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时,麦克默多感到头晕脑沉,昨夜的酒依然在起作用。
他懒洋洋地起了床,看到《先驱报》上有这样一条消息:
本报主编遭暴徒袭击身负重伤
警方已介入此案,但很难期望会办得比以前出色。暴徒中的有些人已知姓名,他们隶属于那个臭名昭著的组织。该组织为非作歹、作奸犯科多年,《先驱报》将继续与之作不懈之斗争。
主编头部重伤,但尚无生命之虞。
这条消息说该报社现已由矿警保卫。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麦克默多放下报纸,接过房东太太递过来的一张纸条:有要事相商,望在米勒山旗杆下见。
麦克默多十分纳闷,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这到底是谁。如果是女人嘛,这自然是艳遇的开始了;可字体是男人的,而且是受过很好的教育的人写的。
米勒山是小镇中心的一座公园,冬天里面很少有人光顾。站在山顶上,可以俯瞰整个破烂不堪的小镇和山谷中参差的积雪。
麦克默多看到旗杆下站着一个把大衣领子竖起来、帽子也压得很低的人。
他一回头,麦克默多看清了,是昨天在酒馆里说不同意见的长者,莫里斯。
“感谢您赏光,麦克默多先生。”
“你为什么不署名?”
“小心为好啊!”
“一个会中的弟兄,怕什么?”
“那可不一定,你我的话也许很快就会被麦金蒂知道的。”
“你难道要让我背叛身主?”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我非常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
“莫里斯先生,我是个新手,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你如果愿意说,那我洗耳恭听。”
“听完了再去报告身主?”
“那你就看扁了我了!我对组织忠心耿耿,但并不妨碍我和别人进行推心置腹的谈话。”
“麦克默多,我的命如今攥到你手里了。麦克默多,你在芝加哥人会时,曾经宣誓要忠诚博爱吧,你当时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由博爱走向犯罪呢?”
“你如果要称之为是犯罪的话……”
“是不折不扣的犯罪,昨天晚上的事你都看见了,不是犯罪是什么?”
“一场斗争,有人认为是阶级斗争。”
“你在芝加哥入会时想到了这种斗争了吗?”
“没有。”
“我在费城人会时,也没有想到。我带着妻子和三个孩子来这里是寻找幸福生活的!我开了一家绸布店,生意很好。我并没有隐瞒我自己是自由人会的会员,但消息传开以后,我就不得不像你昨晚那样,在胳膊上烙上了那个丑恶的印记!”
“慢慢地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犯罪集团所控制,欲罢不能,而干下去又于心不忍!”
“既然这样了,心肠就不能太软。”麦克默多劝道。
“是啊,我知道,不执行他们的命令就意味着死亡;所以我硬着头皮跟着他们的指挥棒跑。”
“可,那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们冲进去,双手沾满鲜血地走出来;一个五岁的孩子哭喊着追出来,他亲眼目睹了歹徒残杀自己的父亲……我还得装出勇敢的样子、毫不在乎的样子来,由于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那明天我的小弗雷德就要这样为他的父亲而哭泣了!”
“可是保全了自己也就等于认同了自己罪犯的身份。我是个天主教徒,要是社父知道我是个死酷党人,党政军会为我祈祷吗?”
“那你想怎么办?去告密?”麦克默多问。
“即使只是有这样的想法,我的命也难保啊!”
“你是个懦夫,所以你把问题看得太重了。”
“太重?年轻人,抬头看看这愁云笼罩的山谷吧,名副其实是恐怖谷、死亡谷。”
“好了,你不适合在这儿生活;赶紧变卖了你的产业,走吧。但是,你如果要告密……”
“不,不。”莫里斯可怜地叫了起来。
“好吧,我认为你对我讲的这些是出于一片好心,现在我要走了。”
“你走之前,我要提醒你,咱俩谈话,肯定有人看见。要想周全。”
“想个什么词儿?”
“就说我想请你到我的店里做工。”
“我说我没答应。再见,莫里斯。”
这天中午,麦克默多的门突然被撞开了。麦金蒂直愣愣地冲了进来,两个人一言不发地互相看着。
许久,麦金蒂才说:“我从不拜访别人,由于从早到晚都是拜访我的人;可是,今天我破了例。”
“多蒙赏光,受宠若惊,参议员先生。”麦克默多拿出一瓶威士忌酒来,热情地招呼身主。
“胳膊怎么样?”
