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院长,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林珅再次给出保证,“不管是不是已经验证过的事实,我不会外传。如果有需要的话,自然也会自己去考证,不会把这些当成证据。”
“我刚刚说的这些就是传言。陆建国本来是要在本校进职称提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辞职了,去C大了。虽说那边给的待遇很好,但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怎么也不如经营多年的地方是不是。而且宁大并不比C大差,那时候甚至文科专业还压了一头。但是他忽然就辞职了,后来我才听到有人说了那些事。两下一想,总觉得有关系。”
这还真是从谣言里自己联想出来的关系。
林珅薄唇微抿,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那其他方面呢?”
“其他方面?”孙院长疑惑,“您指的是哪方面?”
林珅:“都行。只要是您听说过的一些关于他的事,哪怕也是谣言都不要紧。不一定是他在宁大任教时的,好歹都是一个圈子。您刚刚不是也说了,圈子就这么大。”
“其他方面应该真没什么了。”孙院长凝神想了想,“陆建国在其他方面还真没有什么……至少在宁大任教的期间,除了这个之外,我没听过有关他的其他什么不好的事。”
“好事呢?”林珅刨根问底,“比如说家里忽然发财,学校忽然升迁,或者和哪位老师特别亲近……”
“还真有!”孙院长突然想到什么,他转身走到办公桌旁,撕下一页便签纸,快速写下几行字后,转身走回沙发前将它递给林珅,“这位许伯纶教授,是陆建国在教学上的领导。两人亦师亦友,后来听说因为一个古董花瓶,两人关系闹掰了。再后来陆建国离职去了C大,不知道两人这些年有没有联系。不过他肯定知道的更多些。”
…… ……
家里的布置一直和梁冀离开那年没什么不同,可自从父亲离开之后,梁晨就没有再回这边住过。
C大本科的课程本就不轻松,念了研究生后更加时间紧迫。徐修鸿虽然生活上对学生和气宽容,但是课业上却是要求严格,在他手下混饭不容易,想混个优等更不容易。所以这两年她寒暑假都没有太久的时间回来,而且就算是回宁海市,也都是住在梁硕家里。
房子一直空着,由梁硕负责打理照看。基本一星期就会打扫一次卫生,水电煤气各种费用也从来未曾断过。
听说梁晨月底要回来,梁硕特意在两天前亲自过来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加上没人住,门窗都关着,屋子里简直窗明几净。
梁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回来要干什么。就是觉得不管去了哪里,离开多久,总要回来坐一坐,哪怕是站在门口看上几眼,心里便有了安慰。
她甚至偏执的认为,父亲的灵魂就徘徊在这里,如同以往他还在世上时一样,等待着女儿外出归来。虽然自从上了大学后,他又继续随着考古队外出,并不经常在家。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总有一股空气不流通的味道。
梁晨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后,换上拖鞋,走进了客厅。
这会儿还不到正午,外面天气不算太热。梁晨便没有开空调,而是将屋内所有的窗子都打了开。
然后像是强迫症病人一样,她又去卫生间里拧了抹布,将干净的屋子又里里外外认真地收拾了一遍。
房子面积不小,虽然基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可这一通转悠下来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梁晨累得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看了眼墙上挂钟,竟然还没到九点,距离和林珅约定的时间还差得很远,便又起身去了储物间,翻出的以前的影集。这东西几乎是她每次回来必看的,只是每一次,她都会避开父母离婚前那段时间。
一共三个厚厚的本子,照片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归类。前两本是她初中到高中阶段的照片,以父女两人的合照居多。有些是梁硕也在镜头内的三人合照或两人合照,剩下的是三个人的单人照。第三本则是她上了大学之后,梁冀陆续从考古发掘现场给她寄过来或是带回来的照片。
历来科考都是个艰苦的活,深山老林风餐露宿是很正常的市。
梁冀那段时间经常往信号不好的偏远地区去,并且一失联就是一个月。手机拍摄的照片不可能随时发出去,索性就随身带了个拍立得。有时候是拍些工作现场可以外传的景物,有时候让同事帮忙给自己照上两张近照。然后再托人帮忙送去邮局寄出。
