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州府近日兴盛起两样新鲜的吃食,一名曰:玉雪芹芽,其枝润白如和田之玉,其叶嫩黄若迎春之花,脆爽清甜,或炒或拌,配一茜红色釉盘置席上,宜诗宜画。一名曰:白醪金韭,其根净白如珠如瓷,其叶鹅黄若金若蕊,软脆香醇,可净素可搭荤,衬一天青色釉盘置席上,堪题堪曲。
凡举自诩饕客者,不惧排号几日,不惧银钱几何,必是要上城内第一豪阔的江家宴尝上一尝的。
但三十文一盘的素食,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馋涎而不得者多,便更觉珍奇,渐渐市井中传扬纷纷,有说这食材有多值钱,有说有许多治病的功效,又说既刻就要成贡品只进献皇宫,民间以后是吃不到了。
是以,她这一处种植韭黄芹芽的地方便被有心人盯上了。
慕云哪知这些,她住在城中这偏远的一隅,日常也只有湛与和小文祺两个人说话,每日送菜去同庆楼,过称拿钱便走,即便偶尔逛街,也就是买些东西,也不会和人闲聊。
……
话说城内有个混混名叫应三儿,二十出头的年纪,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满脑子想着发财,只苦于没有门路。跟了慕云三日,住处习惯家里人口都摸的一清二楚后,便和平日和他几个相契的狐朋狗友商量此事。
众人皆道此事能行,一来,这菜酒楼里卖的奇贵,只她一家长期送菜,料想也赚的盆满,定有不缺银钱的。二来,家里妇人孤幼的,又偏僻,喊人不到,不怕折了手,稳当。只这两样便值得一试,关键是这城里的富户确实不少,只是不是他们能动得了的。
此际年关将近,各人手上实不宽裕,便指望着这一趟能过个好年了。
腊月二十夜,才下过一场大雪,更深风紧,滴水成冰,应三儿裹着狗皮袄子袖手弓身领着三个同伙猫在树后,几人冻的不行,一人道:“差不多了吧,老大,这熄了灯都有一个时辰了。”
另一人道:“我看也是,再不动手,咱们可就要冻硬在这里了。”
“日!我都已经冻硬了!”又一人呸的一声往雪地上吐口痰,一阵风旋过来,卷起地上干雪落的几人一身。
应三不耐烦的抹拉几下头脸,将嘴里嚼了半天的草棍子啐出,压着嗓门挥手道:“干活!”踩雪去了。
另三人精神一震,随后跟上,风声呼啸,掩去脚步声响,只数十丈远便到门前,应三儿勾背从怀中取出细竹枝插进窗缝“扑”的一吹,又换到另一支,在窗户前,也往里吹进了迷药。
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外跑偏门的,这些下三滥的药也是必备,分外好用。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铁片儿,慢慢的拨门栓。片刻功夫就听轻微的一声咔嚓声,便知道门栓已落,轻轻推门进去,木头门臼摩擦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刺耳,但是有了之前的迷药,这点声音应该无碍,应三便轻车熟路放心大胆的摸进门去。
借着门口雪光,应三儿一眼看到灶台一个细竹匾中盘堆着好大几挂铜钱正闪着诱人的光泽,金灿灿的向他招手。
财迷心窍之下,不及细想,几人喜出望外,上前一人抢抓一挂,直乐的眉眼生花,便往怀里揣。这一挂钱便是一般人家几个月的吃用,过个年是绰绰有余了。
此行如此顺利,应三儿不由暗自得意,就要退撤,耳边突然听到呼的一声风啸,心中暗叫不好,却已然来不及了,直觉头上一痛,脑子一蒙,眼前一黑,便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后面三人见势头不好,有人喊了一声:“扯乎!”转身就要往外逃,虽说他们知道这屋子里就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半大孩子,还有一个奶娃儿,但奈何做贼心虚啊,一看老大折下了,哪里还有胆逗留?
湛与却已纵身越过昏倒的应三儿跃出跟上,手动如飞,先是给跑在最后的一人照后脑一棒,当场将之砸翻,又向前面一人掷出手中木棒,正砸在腿上,那人踉跄绊倒,湛与几步过去拾起木棒,便给他在头上补了一下,最后如法炮制,将最后那人也撂侧在地。
这犹如电光石火一般,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应三儿四人被雪拍到脸上激醒后,发现自己几人已被捆的粽子一般扔在雪地里,怀里那原本咯的人生疼又让人分外心安的大挂的铜钱,此时哪还有踪影。
“呜呜……”几人有想谩骂有想求饶,奈何嘴里都被塞着布,手脚被捆,背靠背围成一圈,只白白挣扎,心有余而力不足。
湛与手上拄着那木棒,弓腿斜坐在一方巨石上,雪夜明亮,冷肃孤清的面庞被印的瓷白,和白日里人畜无害的温良神色判若两人。
他方才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将这死狗一般不省人事的四人拖到这里捆上,这才放心。此处在他们屋后近四五十丈,慕云即便是在清醒之下应该不会听到动静了,妇人家,难免胆小,故并不想惊动她们。何况此时应正睡的昏沉。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恼怒,若不是他在,后果不堪设想!
几日前他便发现有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于是做好防备,今日果然蟊贼上门。这样的手段算是十分拙劣了,也敢在他眼前弄丑。
现如今这副体质虽然不比从前,可是这一个月他也在好好锻炼,再加上以前的经验技巧还在,对付几个区区蟊贼,尚不在话下。
感觉自己刚刚消耗的力气恢复的差不多了,湛与慢慢起身,走到为首的那位面前,忽的抬手在他肩颈某处用力一拳,应三儿当即只觉得一股如电般的痛感立刻窜至全身,疼的他控制不住的全身战栗如筛糠一般,偏又被塞上了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间发出的几声咯咯呜咽,只须臾,豆大的汗珠便已沁出发根,面青唇绀,眼翻白仁,几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