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书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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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炒作

艰苦创业裱画铺,襁褓婴儿送人家。

束手无策灯影下,坐困断碑咽苦茶。

从来谋生万般难,妻儿涕泪无力擦。

螳螂捕蝉黄雀后,炒作算盘付水流。

小杨两口子在书院门安家了。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女儿刚满月就拉肚子,才两个月下来,小杨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眼看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和产后体弱的妻子,急得小杨抓耳挠腮,脑门子直往下淌冷汗。“屋漏偏逢连阴雨”,孩子的爷爷又从河南老家来了书院门,望着生病的孙女,着急跺脚的老杨也拿不出钱,只能蹲在裱画铺巷子外的断碑根旁唉声叹气。再过两天又是要交店租的日子,这六千多块钱到哪,去凑呢?倒是过几天有取裱糊活的,可以收个千把块钱,或许这点钱,能解燃眉之急。小杨就憋屈着出了裱画铺的大门,还没走出巷子,就听到巷子口的断碑旁,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男的说:“琇,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女的蹲在断碑旁呜呜地哭泣:“你说得容易,可你把我害了。”小杨认识这两个人,男的叫宁飞,女的是翠琇。宁飞比他早来书院门半年,就在断碑旁置案子摆摊卖字。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眼睛不大,但还算有神,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他是第一个在书院门摆摊写字的人。摆摊的初期,两眼一墨黑,不知道写什么字能卖钱,当着围观他写字的陌生人,抓毛笔的手直哆嗦。写出来的字,给人的视觉效果就像硬笔书法,没人喜欢。宁飞脑子灵光为人活套,凭着自己和长安人结交的经验,就揣摩出了西北人的审美习惯,把字写得又粗又黑,有些视觉冲击力,很快就打开了卖字的市场,摆摊的第二个月,钞票就开始往腰包里进了。宁飞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请来了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招揽生意。小杨记得其中两个最美丽的女孩,一个叫翠琇,另一个叫丹婵。时间不长,宁飞就和翠琇好上了,招呼生意的差使就落到了翠琇的身上。小杨才想到这里,翠琇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了小杨的思绪,只听女人哽咽着说:“你把我扔在半道上,让我今后咋办呢?”宁飞想去安慰女孩,却欲言又止。“还有我肚子里的娃。”女孩哭着蹲下身去,宁飞见巷子里有人出来,就上前一步,一把拉起女孩,离开了断碑,匆匆朝书院门牌楼方向走去。小杨叹了一口气:“都是为了娃。”眼里涌出了泪水。

