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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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老了,不能走两千里的路了。也许我会死在路上,并且会死在离你近一些的地方。”

他母亲这样写道。信在一年之后才到他手里,皇帝反反复复地读这封信。列强不让她去:怀疑老太太会策划一个让他逃跑的方案!莱蒂齐亚在家里的其他成员已经被驱逐出了法兰西。她在一生中第二次不能回自己的家:第一次是在科西嘉造反的时候;现在,欧洲挡住了她回家的路。所以她去了罗马,在那里教皇的道德力量支持着她,她总是想让儿子搬到一个更有益于健康的地方居住。虽然沙皇赞同这一搬迁,但哈布斯堡和英格兰却决意要拿破仑的命,所以什么事也做不成。无论是母亲还是他的兄弟姐妹,都不允许给那个被流放的人寄钱。

各国君主聚集在开会时,莱蒂齐亚写信说:“一位痛断肝肠的母亲早以希望诸位陛下的会议能恢复她的生命。拿破仑皇帝的监禁问题是不可能不讨论的。你们的宽宏大量,权力,你们对往事的记忆,必然会使诸位陛下为一位君主的解放而努力,以前你们曾和他友好。我向天主祷告,向你们祈祷,你们是天主在世间的代表。国家的利益存在限度。使后世钦佩一位慷慨的征服者。”

没有回音。

后来,那个俘虏得知,他母亲被指控在科西嘉策划阴谋。据说所提供的资金数达数百万。教皇接到命令,派国务秘书去找老太太了解情况。莱蒂齐亚给了使者以下的口信:“告诉教皇,也希望各位君主留心听着,如果我拥有他们认为的那几百万,我肯定不会用它来收买拥护我儿子事业的人。我倒会装备一支舰队,从拘留他的那个岛上把他救出来。”

读到母亲的这番话,儿子心中多么自豪,多么得意!但他从没有听到莱蒂齐亚对一位奥地利贵族说的一句愤慨的话:“我的儿媳为什么在意大利寻欢作乐,而不是在圣赫勒拿岛与丈夫团聚?”

所有的衍星绕着什么恒星转?精彩的高潮之后,又多么令人扫兴!

剩下的消息使拿破仑深思。贝尔纳多特当上了国王。拿破仑早年的情人成为王后,并且还活着看到了第二帝国。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嫁给了法国贵族。他仔细回顾了她的情况,权衡了自己为她儿子所做的一切,然后说:“她有钱,一定有积蓄。”缺心眼儿的古尔戈回答说:“陛下每月给她一万法郎。”皇帝很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知道?”

米拉国王和内伊元帅都被审判后枪决了。他们的主子接受了这一安排。惟一让他生气的是米拉竟然愚蠢到在卡拉布里亚登陆。他对妹夫没有怨恨。甚至在波旁王朝统治下的马尔蒙也只不过受到这样的责备:“我为马尔蒙感到难过,我真的喜欢他。他不是个坏人。他们凭借他的感情示好。以为他能成为国家的救星,表现得像个疯子一样。他要是把自己打死就好了……人性是懦弱的。”

然而,正是马尔蒙阻止了每个可能对那个被流放者的有利行动。对波旁统治者的抱怨之声传遍全国。当流亡贵族和新贵族的成员再次身居要职,哪怕他们缺乏担任这些职务的资格,一个黎塞留式的人物占据高位,哪怕他长期不在法兰西,对法国事务一窍不通;当为自由斗争的老战士拉斐德成为无产阶级的领袖时,为了发动一场新的革命,在俱乐部、甚至在学校来聚集他的队伍,在部队中培养“未来的人”,赶走那些波旁家族成员;当激进的省份炫耀三色帽章,联合起来支持拿破仑二世——是波拿巴最老的战友马尔蒙镇压了这次运动,因此当上了大臣。

皇帝不经意地读到路易十八解散了议会两院,因为大多议员支持奥尔良或拿破仑。常常有人因叛国罪而被处死。但谁是波旁国王最信赖的伙伴呢?一个科西嘉的小人物,曾是莱蒂齐亚的私人秘书——一个为了给他饭吃闲职。由于所有事件都发生在第一年,皇帝再一次希望有发动革命的可能性。

“偏在这个时候把我监禁起来,命运是那么残酷!有谁去领导众人?有谁去挽救成千上万个勇敢的人免上断头台?”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呆到第二天,然后心不在焉地谈到厄尔巴岛。不久,外国船进入了视野,他数着炮声。出了什么事?他的朋友去搜集消息。他们什么也没有听到。“哎呀,我们多么幼稚,”第二天他喊叫起来,“我没有树立榜样,实际上和你们一样。要是在美国,我就只关心自己的花园,别的什么也不想。”然而他不会去美国。他承认了这一点,他说:“我假如和约瑟夫在美国而不是在这里受罪,没有人会想起我,我的事业就完了。我还可以再活十五年,但我早晚要死在这里——除非法兰西把我召回去。”

