官人要回来怎么也不使个小厮回一声,妾也好作准备。”帮他卸下披风,交给青萘。

江尚卿携夫人素手,将她带回团椅坐下,一边道:“数日未归,又知你身子弱,终究心中是放不下,便提前回来了。”

江夫人一双美目始终未离夫君,闻言微微红了红脸,娇嗔道:“谢官人多有记挂,只是今日妾这里还请了生客,慎言。”

江尚卿闻言,举目一掠,果然看到一对陌生乡下母女正立在暖阁一隅,灰灰沉沉,难辨眉目。

“这是?”江尚卿疑惑看看江夫人。

“这是种出芹芽和金韭的慕娘子啊。”

江尚卿恍然,芹芽和金韭现在是酒楼的招牌菜,自然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自家夫人竟然把种菜的人请到家里来了,只向慕云远远点头,随口赞道:“慕娘子慧思巧手,实属难得。”

慕云屈膝微福,并不知道怎么答。此人金玉之姿竟让她生了自惭形秽的念头也是从未有过的。

因她也不是有什么身份的女子,自然不需避嫌,虽身份低微,但来者是客,故而席宴摆上后,仍分宾主落坐用餐,文祺则被婢女领到一旁喂饭。

这边用餐,另有婢女一旁归置杂物,将慕云带来的礼盒往外拿去,恰好江夫人一抬头看到,问:“那不是慕娘子带来的吗?”

婢女停下,江夫人问慕云:“何必带东西,花了不少钱吧。”对那婢女道:“还放回去。”又对慕云道:“下午你再带回去,何必花那些冤枉钱。”

慕云放箸,道:“实在不用,就是我做的些干粮,家里两个孩子都说好吃,我想,江相公江夫人什么没见过,说不定这些农家小吃食还能瞧着新奇。”

“干粮?”那两房姬妾互视一眼,难掩不屑讥诮,江尚卿也唇角微牵,又敛容,夹了一块鲥鱼到江夫人碗中。

江夫人笑道:“做这些也是费心费力的,我也不出远门,你还是带回去吧。”

慕云道:“这是以前做给我孩子爹的,虽只是寻常的面食,但里面有些配料已经再难得到了。”想到巧克力零食饼干都让祺儿吃完了,方便面也只剩下三包已临告罄,从原来世界带来的东西渐渐都要消失,这辈子再不得见,不免有些低落。

“面食?”江夫人忽然想到上次在慕娘子家里看到的,心中一动,吩咐道:“青萘,去煮一碗过来,正好官人在家,也尝尝慕娘子的手艺。”

不多时,一碗浓汤白面呈上,浓郁的香气盖过了桌上众多菜肴。

满座皆惊。

他们家的厨房已然算是奢侈了,只调料就不下三四十种,家里又开着合府城最大最豪侈的酒楼,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吃食的行家,只凭这味道便已经辨出其中有数样他们并不熟悉的佐料了,且其中胡椒味非常浓重。

这何止是奢侈啊,他们自己家吃胡椒,也不会如此豪阔。

江尚卿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侧下位的慕云。

一个姬妾夸张的张开檀口,欲要惊呼,又忙止住,连忙扯着旁边另一个姬妾,抑声道:“你……可闻到了?”那姬妾被摇的轻晃,掩口点头:“嗯是的。”

她们的身份虽比不上夫人和官家,可进入了这江府,也算是享尽了人间富贵,即便如此,这胡椒也不是能够日日吃的到的东西。帐房处每月按份位等级各房都有分配,但分量极少。偏人人都稀罕那又辛又辣的口味,郎中们道还可以入药,可温中散寒,是女人调理身体的必备良方。

这东西来路遥远,金贵异常,今日却在一个农妇带来的干粮里出现,怎不让她们惊异?

桌上众人神情一时肃整起来。

江夫人道:“慕娘子,你这年礼太贵重了,愧不敢收啊。”

慕云对这种味道很熟悉也很怀念,自从见过浩荡阵仗给胡椒压镖,现在自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大家突然这般郑重,便道:“先夫原来在船上帮工,时常会捡到一些稀罕的大料,我便一股脑的将它们放在一起用油炸了磨成粉做成配料……但现在是再也没有了。”略有遥思黯然之态,又笑道:“你们先吃吧,尝尝这味道,我手艺不精,只怕做得并不如意。”

便有旁边婢女,从那一个汤碗盛出面,分放在各人碗中,如同对待珍馐美味般,慕云看到自己前世非常普通的方便面,被这样郑重对待,觉得有些好笑,亦有些依依恋恋不舍之情。

虽然大家吃相都很守礼,又因此面配料珍奇而细细品味,然而毕竟不多,只几口便全都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不舍放箸。

江尚卿道:“这里面有些调料虽是难辨,但这其中胡椒味道却非常明显,慕娘子可知自己不知不觉中暴殄天物?且我有一事不明,慕娘子既然长擅种菜,何不尝试种些胡椒?想必慕娘子也是知道胡椒的行情吧。”

说起这个,慕云自从城门遇见押运胡椒一事,后来还真上网去查过,据说道实际的胡椒几乎和黄金等值,在《金瓶梅》中有这样一段:“奴这床后茶叶箱里,还藏着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蜡、两罐子水银、八十斤胡椒,你明日都搬出来,替我卖了银子。”

这里的胡椒是与沉香是一样的宝贝,被收藏起来。说的是李瓶儿变卖家当想给西门庆买个房子,结果这些东西总共卖了三百八十两银子,而西门庆买了一处四层楼的房子只用了一百二十两,可见当时的胡椒是多么昂贵。

慕云却只是心道:知道我也不能说知道呀,于我现在的身份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