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林下云烟
1049900000038

第38章 唱歌科的起始(1)

唱歌也称乐歌,在我国大约有二千多年历史了。那时孔子以礼、乐、射、御、书、数,称做六艺,作为教育项目来教导弟子。乐,占着六艺中的第二位,可见古人对它的重视。孔子当时编成了一部乐经,那里面一定有很多的研究,可惜这本书经过秦火,付诸一炬,后人就没法看到。直至十九世纪末期,我国兴办了学校,从事新的教育,才又把唱歌列为教科之一,凡中小学都设有那么一科,距今也有八九十年了。

唱歌创自西洋,播及日本,至于介绍到我国来,就要推沈心工为开风气之先了。他原名叔逵,头脑很新颖,当时一般所谓书香子弟,大都沉溺科举,想在八股括帖中显身扬名,出人头地。可是他矫然独异,鄙弃这一套陈规腐习,毅然东渡日本,吸收新知识。他认为唱歌足以涵养人的品德思想,发扬人的审美感情。于是就进入唱歌速成班,在很短时期内,毕业归国。这时,上海有个务本女学,是很有名的老学校,据说那国学大师章太炎的夫人汤国梨,是务本的高材生,可见年份的悠久了。沈心工担任了该校的教席,竭力提倡唱歌,可是难题来了。原来我国只有工尺谱,什么上、尺,工、凡、六、五、乙,没有拉丁文音节独、来、米、发、沙、拉、西,学生因为不顺口,不习惯,也就记不牢,没有办法,只得一、两、三、四、五、六,七唱着,很不协调。同时,他兼教龙门师范学校,学生也觉得七个音节太陌生,难于接受。沈动了脑筋,把这七个音节,译为“独览梅花扫腊雪”,成为具有意义的七言诗句,问题也就解决了。他有感教本的需要,编成一部唱歌教科书,由上诲商务印书馆出版,名称为《唱歌集》。一经刊布,风行一时。那文明书局附设的文明小学,主持校政的俞仲寰,也聘请沈心工来担任唱歌教师。俞仲寰是无锡人,于是无锡各学校受到影响,纷纷设立这门唱歌课,其他各地也都仿效推行,成为普遍现象。

此后,还有一位有名的唱歌老师李叔良,他教这门课,却喜自己编歌词。这时的风尚,脱不掉旧诗词的窠臼,词句都以古雅为归,笔者这时也受到这位李老师的熏陶,他所编的歌儿还记得一二,可见印象之深。如《秋之夜》的歌词:“秋夜静闻香,检诗囊,闲吟佳句,叶韵协宫商,卿唧唧唧,蟋蟀绕阶鸣,风渐紧,露瀼瀼。”又《雨中花》的歌词:“名花疏韵雨痕鲜,珍重洗花颜。湿翠欲流红欲滴,一枝倍煊妍。海棠梦醒梨魂觉,摇曳画栏前。我对花歌为花寿,题上浣花笺。”这种歌词,随着时代潮流,不断变迁,当时以为适合的,在目前来讲,非但词句不通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姑录一二,聊见数十年前的趋向和风格的一斑。

杨令茀诗书画三绝

杨令茀为无锡诗人杨味云的弱妹,多才多艺,倾动一时。我和她仅有一面之缘,那时她妙制《红楼梦》大观园模型,曾在沪南蓬莱市场展出,我和赵眠云同往参观,恰巧令茀在场,承她款接。这时参观者济济一堂,未便多谈,此后她远渡重洋,也就无从再晤了。

令茀名清如,生于一八八七年。清季西人在沪创办女学,她即为上海启明女塾的高材生。启明设在徐家汇,为法国天主教教士所主持。梁溪邹翰飞执教多年,国文教科书,就是邹氏所手编,这是该校的前期。我也一度应聘授课,但属后期,去令茀肆业,已相隔数十年了。启明除国文外,其他均为法文课本,令茀的法文,当然是很有成就的了。可是她犹不满足,又钻研了英、俄二国文字,具有新知识,不同寻常女子。至于诗、古文辞,则受其父宗济及长兄味云的家学熏陶濡染,深入堂奥,刊有《莪怨室吟草》,逊清诸耆宿,如陈弢庵、樊云门、张季直,颇加称誉。遂荐引之任袁项城(世凯)子弟教读。项城子女很多,男的以克为名,如克定、克文、克权等,女的以祯为名,如叔祯、环祯、琮祯等,各有十余人,那就不知所教的是哪几位了。