“记忆深刻。”麦克默多做了个鬼脸。
“这样深刻的记忆是叫人忠实的,你早晨和莫里斯都说了些什么?”
虽然麦克默多早有准备,但他还是感到问题来得十分突然。他先是放声大笑,然后说:“莫里斯对我的谋生手段估计太低了,他让我去他的绸布店做工!”
“就这事?”
“就这事。”
“你拒绝了?”
“当然。我在屋子里干一天,等于在他那儿干一个月!”
“对。但不能和莫里斯多来往!”
“为什么?”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别人知道,我不知道。”
麦金蒂瞪着麦克默多,假装爽朗地笑了笑,说:“你真是个怪人。我问你,莫里斯有没有对你讲反对本会的话。”
“没有。”
“说没说我的坏话?”
“也没有。”
“那是由于他还不相信你!他心里是反对我们的,这我比谁都清楚。他的末日已经不远了。你如果和他交往,那不说明你也反对我们吗?”
“我对这个人没兴趣,至于说我反对你们,这种话也就是出至你口,换个人他就没有再说话的机会了。”
“很好,聪明人。”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莫里斯的谈话的?”
麦金蒂冷冷一笑:“小镇上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撞开了,三个持枪的警察冲了进来。
麦克默多刚要拔枪,两枚温彻斯特步枪的枪口便同时对准了他的脑袋。矿警队长马文手里握着一枝六连发的左轮手枪,面带微笑地说:“芝加哥的麦克默多先生,你被捕了。”
“马文队长,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麦金蒂叫了起来。
“这与你无关,参议员先生,你不能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为他担保。”
“参议员先生,他是个无赖。把枪对准他,我缴他的械。”
“马文队长,假如你我二人相对,结果就不这么明朗了。”麦克默多不服气地说。
“好啊,维尔米萨简直和俄国一样了,无法无天了!你们的拘捕证呢?”麦金蒂吼着。
“随便你怎么说,参议员先生,我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我犯了什么罪?”麦克默多问。
“殴打《先驱报》主编斯坦格先生。”
“如果只是为了这事儿,”麦金蒂笑着说,“那现在住手的话,还能少很多麻烦。他那天晚上一直在我那儿打牌,有十几个人可以证明。”
“那就请到法庭上去说吧。麦克默多,不想马上让子弹穿透你的脑袋的话,就乖乖地走!麦金蒂先生,我警告你,我是在执行公务。”
马文队长态度十分坚决,麦金蒂也只好认可了。临走,他伸出一个拇指,暗示造币机,问:“那东西怎样?”
“安排好了。”
“祝你一路平安。我要为你请赖利律师,你放宽心吧。”
“你们两个看好他,如有反抗,立刻开枪!我要搜查一下他的房间。”
马文队长找了一圈,没找到造币机,便下楼和那两个警察押着麦克默多走上了大街。
街上风雪弥漫,寒气袭人,几个过路人大着胆子叫喊着:
“杀了这个死酷党人!”
“枪毙他!”
麦克默多被推进牢房后发现,鲍德温和另外几个家伙已经在里面了。
天黑以后,一个狱卒给他们送来了一捆稻草,铺在地上隔潮;还拿来了两瓶威士忌、几个酒杯、一副纸牌,几个家伙喝酒打牌,好不快乐。自由人会的势力无所不在。
第二天的审讯与以往无甚差别,法官认为证据不足,不足以定罪。
一方面,报社里的人由于慌乱而不能一致地指认某个人,加上律师的驳斥,其证词的价值大打折扣;另一方面,被害人自己认为打他的是死酷党人,由于他在报上揭露了他们的罪行,但具体是谁,他也说不清。
对方则有六个证人——当然包括参议员麦金蒂先生了——证词十分清楚地说,这几个人当时在酒馆打扑克,直到暴行结束一小时后才回家。
法官最后讲了几句近乎道歉的话以后,训斥了马文队长等人的草率,便把麦克默多等人释放了。
旁听席上一片掌声,麦克默多一看,都是自由人会的兄弟。
当这一伙人向外走时,一个留着小黑胡子的人勇敢地说出了他自己和大众的想法:“等着瞧吧,你们这群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