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晨眼看着陆洋被一名年轻警官领进了屋子，又隐约听见里面有熟悉的叫喊声和哭声传来。
她叹了口气，不放心地站在警戒线外向室内张望着，奈何角度不好，只能看见门厅那里有限地一小块地方。
抛开陆洋对她的好感不谈，两人到底还是关系不错的同学，而且许多事情上他对她也颇为照顾。她有心给林珅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却又怕他这会儿正在忙，会打扰到他工作。
正想到这里，就看见门口那里有两名穿白大衣戴口罩的警官抬着个黑色长形袋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梁晨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那应该是陆建国的尸体，顿时两条腿发软，苍白着脸转身踉踉跄跄地奔下了楼梯。
然后这边她刚刚跑出单元门，后面的人也隔着走了出来。
抬着尸袋的两名警官径自走向了一辆车，再后面是一名警官和一脸失魂落魄的陆洋。
梁晨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头也跟着发酸，下意识喊了他一声：“陆洋……”
恰巧对方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厢目光碰撞，昏黄的路灯光线下，她看见他红肿的眼，还有满脸的悲愤。
“梁晨……”他嘶哑地声音带着哭腔，“我爸他……”话未说完，抬手掩住了面颊。
梁晨看着他耸动的双肩，知道他应该是在哭。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警官体谅受害者家属的情绪，并没有立刻出声催促。
陆洋也没有站在那里彻底陷入悲痛。短暂的失控后，他抹了把脸，红着眼睛抬头看向梁晨，语气中带了丝祈求：“你能陪我一起么？”
梁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陪他一起去警局。她犹豫了一下，询问性地看向陆洋旁边的警官。
“你是他什么人？”对方见她看来，问了一句。
“同学。”梁晨照实回答。
那人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点了头。
梁晨跟着一起上了一辆警车，关门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林珅的车钥匙在自己这里。正好看见另外一辆警车里下来两名年轻警员，准备上楼，她急忙又冲下车，和他们简单说了下原因，让他们把钥匙转交给市局的林警官。
…… ……
案发现场的勘查采集工作还没做完。
陆洋离开后，技术队那边又有新的发现，他转身去了厨房那边。
林珅没有跟着一起，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抬脚朝着客厅墙边的红木多宝架子走了过去。
那架子又高又大，足足占了一面墙的位置。每个格子上都摆放着东西，有瓷器玉器，还有的是些原石，或者破碎的瓦片。
他先是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又从左往右，一寸一寸地缓慢逡巡起来。待到看见架子中央最下端某个格子上摆放的一块龙纹环形玉佩时，视线倏然定格住。
林珅迟疑两秒，重新戴上手套，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在手中，仔细摸索翻看的同时，眸光也不自觉地渐渐变得幽深。
这玉佩……
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有新发现？”疑惑地男声这时在身后想起，打断了刚刚集中起来的思路。
林珅转过头，看见赵副支队去而复返，此刻正站在自己斜后方半步远的地方。
“你那边有什么新发现？”林珅没有起来，就着这个半蹲的姿势不答反问。
“技术队提取到两组新的指纹。”赵副支队边说着，边走到他身旁也跟着蹲了下来，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有什么新发现么？”
林珅摇头，问道：“这个多宝架你们刚才检查过么？”
“查了。”赵副支队答得十分肯定，“这架子上没有提取到有用的信息，甚至连指纹都没有。也没有少什么东西的痕迹。不过具体有没有财务丢失，还要让陆洋再进一步确认过。”
林珅低低地应了声，说道：“死者是考古系教授，应该也是古玩爱好者。这架子上应该是他的藏品，他平时应该十分珍爱。单看这上面纤尘不染就知道，而且这些东西……有经验的人都不会用手直接触碰，而是戴着手套把玩。所以没有指纹也不足为奇。看来凶手不是为了财。”
“嘶……”赵副支队闻言吸了口气，他惊疑的目光从架子上扫过，有些不可置信，“听你这话的意思，这上面的全是古董？”