令茀又从江南老画师吴观岱学丹青。观岱工绘山水人物,涉笔劲峭清逸,一时推为巨擘。令茀学山水人物,能自变化,扩其画材,举凡卉木翎毛,仗其天资卓越,有出蓝之概。杨味云曾为春明寓公,令茀随之居京,更求深造于金拱北(城)之门。又恣观故宫名迹,并临摹历代帝王像,因此复擅写照。所摹《故宫宋院画》、《紫茄图》及《温都监女窥苏东坡》、《卞玉京入道》等多帧。所画均有题诗,加之书法也很具功力,凡工笔画,以簪花妙格出之,写意画便作苏、米行楷,甚为洽称。我藏有她的花鸟立幅,清丽妩媚,迄今犹存,可谓历劫不磨了。

令茀外甥章作霖,字孙宜,号润园,江苏江阴人。能诗词,擅丹青,著有《润园诗词钞》,为陶社社员。又撰《墨缘忆语》,手稿本未刊,我在旧书铺购得,只一册,卷首有目次,但颇多有目无文;关于杨令茀却有一则。作霖之母,为令茀之姊,亦工诗,有《忆蓉室诗钞》,令茀绘有《忆蓉室唱和图》乃一绢本,画以梧竹庭院为背景,状作父母啸咏之乐,旁有二稚子,即作霖弟兄。令茀为题五古一章,作霖装成长卷,盛以锦匣,名辈有陈石遗、唐蔚芝、邓孝先、杨味云及乡贤杨缤焕、祝丹卿、许颂慈、谢治庵、陈沤公等题识,作霖什袭藏之,不幸毁于日寇之变,幸经制版在前,附印《忆蓉室诗草》中,略留鸿爪。当作霖结婚,令弗以所绘双莲立幅为赠,莲灼灼殷红,杂以菱芡数枝,益见错落有致。题云:“夜来中央公园,得花果四种,晚凉为之写生。江南歌响迟,一舸闹红归。欲雪柔丝断,恰伊心事违。清露冷香房,亭亭谢雕饰。唱罢惜红衣,那知菂(注:莲子)中意”,寄赠时,又补题云:“作霖贤甥嘉礼,取双莲祥瑞之意,托双鲤持以为贺,壬戌十月,令茀识于京师。”及作霖嫁女,即以是画为贻,悬诸洞房花烛间,见者都啧啧称赏。

令茀曾携所作画幅赴美展出。抗战军兴,再度去新大陆,不复返国,乃将在域外所绘图幅,精印为贺年片,分寄戚友,作霖得荷花鸳鸯,及其他花卉二幅,明艳绝伦,足以娱目。她在美卖画,积资巨万,奈年事衰老,视力失明,不久逝世,年逾九十。

略谈几位我认识的老人

怎样才得称老,传说不一。《说文》:“七十曰老”,《皇疏》:“老,谓五十以上”,《文献通考》:“晋以六十六岁以上为老”。可见老的尺度很宽,没有一定的标准。记得某诗人有那么一句:“发无可白方为老”,笼统地说,非常得体。直至现代,由于医药的发展,人人懂得卫生常识,已往所谓的老,都不能算老,连得七十古来稀的稀字,也站不住脚了。拿我来说,我今年八十有九,稀的一关,早就被我攻破,搴旗探马,向百岁的期颐关进军。

我固是老人之一,子舆氏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就在这儿谈谈几位年龄更高于我的朋友,有已过去的,也有现尚健在的。苏局仙一百零三岁,当然是现尚健在的老大哥,他住在沪东川沙,人们去访问他,便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出来迎接,认为这位就是要访的苏局老了。岂知不然,这是局老的儿子,再由局老的儿子引进书室,才得和局老相见。真出于意外,一百零三岁的老人,还是步履稳健,没有龙钟的老态。有一次,我去访候他,他老人家和我合摄了一帧照片。我的一本人物掌故结集《艺坛百影》请他题签,他一挥而就,《百影》配着百岁老人的书法,再合适没有的了。我又和他同属上海文史馆馆员,文史馆举行他的书展,我去参观了一下,书法各体具备,集颜筋柳骨、素狂旭癫的大成,其中一副对联:“力除闲气,固守清贫”,不但笔力苍劲,且他老人家的襟抱,也显示在这八个字中,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