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密西西比河谷
时间:四五十年前
事先声明
如若有人想从本书故事中寻找动机,必被起诉;如若有人想从本书内容中探寻寓意,必遭放逐;如若有人想从本书情节中挖掘阴谋,格杀勿论。
马克·吐温
简要声明
这本书中出现了大量的方言,包括密苏里州黑人方言,西南蛮荒地区极端不规范的方言,派克郡普通方言以及最后一种方言的四种语言变体。其中的细微差别既非随意而为,也非臆断行事,是作者凭借对这些语言形式的通晓,煞费苦心经营而成。
我之所以作此说明,为的是借此消除读者们可能由此产生的误会,以免他们认为书中的这些人物都在试图用同样的方式讲话却未能遂愿。
作者
如果您没有读过《汤姆·索亚历险记》这本书的话,您就肯定不认识我。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本书的作者名叫马克·吐温,他书中所讲内容大都属实。我说的可是大部分,当然也免不了有些情节夸大其词,但十之八九都是实话实说。好了,我们不需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在我看来,不会撒谎的人只出现在传说中,偶尔说个谎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波莉姨妈(或者说是汤姆的波莉姨妈)、寡妇,以及玛丽是个例外。她们在《汤姆·索亚历险记》那本书中都发生了一些故事。在此,我想再次强调一下,除了个别夸张的情节之外,这本书里讲的故事基本属实。
就让我从那个故事的结局说起:我和汤姆偶然发现了强盗们藏匿在山洞里的那笔钱,所以一夜暴富。我们每人分得六千美元——全都是金币。这么大堆的金币摆在那里着实晃眼啊!撒切尔法官把它们拿走放贷生息去了,我们得到的回报就是每天每人一美元的收益,整整一年都是如此。这可是笔巨款,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花。道格拉斯寡妇认我当了儿子,声称要为我的教育负责,但是我一想到这个娘们儿总是摆出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就感到心灰意冷。一直住在那个房子里对我来说就是受罪。终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下去了,设法逃出了“火坑”。我穿上破衣烂衫,钻进那个空糖桶里,别提浑身有多自在了。但是不久汤姆找到我,告诉我说他正打算组建一个响马帮,我可以入帮,但前提是我必须回到那个寡妇身边去过体面的生活。就这样,我又回来了。
那个娘们儿一看到我就开始喊起来,称我为可怜的迷途小羊羔,她还给我取了很多其他的“爱称”,但她着实没有任何的恶意。她再次把我装扮得焕然一新,但我的身体却紧张得直哆嗦,不停地往外冒汗。接着,以前的情景再次重现:寡妇按响了晚餐铃,你就必须按规矩行事,就座后不能埋头就吃,必须得等着她低下头来,对着饭菜发一顿牢骚,尽管它们实际上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这些食物除了是分开烹制的,其他也没别的什么毛病。但是要有一桶剩饭菜的话,情况肯定就大不相同了。所有的食物都混在一起,汤汤水水的也掺和在一块,吃起来更有滋味。
晚餐后,她拿出书来给我讲摩西和赶牛人[1]的故事。我着急忙慌地想搞清楚状况,她却一直在那里卖关子。我后来才从她那里得知,摩西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归西了。从那以后,我就对他失去了兴趣,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打听的。
过了一会儿,我想抽口烟,可是她不同意。她觉得抽烟这一行为很不体面,弄得到处乌烟瘴气的,还警告我再也不要抽烟了。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对某种事情一无所知也就罢了,但还偏偏总想压制别人。现在她为摩西牵肠挂肚,可那摩西不仅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而且对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意义,何况他已经死了。你看到了吧,她老是对我吹毛求疵,竟然连抽烟这样有意思的事都横加指责。她自己也抽鼻烟,怎么这事儿到她那里就无可厚非了呢?
沃森小姐是她的姐姐,刚刚搬来跟她住在一起。这个老处女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材瘦削。她现在正拿着一本拼音课本调教我。我费劲研究了一个时辰左右,还是寡妇喊她休息一下为我解了围。我再也学不下去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枯燥得让人崩溃,我烦躁得坐立不安。沃森小姐就会说,“哈克贝利·费恩,别把脚伸到那里。”“哈克贝利·费恩,别缩头缩脑的,坐端正了。”过一会儿她可能会说:“哈克贝利·费恩,不要打哈欠伸懒腰。你就不能规矩点?”接着,她开始大谈特谈有关地狱的事,我说自己巴不得去那里。她听后很生气,可我这话并无一点恶意。我真的想去别的什么地方,换个环境,哪里都行。她说我太坏了,竟然说出那样的话,还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讲出那样的话来。她向往天堂,可我根本看不出来那儿有什么好,所以暗下决心坚决不去。我把这想法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否则除了惹祸上身,没有任何便宜可占。
她继续滔滔不绝,一个劲儿给我描述天堂是什么样的。她说人到了那里整天就是弹琴唱歌,直到永远。我对此并不动心,但并没有把这个意思说出来。我问她汤姆·索亚是否能去那里,她说应该不会。我听了之后心里很是高兴,我就愿意跟汤姆在一起。
沃森小姐一直都在找我的茬儿,烦得要命。好在过了一会儿,那些黑奴们被叫进来做祷告,祷告过后,大家都上床睡觉了。我擎着一支蜡烛走到自己的房间,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在窗户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努力想一些愉快的事情,想让心情变得快乐起来,但都无济于事。生活是如此的乏味,我恨不得自己死掉才好。星星在空中闪闪发亮,叶子在树林中悲哀地沙沙作响。我听到远处猫头鹰的哀号声,似乎是有人已经死了;一只北美夜莺和狗不停地嚎叫,似乎有人马上要死了。风似乎在我耳边倾诉着什么,我根本听不清,只是浑身冻得直哆嗦。我听到外面森林里幽灵发出的声音,它试图向我吐露心中不被人理解的困扰。它不能安心地待在坟墓里,只能每天晚上悲伤地四处游荡。我情绪低落,恐惧紧张,多么希望这时候身旁有个伴儿啊。过了一会儿,一只蜘蛛爬到了我的肩膀上,我随手把它弹了下去,它掉在烛火中烧了起来,还没等我来得及把它推开,就化成了灰烬。我原本就知道这是一个坏兆头,会给我带来霉运。这下我可吓坏了,哆嗦得都快把衣服给抖落掉了。我站起来,转了三圈儿,每次还不忘在胸前画个十字,然后又用绳儿把自己的一小缕头发系起来,据说这样做能辟邪,可我这心里还一直忐忑不安。如果你找到了一个马蹄铁,当时没有把它钉在门上,后来又弄丢了它,这么做就管用,可是如果有人杀死了一只蜘蛛,用这种方式来化解霉运的事我以前可是闻所未闻。
我又坐下来,身体还是抖个不停。我拿出烟斗抽会儿烟,想静一会儿。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寡妇这次不可能知道我在抽烟了。过了很久,市中心远处的钟声传入我的耳朵,当、当、当……钟表响了十二下,而后,一切又归于寂静——甚至比以前还要寂静。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从黑漆漆的树林中传来树枝噼啪断裂的声响——有情况!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侧耳倾听,很快就听到微弱的“喵、喵”声从那边传了过来。太好了!我也尽可能压低嗓子“喵、喵”地回应着。接着,我吹灭了蜡烛,从窗户爬到牲口棚,滑到地面上,然后匍匐爬进树林子。果然不出我所料,汤姆·索亚就在那里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