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芸编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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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晚清小说的宝库《绣像小说》

张元济于光绪二十九年(一九○三年)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之后,看到广智书局刊行的《新小说》杂志,刊载了梁启超、吴趼人写的《侠情记传奇》、《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作品,把老学究们严禁子弟阅读的所谓不正经的小说的地位大大提高了,他对此非常赞同。恰巧这时那位南亭亭长李伯元寓居沪上,他办过许多小型报纸,如《指南报》、《游戏报》、《繁华报》、《世界繁华报》等,刊登了《官场现形记》、《庚子国变弹词》等,很受广大读者的欢迎,因此他的声望很高,张元济便聘他编辑一种小说杂志,双方同意,取名《绣像小说》。原来一些旧小说,凡插入人物图像的,统称绣像。取这个名称,无非引人注意而已。每月出版两期,由李伯元主编且兼主撰,第一期创刊于一九○三年五月,首冠《本馆编印绣像小说缘起》一文,即出于李的手笔。该文云:“欧美化民,多由小说榑桑崛起,推波助澜。其从事于此者,率皆名公巨卿,魁儒硕彦。察天下之大势,洞人类之赜理,潜推往古,豫揣将来,然后抒一己之见,著而为书,以醒齐民之耳目。或对人群之积弊而痛砭,或为国家之危险而立鉴。揆其立意,无一非裨国利民。支那建国最古,作者如林,然非怪谬荒诞之言,即记污秽邪淫之事,求其稍裨于国,稍利于民者,几乎百不获一。夫今乐而忘倦,人情皆同,说书唱歌,感化尤易。本馆有鉴于此,于是纠合同志,首辑此编。远摭泰西之良规,近挹海东之余韵,或手著、或译本,随时甄录,月出两期,藉思开化夫下愚,遑计贻讥于大雅。呜呼!庚子一役,近事堪稽,爱国君子,倘或引为同调,畅此宗风,则请以此编为之嚆矢。著者虽为执鞭,亦忻慕焉。”

该刊为半月刊,线装本,双页折订,第一期封面是一枝牡丹花,第二期起,为开屏的孔雀,内容分小说、翻译、传奇、弹词、杂著等,其中多长篇小说,编者李伯元所作的有《文明小史》六十回、《活地狱》三十九回,吴趼人续三回,惜秋生续一回。其他如洪都百炼生的《老残游记》、蘧园的《负曝闲谈》、惺庵的《世界进化史》、洗红厂主的《泰西历史演义》、荒江钓叟的《月球殖民地》、姬文的《市声》、忧患余生的《邻女语》、吴趼人的《瞎骗奇闻》、壮者的《扫迷帚》、嘿生的《玉佛缘》、血泪余生的《花神梦》、吴蒙的《学究新谈》、悔学子的《未来教育史》、旅生的《痴人说梦记》、佚名的《苦学生》,有吴梼、威士等所译的西洋小说,如《山家奇遇》、《天方夜谈》、《卖国奴》、《小仙源》、《三疑案》、《生生袋》、《理想美人》、《斥堠美谈》、《僬侥国》、《幻想翼》、《梦游二十一世纪》、《珊瑚美人》、《灯台卒》、《瀛寰志险》、《华生包探案》、《俄国包探案》等,很多没有刊完。还有弹词、传奇和剧本等。该刊出至一九○六年停刊。所有作品,后由商务印书馆刊印单行本。解放后,阿英编的《晚清文学丛钞》一书,从该刊中选入了一些作品,使早已绝版的书得以流传下来,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文明小史》、《活地狱》、《负曝闲谈》,数年前刊印了单行本,一般爱读小说者,引为眼福。

关于《礼拜六》周刊

民初旧派作者,凡写趣味性作品的,不是被称为“鸳鸯蝴蝶派”,就是被称为“礼拜六派”,也有说“鸳鸯蝴蝶派”即“礼拜六派”的。实则“鸳鸯蝴蝶派”以词藻是尚,往往骈四俪六出之;“礼拜六派”大多用通俗散文,也有用语体的。

