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傍晚敲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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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没在食堂吃午饭,跟小凤布置了几句,换上便衣就朝车站走去。我在路边买了个面包,边吃边乘车来到电器公司。

我找到了医务室的高伯庆大夫。

高大夫是东北人,说起话直来直去的:

“是啊,星期四那天下班,欧阳云是跟我一起走的。一出医务室,她就叫我:‘高大夫,你要了这么多盒子,我帮你拿吧!’不等我推辞,她已经把药盒子拿在手里了。就这样,我们一块走的。”

“是她主动走上来叫你的?”

“是啊,主动的。”

“你现在回忆那天她叫你,是不是过分主动了呢?”

“过分?嗯,有点。嗨,不过谁也想不了那么多,反正是空药盒,也不重,她要帮我拿,我当然乐意,其实,她不帮我拿,我也拿得了。就这些啦,有啥说啥,没有也不能添枝加叶,对不?”

“您记得那天她穿的是什么裙子吗?”

“应该说是带白花的蓝裙子。”

“为什么是应该说呢?”

“因为那裙子本来是白底蓝花的,但蓝花太大,也太多,把裙子都占满了,看上去,原来的白底子倒像是蓝底子上的小白花了。”

噢!原来这就是裙子的白蓝之谜。

欧阳云不提白裙子上的大蓝花,显然是有意搅浑水。

跟高大夫分手后,我按照欧阳云提供的路线,掐着表,从电器公司走到红庙车站,坐上112路到沙滩,换103路到动物园,又坐上334路到车道沟下了车。然后按一般速度,步行到欧阳云所住的宿舍楼前。

一看表,总共用了一小时四十五分。

假设欧阳云在案发那天下午五点二十分在红庙上的车,那么,她回到家正好是七点过五分。

也就是说,上午欧阳云所说的乘车时间是对的。如果那天她哪儿也没有去,应该在七点多钟回到家。

我立刻赶到欧阳云的儿子高原念书的学校。真巧,我姐姐正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很快,姐姐把高原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我打开微型录音机,让高原回忆上星期四晚上的事。不料,高原的回答,既在我预料之中,又出我预料之外:

“……叔叔,我错了。是妈妈不让我说真话的。她说,如果有人问,就说她是七点钟回来的。可是,我害怕……妈妈不是七点钟回来的啊!那天晚上,都快九点半了,我妈妈还没有回来,我都等急了!”

啊,九点半还没回来?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

“是妈妈回来做的?”

“不是,是我自己做的。”

“做的什么?”

“热剩饭,炒黄瓜。”

“那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我都睡了,她才回来。大概快十点钟了。……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叔叔,我妈妈她怎么了?啊?我妈妈怎么了?……”

十二岁的高原,睁大一双稚气、诚实和在他这个年纪还不应该有的焦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我。

让我说什么好呢?

可怜的孩子,他已经失去了父亲啊!

我在心里叹口气,轻轻抚摸着高原的头:

“没什么,孩子,你好好读书吧。”

我离开学校,又赶到气象局,查阅了北京地区的气象记录。星期四那天晚上,是八点二十分左右开始降雨的。降雨的时候,欧阳云并没有到家,而是在路上!

欧阳云的假话太多了!

那么,从五点二十分她与高大夫在红庙分手,到夜里十点钟回到家,中间整整有四个多小时,欧阳云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为什么那天下班后她要主动帮助高大夫拿药盒呢?这与她在上午回答问题时主动把高大夫提出来做自己的证人,两者之间有没有内在的联系呢?……

我一面想,一面沿着马路朝局里奔走。一恍惚,人行道上的槐树,连同那道边的电杆,都一齐化作了无边的散发着落叶腐枝的霉潮气息的森林……

啊,森林,森林!

我又回到了十年前!

我又成了一个为生存没日没夜在森林里奔走的知识青年!

我又背上了长筒猎枪,踏着森林中的鸡肠兽道,在寻找那只狡猾的、富有传奇色彩的狐狸啦!

那是一只谁都想打,可谁也打不着的秃了一只耳朵的母狐狸。

我和这只神奇的秃耳朵狐狸之间,有过多少次浪漫而又惊心动魄的追逐啊!可是,后来,我们之间终于酿成了一场悲剧,一场使我永生难忘的悲剧……

汽车喇叭的鸣响,把我从那幕难忘的悲剧的追忆中,迅速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追狐狸,而是在追一个人。

难道欧阳云是人里的狐狸吗?……

当我汗涔涔地赶回局里,刚进大门,小凤就从传达室里迎出来。

看来,她已等我多时了。

“梁预审,情况是这样的……”

小凤按我的布置,也折腾了一中午。

她从电器公司乘公共汽车出发,只用了二十分钟,便到了丁字街10号。又从丁字街10号乘公共汽车,用了一小时二十分,到了车道沟欧阳云的宿舍。

那么,从电器公司到丁字街,然后再到车道沟,加起来也不过两小时的乘车时间。

现在清楚了,案发那天,从下午五点二十分到晚上十点钟之间,欧阳云坐车到了丁字街现场,再从现场返回车道沟宿舍,总共也不过两小时的乘车时间。那么还剩下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呢?必须让她讲清楚。

“马上把欧阳云带来!”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