那段日子里,梁晨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几张来自考古现场的照片。照片背面还有梁冀亲手写下的标准,时间地点,以及两句叮嘱或是工作生活感言。
这些照片上的内容,她其实逼着眼睛都能会想出个大概。
只是这一次,梁晨在翻看第三本相册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某个从来她未曾留意的人。又或者说,即便是从前留意到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是第三页右上角第一张照片,不是用拍立得拍的,而是用相机拍照后数码打印出来的。所以色彩保存的很好。
照片上的梁冀带着个安全帽,站在原地笑得有些傻。他身后的背景是正在挖掘的古墓现场,而这一次引起梁晨注意的,则是墓坑边上,一个充作背景的少年。
应试教育没有摧残梁晨的视力,并且那少年站的地方,角度和距离都刚好能让人看清他的面容。
一张熟悉的面容。
虽然她和他相识不久,但对方带给她的经历却实在太过精彩。
是陈阳……
那时候他看起来还稍显稚嫩,正推着独轮车运土。
梁晨怕自己认错,特意去她父亲的书房里找来放大镜来确认。
结果……
是那个可怜又偏执,内心充满仇恨,却再最后时刻对她留有善念的少年没错。可他竟然会出现她父亲几年前拍摄的照片里,并且还是在考古现场。
难道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么?
…… ……
林珅从孙院长办公室出来时也才九点多一点。
他刚才特意在孙院长那里看了下课程表,这位许伯纶教授是退休返聘回来的,所以课程安排并不多,一星期里就只有周一和周四下午有两节课。所以上午并不在学校。
孙院长那张纸上写了许伯纶的家庭住址,以及手机号码和家里座机号码都给了林珅。林珅怕这么直接上门找个空,便先拨了老教授家里的座机。接电话的却是小保姆,操着一口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普通话,告诉他说“爷爷搓切遛弯了,不几得啥个斯候回来。”
林珅道声了谢,又去拨打手机号。结果听筒里的等待音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听。
电话第三次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号码打了电话进来。
林珅急忙接听,焦急切略带责备的声音便传来过来,是刑警大队的卢队长:“我说你小子这两天跑去哪里了?”
“宁海市。”林珅回答得十分简要。
那边的人静默一秒,随即犹疑的声音响起:“你跑回去干什么?”
林珅随口编了个理由:“我这边的房子出了点问题,趁这两天休假回来看看。”
“没去看看以前的同事?”对方显然话里有话。
“当然看了。”林珅轻笑,语气中略带了几分自嘲,“大家升官的升官,调动的调动,过得都挺不错的!”
“你假期结束了。”卢队长没再和他继续扯皮,语气严肃起来,“今天下午三点之前,你必须回到市局归队。”
林珅眼皮突了突,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有行动。”卢队长言简意赅,“配合兄弟单位跨省缉捕一名毒贩,一组二组都已经就位,三组就差你这个领导了。马上给我回来!”
…… ……
梁晨接到林珅电话的时候,刚刚把翻了一遍的影集重新归置回原处。
她以为他打电话过来是提醒她别忘了下午有约,结果却听见对方歉意地开口:“梁晨,我有紧急任务,得马上回局里。”
梁晨怔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林珅的紧急任务,通常都是跟危险挂钩的。她下意识想问他是什么任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换成另外一句:“你注意安全啊。”
女人的调子柔柔地,透过听筒传到那边,音色有些失真。但是却不妨碍他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担忧。
林珅一颗心微热,也跟着一片柔柔。
“嗯。”他轻轻应了声,然后觉得自己太敷衍,便又认真的补充道:“放心,我会为了你保重自己的。”
什么叫为了她保重自己啊!
梁晨忍不住在那边翻了个白眼儿:“不为了我你也要注意安全。”
“好。我明白了。”他低声应承着,像极了听大人话的好孩子。
而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几秒钟后,听筒里响起男人深沉的叹息……
“我挂了,拜拜。”
说完不等她道别,竟然直接切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