这些希望都存在事实根据。为守卫一个人,英格兰将警卫部队从二百人增加到三千人,尽管部队的花费是每年三十二万英镑。但仍士兵们仍然真诚地站在他一边。有一次,六名军官被捕。他们来自里约热内卢,打算用潜艇将皇帝带走。还有两个去印度旅行的上尉,他们的船停靠在岛上,二人向他提出逃走的方案。拿破仑认真地听着,但决定不接受。第三次,蒙托隆在皇帝与古尔戈工作时突然打断了他,提醒主子说有个人的过境通行证一小时之后就要过期,希望马上做出决定。蒙托隆写道:“有人提出带皇帝到美国去,上岸我们支付一百万法郎。只要皇帝一句话就可以。可是我不能泄露这一计划,以免暴露出主意的人,我们永远记住他对皇帝的忠诚。皇帝倾听着,考虑着我所说的一切,来回走动了几趟,征求我和古尔戈的意见。他没有参加讨论。”最后说,“你要谢绝这一提议。”

他站在那里,当俘虏还不到一年,身体相当不错,希望用行动,给这个强大的政府和那个弱小的总督些刺激。在英国军官的协助下逃走的可能性展现在他面前。风险吓不倒一个习惯实施大胆计划的人。他正在那里口述青年时代的经历,就在生涯即将结束时,一位朋友突然提出建议。拿破仑说:“你为什么要谢绝这一提议?”

因为法兰西又一次陷入动荡之中,他决定原地不动。他坚信人们的情绪会发生改变。后来出现一艘船向观察站发信号时,皇帝说:“这条船也许会带来召我回去的消息。假如摄政王驾崩,年轻的女王会叫我去英格兰。她一直反对把我送到圣赫勒拿岛。”巴黎爆发新的叛乱时,他的同伴说起要他返回的可能性,他明白这有道理,又说:

“但他们能指望我回去领兵打仗吗?我老了。指望我去寻求已经腻烦了的荣誉?……我呆在这里对我儿子会好得多。基督如果不死在十字架上,他就当不上圣人。如果我儿子还活着,我殉了难,皇冠就会属于他。”

拿破仑对皇朝的感情一如既往。在他成熟的年月里,他对创建家系的专注超过了采取行动、去冒险、甚至去赢得声誉的欲望。

尽管他具有崇高的希望和自我克制的情感,偶尔他们仍然灰心丧气。这使他就变得极为消沉,家里发生的微不足道的吵闹,也像是无法忍受的负担。贝特朗一气之下不去吃饭时,皇帝就心情不佳:“我知道我从高位上下来了,但最亲近的同伴总是提起令人讨厌……”他抱怨。拉卡塞要从中调解。“不,不要管。这话我一定要说。可现在一切都忘了,那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如果旅行者想看望他,他会拒绝对他们说:“无用的人不接见来访者。”偶尔拿破仑会独自一人沉思冥想一个晚上,最后派人找来一个同伴,说上三言两语,再把他打发走。

蒙托隆和古尔戈为谁的房间先装修发生一场争吵,皇帝只得调解,伯爵夫人哭了,皇帝提议下棋、吃饭。读一段《以斯帖记》。这样的场面有时简直荒唐:一头母牛逃走了,皇帝动了怒,吃饭时古尔戈一直闷闷不乐地坐着,因为此事由他负责,并对其主子的生气感到害怕。饭后,皇帝谈到他对伊斯兰教的喜爱,然后又转谈三位一体。当他离开时,艰难地掩盖他那愤怒的情绪,悄声说道:“莫斯科!五十万人!”

前一天晚上古尔戈离开时他还兴致勃勃,第二天他郁郁不乐:“他们会教我会教他憎恨父亲吗?可恶的主意!”拉卡塞抄写完滑铁卢战役的复本后,对胜利被夺走深感遗憾。拿破仑没有回答,但用另一种声音对拉卡塞的儿子说:“去把《依菲琴尼亚在奥利斯》拿来,它对我们有好处。”或是叫人给他读拉辛的《安德洛玛刻》。我来到关押儿子的地方。

只给我一点的时间,

我的眼泪和他一起流淌!

赫克托耳和特洛伊

只为我留下这一孤嗣。大人,

希望我每天可以将他看望……但皇帝突然大吼,

“够了!闪开,我要一个人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