“礼拜六派”的典型刊物《礼拜六》,是什么样的刊物呢?《近代文学史》上虽然提到,但语焉不详。这儿把当时编辑《礼拜六》的周瘦鹃那篇夫子自道式的《闲话礼拜六》一文,录在下面: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十五日,江苏省第二届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南京开幕,省委文教部长俞铭璜同志谈起了我和四十年前的刊物《礼拜六》,说是当时我们所写的作品,到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有趣味的。我于受宠若惊之余,不由得对于久已忘怀了的《礼拜六》,也引起了好感。不错,我是编辑过《礼拜六》的,并经常创作小说和散文,也经常翻译西方名家的短篇小说,在《礼拜六》上发表的。所以我年青时和《礼拜六》有血肉不可分开的关系,是个十十足足、不折不扣的‘礼拜六派’。

“《礼拜六》是个周刊,由我和老友王钝根分任编辑,规定每周六出版,因为美国有一本周刊,叫做《礼拜晚邮报》,还是创刊于富兰克林之手,历史最长,销数最广,是欧美读者最喜爱的读物。所以我们的周刊,也就定名为《礼拜六》。民初刊物不多,《礼拜六》曾经风行一时,每逢星期六清早,发行《礼拜六》的中华图书馆(在河南路广东路口、旧时扫叶山房的左隔壁)门前,就有许多读者在等候着。门一开,就争先恐后地涌进去购买。这情况倒像清早争买大饼油条一样。”

“《礼拜六》前后一共出了二百期,有不少老一辈的作家,都是《礼拜六》的投稿人。前几天我就接到中等教育部叶圣陶副部长的信,问我有没有《礼拜六》收藏着?他当时曾用‘叶匋’和‘允倩’两个笔名,给《礼拜六》写过许多小说和散文,要我替他检出来,让他抄存一份,作为纪念。又如名剧作家曹禺同志,去夏来苏州访问我,也问起我有没有全份《礼拜六》,大概他也曾投过稿的,可惜我经过了抗日战争,连一本也没有了。这两位名作家,对《礼拜六》忽发思古之幽情,作为一个‘礼拜六派’的我,倒是与有荣焉的。”

“至于《礼拜六》的评价,可以引用陈毅副总理前二年对我说的话:‘这是时代的关系,并不是技术问题’。”

“现在让我来说说当年《礼拜六》的内容,前后二百期中所刊登的创作小说和杂文等等,大抵是暴露社会的黑暗、军阀的横暴、家庭的专制、婚姻的不自由等等,不一定都是些‘鸳鸯蝴蝶派’的才子佳人小说。并且我还翻译过许多西方名家的短篇小说,例如法国大作家巴比斯的作品,都是很有价值的。其中一部分曾经收入我的《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刻》,意外地获得了鲁迅先生的赞许。总之,《礼拜六》虽不曾高谈革命,但也并没有把诲淫诲盗的作品来毒害读者。

“至于‘鸳鸯蝴蝶派’和写作四六句的骈俪文章的,那是以《玉梨魂》出名的徐枕亚为代表,‘礼拜六派’却是写不来的。当然,在二百期《礼拜六》中,未始捉不出几对鸳鸯几只蝴蝶来,但还不至于满天乱飞,遍地皆是吧!”

“当年的《礼拜六》作者,包括我在内,有一个莫大的弱点,就是对于旧社会各方面的黑暗,只知暴露,而不知斗争,只有叫喊,而没有行动,譬如一个医生,只会开脉案,而不会开药方一样。所以在文艺领域中,就得不到较高的评价了。”

以上云云,未免主观一些,但作为参考资料而言,想也无妨吧!该刊共出二百期,第一期出版于一九一四年六月,至一九一六年四月出满百期停刊。隔了五年,一九二一年三月复刊,又出一百期,寿命告终。较长的小说,有天虚我生的《孽海疑云》,姜杏痴的《剑胆箫心》,常觉、小蝶合译的《恐怖窟》,吴双热的《蘸着些儿麻上来》,程小青的《长春妓》和《断指党》,江红蕉的《大千世界》,程瞻庐的《写真箱》等。前一百期完全为小说,后一百期,则兼登杂作,如林琴南的《记甲申马江基隆之败》,张豂子的《读书小记》,王钝根的《拈花微笑录》,陈灨一的《睇向斋秘录》,余空我的《锁空楼忆语》,缪贼菌的《蛰庵捧腹谈》,沈禹钟的《绵蛮录》,刘豁公的《哀梨室戏谈》,范君博的《小明月龛笔剩》,姚赓夔的《静香楼笔记》等。封面画,大都出于丁悚手笔,袁寒云题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