“差不多吧。”林珅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准确来说不全是。”他扬起下巴，往右上角那里示意了一下，“那边的两个粉彩是近代仿品，但是年代也不会太近，应该是民国时期的。还有几个玉器，都是近代工艺品，不过质地和用料不错。有赏玩价值。”说着，他将手上那块龙纹环形玉佩凑近对方视线，“这块玉佩，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年代最晚不会超过西汉。”
“什么？！”赵副支队惊愕瞠目，“西汉古玉？！这玩意儿这么丑，我看着还不如古玩城里五块钱一个的！”
林珅一阵无语，耐着性子给他科普：“其实很多外行人受到一些鉴宝节目的影响，以为古物都比现代的东西精美。这是一个误区。首先是古今的审美诧异，古人讲究象形，而不是写实。越是古老的东西反而越简化。现代人看着就会觉得简陋。另外就是工艺，古代的金属冶炼技术比不得现代，雕刻的道具也不会有现代那么精良，更没有一些辅助手段。所以真正比较起实物，很多人反倒是觉得现代工艺品更漂亮。”
“那为什么还削尖了脑袋卖古董？”赵副支队有些不解，“现代的还便宜呢！”
“历史价值，文化价值……”林珅话音微顿，几不可察地微微皱眉，“还有就是被人恶意追捧炒作出的商业价值。”其实他刚才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就是手上的这块玉佩，应该是从墓里出来的陪葬品。上面的血沁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土豪的世界我不懂。”赵副支队显然也没有继续跟他讨论古玩收藏的兴趣，他拄着腿站了起来，将一串钥匙递给林珅，“刚刚两个同事上来，说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让他们帮忙把这串钥匙交给你。”
林珅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车钥匙，不用问也知道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是梁晨。
“她人呢？”
赵副支队想了想：“好像跟着陆建国的儿子一起去警局了。”
林珅眉头轻皱，没有说什么。他也跟着站起身，将手上的龙纹玉佩递给赵副支队：“帮我给忙，这东西当成证物一起带回去行么？”
赵副支队一愣，但最后却只点点头，并未多问。
…… ……
梁晨虽然和陆洋一起去了分局，但到底不是亲属，没有陪着他一起走各种程序。而是等在了刑警队但会客室里。
然后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
这期间她给林珅发过微信，对方却没有回复。打电话过去，提示已经关机。她想着他应该是在忙，但转念又意识到不对。陆洋既然来了分局，就说明案子归了这边接手，那就没有林珅什么事情了。他还能忙什么？那是手机没电了？
梁晨想不出答案，心头莫名感到惴惴。
又想到自己昨晚还见到过陆建国，一时又有些心绪低落。也算是生活中的人，不久前还活蹦乱跳在你面前出现过，转眼就死于非命。
当陆洋再次出现在梁晨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凌晨。他的眼睛比之前更肿，显然这个时间里再次痛哭过，整个人也更加的萎靡不振。
梁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了想，还是捡着实际的问题问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住哪里？”
陆家的房子作为现场，暂时应该是被封闭保护起来的。不能再居住。而且据她所知，陆洋家里的亲戚都不在C市。
“今晚回宿舍，随便和谁对付一宿，明天我还得再来这边一趟。我在学校附近还有套公寓，没租出去，正好可以住人。”陆洋语气还算平稳，说完冲着梁晨歉意一笑，“实在抱歉，耽误你这么晚。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梁晨摇头，“我陪你一起回学校吧，今晚也在师姐那里凑合一宿好了。”
陆洋无力地点点头，没有拒绝。
分局的办公大楼并不临近主干道，而是在旧居民区里面。
这个时间周围的居民都已经沉睡，只有这里还灯火通明。
五层楼高的建筑没有电梯，两人一路在寂静地走廊行走，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走出办公楼大门，梁晨忍不住嘘了口气，随手拿出手机道：“我叫辆车吧。”
陆洋却拒绝：“去马路边上再叫车好吗？我想走走，如果你要是不累的话。”
“我还好。”梁晨笑了笑，“今天也没做什么。”说完正要抬脚往院门那边走去，忽然听见身旁一声汽车鸣笛声响起。
寂静的夜幕下，这一声十分突兀。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去。
不远处，一辆黑色奥迪Q7亮着车灯缓缓驶到两人旁边。强光晃眼，看不清驾驶位置那人的面容。可梁晨却已经认出了，这是林珅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