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都没睡着,在那里等天亮,手机的电都是百分百的,其中一个本来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电,但是我还是把它充到了百分百,总觉得差这百分之一,我心也不安。戴上耳机,拉起一个箱子往门外走去,心里有些忐忑,又怕又兴奋。父亲没有转过头看我,应该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我一眼吧,母亲抬起头,头发乱蓬蓬的,昏暗的客厅,为什么头上的银丝这么显眼。脸上的骨头更突出了些,眼睛凹陷的比往日厉害,那一刻我觉得母亲老了很多……不由我想太多,因为还要赶车呢,母亲说了一句:“带点水吧,外面的水少喝,自己拿个瓶子装。”“不要不要,拎不动”我回应道。
这么多年了,母亲还是这么扫兴,就是因为我有点肠胃炎,只要出去就让我自己拿个瓶子装水,冬天就给我个保温杯,装家里热水壶里面的水,夏天就是一个矿泉水瓶装放凉了的开水,数十年如一日。殊不知现在出门在外这样真的跟别人格格不入,不管我怎么说,她一如既往。有时我出去都是把家里带出来的水装进包里,然后去街边的小卖部买矿泉水,那时我觉得这才是融入所有人,融入这个社会群体,我和大家都一样。出门了马上戴上耳机,放了一首《一样的月光》,我觉得里面的歌词是我这么多天最真实的内心独白,那个女孩离我而去后,这月光真的如歌词写的那般,照不亮我未来的形状,照的我越来越心慌。失去一个深爱的姑娘,于我而言,这仿佛就是天塌了,地在动,山在摇,我对于未来竟没有一丝期待与憧憬。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完整的士子文人,对于天下兴亡的责任感与相敬如宾从一而终美好爱情的忠诚感,对于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留下关于爱情的赞词或是凄凉的诗歌,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感同身受。如“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访我一生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那个深爱的女孩在或不在,我都感伤。想到这,眼睛看路有些许模糊,但没有流下,想到西藏,它应该会给我答案的,我终将找到我一直追逐的问题的答案,关于人生,关于梦想,关于爱情……
打车是我的习惯,出门随手拦了一辆的士,“火车站,麻烦快一点,我赶车,谢谢师傅”,相比于人多人杂又很慢的公交车,的士很安静也很快,闭着眼,细细的品味音乐的美,人生的哲理,我希望这车一直开,我的思绪永远也不会断,我觉得这不是一般的思考,也不是具体到某一个问题,而是对于整个人类的思考,世界观方法论的思考,人类文明的探索,我称之为“哲思”,暗暗自喜,觉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不追求功名利禄,保持自己的本心,追逐理想……但是现实由不得我,从小到大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对我充满了希望,他们常常告诉我要努力读书,他们老实了一辈子在村里也说不上话,在外面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听别人指挥干活,说什么从他太爷爷那一辈开始,整个家族都没出过读书人,要我光大门楣,这样整个家族都扬眉吐气了……父亲每年烧香拜佛的时候都特别的诚恳庄重,甚至可以说是庄严。三支香拿的笔直,对着列祖列宗菩萨罗汉弯腰鞠躬,嘴里念叨:“天在上地在下,列祖列宗菩萨保佑我儿学有所成,考个状元……现在是新社会了,锄头要扔了,笔头要立起来了……”
后来我慢慢的明白了为什么说锄头要扔了,笔头要立起来。锄头代表的是种田,扔掉锄头就是保佑家里人不要种田了,立起笔头就是出状元,出读书的人才。父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这样。
很快,就到了火车站了,乘车费二十八,不贵。但是父亲有时从火车站回家却是去挤高峰期要站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家的公交车,虽然公交车便宜,但是我真的找不到理由去坐。我常常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是父亲总是被我这两句话气到晚上一个人喝闷酒。
车站的人很多,都是大包小包的,我一直就很纳闷,逢年过节车站人很多也能理解,这种平常日子为什么也这么多人。正常状态不应该是正月出门找好了工作,然后就一直工作的吗?平时怎么还跑来跑去的,在我看来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不由的叹一口气:“奔波的人儿,我仿佛看到了无知。”我不敢说出来,我怕被这一个车站的人五马分尸。如果是在网上我就不怕,我会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人生的所作所为怎样才是正确的,有时候我觉得我是孤独的,没有人相信我说的,我叫不醒他们……过去在一篇文章里面看过一个关于赤子之心的,那一刻我觉得就是在写我,他说赤子就是孤独的,赤子孤独了就会创造另外一个世界。
检票,进入候车室。有些人在吃泡面,有些人在看电视剧,而且声音开的很大,笑的让人觉得很低俗,候车室里弥漫的都是泡面的味道,填饱肚子的东西千千万万,总有很多人喜欢泡面,我从来不碰,公共场合吃这个,我总觉得有失人的优雅。在我看来所有的公共场合所有人都应该安安静静的坐着,戴着耳机听自己的音乐,追自己的剧,嘴里嚼一个口香糖,这是和谐的味道,这是生活与旅行的味道,但现实是我从来没见过我想象中的世界。很多人跟我说这是人间的烟火气,我简直无言以对,宽恕他们的无知吧,简直是俗气。