长安城是十三朝古都,历史文化悠久,每年秋季都举办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古文化艺术节。书院门是长安古文化艺术节的首选分会场,只要一到石榴丰收的十月份,市区两级文化部门都要在这条街上,用现场书画和搭戏台演唱秦腔的方式,唱招商引资的大戏。这时你再看书院门正街,有的地方搭戏台,有的地方置放丈八长的书案,供长安本地的书画名流们现场挥毫,有的地段还别出心裁地请来了敲着锣鼓扭着秧歌的老太太秧歌队。六十多岁的老婆子们,把队排好,往街道中心一站,感觉良好,随着锣鼓敲击的节奏,边舞红绸边扭屁股,煞是搞笑热闹。扭到兴致高时,老太太们个个大汗淋漓,打过粉底、染了胭脂红的老脸,红不红白不白的,都变成了大花脸,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远处又传出秦腔开场的板胡曲子,这时的书院门已被人潮拥堵得水泄不通了。今年的古文化艺术节,当然也请来了义气的书法家名公和其他长安书画名流现场挥毫。名公受到邀请后,也按常例做了相应的准备和安排。他先和韩勇掐好码子,只要名公一上台亮相,开始现场书写,台下的韩勇就准备好举手抢购。等名公的粉丝们吆喝着把这幅书作喊过万元的价码,韩勇就志在必得地及时出手,拍下这幅现场挥毫之作,来个满堂喝彩大团圆。名公的社会知名度、经济效益就能水涨船高,他的书作价位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攀上万元台阶。计划赶不上变化,名公安排得周密妥帖,却被书院门一个串街的贼娃子给搅了局。挥毫当天,名公写了幅四尺的“宠辱不惊”行书大字,还没收住笔呢,名公的粉丝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喝彩吆喝起来,人民币的数字也三百五百地往上涨着,眼看要涨到一万了,忽然,现场混乱了。原来韩勇那有钱的派头,早就被一个天天在书院门正街上绺窃的贼娃子盯了梢,在人多混乱的书画表演现场下了手,而且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钱包转到另一个同伙手里,这让老杨逮了个正着。当时老杨正站在那块断碑基座上看热闹,他离贼娃子半步远。老杨脑门一发热,也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劲,一伸手揪住贼娃子的衣领,喊了声“抓贼!”老杨和贼娃子就扭打成一团,围观看热闹的人也伸手抬腿地帮着老杨打贼娃子。看着混乱的场面,街道城管员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没过几分钟片警就来了。贼娃子一见片警,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两手抱头,一句话不说装起了哑巴。片警也不把贼娃子带回所里,只将贼娃子的双手往后背一铐,再一推,把贼娃子推到了那块断碑根下,然后就让韩勇和老杨随自己去派出所里做笔录。贼娃子埋着头,头朝断碑根,背对着书院门正街,在断碑根旁蹲着。

从派出所里出来,韩勇要请老杨吃饭,老杨摇着头说不去。到了分手的时候,韩勇递给老杨一张名片说:“老哥,我记住你这份人情,以后你在长安遇到难处,可以随时找我。”没等他说完,老杨就赶紧说:“俺家乡有土里挖出来的坛坛罐罐,不知大老板喜欢不?”韩勇想了想留下一句话:“有了就按这地址往我办公室送,我会照价付款的。”老杨一听很高兴,手里紧紧攥着老板留下的那张名片,和他道了别,就往儿子的裱画铺返。他走到离断碑根的十几米远处,看见贼娃子还猫着腰,屁股朝外,在断碑根下蹲着呢,就绕了个圈,从巷子的另一头回了儿子的裱画铺。事后从片警处得知,这伙贼娃子是由四五个成员组成的团伙,行窃时分工明确,得手后共同分赃,除一个姓金的领头的跑了以外,其余的都落网了。

后来老杨时不时地把河南老乡送来的坛坛罐罐不管是绿的还是黄的,有没有上色的,都送到韩勇的办公室里。韩勇也三百五百一个地照价付钱,全部收下,这几次生意做下来,也让小杨一家子发了点小财。小杨为了揽更多的装裱活计,就用这笔钱买了裱画机,把裱画铺扩大成了裱画作坊,还雇了两个河南来的小老乡做帮工。不过小杨两口子的裱糊作坊里,除了满屋满墙的画拓和裱糊板外,到了晚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小两口就只能睡在裱糊案子下面。老杨和那两个小工就睡在隔壁的材料房里。韩勇把老杨送来的坛坛罐罐如数买下后,稍加清洗让酒店里一位绰号叫衮雪妹的女服务员叫来纸盒厂的师傅,按每一只罐子的尺寸定做盒子。平日里他的应酬也多,一天到晚迎来送往不断,他把这些坛坛罐罐做礼物送人情用。据说前些年北京人特喜欢长安地区的汉代绿釉陶罐,说其大气古朴,别有一番古意。不过这些河南造的坛坛罐罐的来龙去脉、真伪一时不好说清,说起来这种“胡买黑卖”之举倒也耐人寻味,韩勇除了送人情外,还余下一堆河南造的绿釉陶罐堆了满房子,摆得到处都是,常使他的媳妇不快。家里住房再宽裕,有这些碍眼的绿家伙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媳妇能不有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