我没有去坐候车室的椅子,一是车快到了,二是我觉得我融不进去他们,总感觉格格不入,说的严重一些这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想到自己还没有买一盒口香糖呢,于是去了候车室的小卖部挑了一盒薄荷味的口香糖,在我的理解中薄荷味是口香糖最真实最原始的味道,那清香是春天的味道,更像是爱的味道。价格比外面贵了一倍,但也没事能接受,人生是用来享受的,就像我是理解不了苦行僧一样,父亲说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我只想告诉他,因为他不懂生活。嚼着自己最爱的口香糖,听着最符合自己心境的音乐,旅行的开始就让我沉醉,人生是这样的美好。此时此刻我觉得我就差一个姑娘,那时我将给她买一杯奶茶,一边单肩背包,一只手牵着她,就这样走着走着,漫步在拉萨街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我记得我读过一首诗:“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这首诗是我想去西藏最原始的动力,一个人走走停停,随风漂泊于世间,探寻人生的意义,生命的真谛,人的价值……此生无憾了。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K一一三五次列车即将到达本站,请持有K一一三五次车票的旅客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检票进站,列车停靠在三站台……”
车快到了,喇叭播报了两三遍,人群更加躁动起来,往检票口挤。我没有跟他们一起,我站的更远了,手抄着口袋,仿佛我乘坐的不是这列车,其实我只是不想跟他们一起挤,我也不明白他们挤什么,时间充裕,何必呢?情不自禁的摇头。等到他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然后我走上前去,递给检票员一张早已经拿在手上的车票,“咔嚓”一声,车票一边剪出了一个类似于M形状的缺口,出于礼貌微微点头面带微笑说了一声“谢谢”,我没有去关注那位检票员有没有在我投之以李的情况下报之以桃,因为我习惯了人的冷漠于无情,其实也不能说是无情,只能说是情感比较淡漠,又或者是从来没有礼貌客气过,所以在这种情况会不知表达。就这样检了票,走过通道前往站台。前往站台还有一段路程,其中有一小段是楼梯,我带的东西很少,所以很轻松,远远的看见有一个姑娘和我年龄相仿,肩上背了一个包,手上还提了一个包,上楼梯的时候显得很吃力,但是没有人帮她一把,人情冷漠至此,不由的有些感叹,于是我走上前去:“我帮你吧。”余光所见,那女孩有些意外又有些开心,也许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她心中的一阵暖流吧,有人说女孩子对于这样的男孩子是没有抵抗力的,但是我觉得这是扯淡,你长的不帅试试?不过我也不在乎那个姑娘具体有什么心理活动,我只知道行善积德,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在她的感谢声中,我表示不用客气,于是转身前往自己的车厢号前静待列车到来。
为何我对于她的谢意并没有表现的很欣喜呢?因为我觉得只要你是出于公益心去帮助别人的,是不需要别人感谢的。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个人觉得女孩子的内心是特别敏感的,甚至是过度的敏感。她们会把大部分现实生活场景与她们看过的情感剧或者是言情小说相联系。就比如有时候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出去玩,在某一个问题上男孩子自己很快做出了决定,不由分说的带上她一起去了,她们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男孩子好像“霸道总裁”。迎面碰到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找他们问路又或者是问其他什么问题,她们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男孩子是搭讪,更或者是有可能找他们要联系方式的……诸多例子,数不胜数。所以面对她的感谢,我坦然自若,过多的客气,过多的言语只会让我助人为乐这个目的得到曲解,到时本身的善意没有得到理解,反而还成了这个姑娘一段时间内的谈资。
估摸着我的车厢应该停靠的位置,我站在那安静的等待着。
微风拂面,看见一个身材略显臃肿,和我父亲一样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牛仔包。本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他手上提着的一袋橘子吸引的我的目光。我想起了一篇最爱的美文——《背影》,朱自清先生的也是在站台上,他的父亲“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为他买橘的背影让我百感交集。此时此刻我也想我的父亲也能来车站送我一程,为我买一次橘,可是这是不可能的,父亲与我的关系达到冰点已是多年,我也不是朱自清,没有让他有一丝的安慰与骄傲。而他也不是朱自清的父亲,那位多多少少有些文化,当过烟草局局长的父亲。哪怕在这之前朱自清先生和他的父亲也闹过矛盾,关系如冰,依然会有这感人的一幕……
“呜~~”,火车的喇叭声把我从另一个世界拉了回来。感伤又有什么用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人生,都有各自的旅程,父亲是失望之极了,但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芸芸众生很少人会明白的人生。
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车,好些人掏出手机,拍照片的拍照片,录视频的录视频。不出意料的话,三分钟之后他们朋友的手机中会多出一条关于他们的动态,而在旅途中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津津乐道的是这个动态得到了多少人的点赞。失恋的姑娘发出了一张复古的列车照片,配文:终究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大叔大妈拍下来一个画质一般的视频,配文:去XXX喽,一路顺风哦……。人啊,你们的快乐为何如此简单,你们的快乐为何如此易得,人生真的如此吗?我不经笑了,但不是出声的笑,感觉到了自己的轻蔑与嘲讽,虽然不对,但无法克制……
车停了,车门开了。回头再看一眼这个城市,心里默念:“暂别了,勿念”。旅程开始了,期待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