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家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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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致沅弟:公牍中须有一记事册

【原文】

沅弟左右:

专人至,按来信,城池未克,而遽索稿之古文,未免揭盖太早。湖南主考放王肪、胡家圣。毛公之奏停,系听胡恕堂言浙江之失,由先年借办江南乡试,才刍引奸细入城云云。兹将毛信抄寄一阅。虽不免士予之讥仪,而为慎宁省城起见,毛固不失为贤者耳。调公专人守候,余因作《箴言书院记》,勉强交卷,丈不称意,抄寄弟阅。

四伪王宄由宿私至怀、桐否?查明见告。日内闻汕州之赋己退,不知确否?即问近好。再,望溪先生之事,公私均不甚惬。公牍中须有一事实册,将生平履历,某年中举中进士,某年升官降官,上得罪,某年昭雪,及生平所著书名,与列祖褒赞其学问品行之语,一一罗列,不作蜀响约略之词,乃合定例。

望溪两次获罪,一为戴名世《南山寡》序入刑部狄,一为其族人方杀(忘其名)桂名逆素,将方氏通族镝入旗籍,雍正间始堆赦宥,免隶旗籍,望溪丈中所云因臣而害及合族者也。今欲请从祀孔庙,须将两素历奉谕售一一查出,尤须将国史本传查出,恐有严旨碍眼者,易于驮诂。从前入礼两庑之素,欺十年而不一见,近年层见迭出,几于无岁无之。去年大学士九卿等仪夏陆秀夫从祀之案,声明以后外间不得丰请从祀,兹甫及一年,若遣连新例而入奏,必耿无疑。右三者,公事之不甚惬者也。

望溪径学勇于匀信,而国朝巨儒多不甚推服,《四库书目》中于望溪每有贬词,《皇请经解》中并未收其一册一句。姬传先生最推崇方氏,亦不称其径说。其古丈号为一代正宗,国藩少年好之。近十余卑,亦别有宗尚矣。因落于本朝大儒,学问则宗顸亭林、王怀租两先生,经济刖宗俅丈恭公。若奏请从祀,须匀三公始。李厚庵与望漠,不得不置之后图。右私志之不甚惬者也。

成丰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你所派的专人已经抵达,我也收到了你的来信,从而知道还未攻克城池,却要急于索要犒赏的古文,未免有点心急了。此次由王防、胡家玉担任湖南主考。毛公之所以会奏请朝廷停止这次科举考试,是因为他听胡恕堂说浙江官军出战失利,还有早年主办江南乡试时,招引了奸细入城等,可以看出这都是有具体原因的。现把毛公寄来的信抄一份给你看。虽然看起来不过是士人的讥议,但他的初衷是为了谨慎守卫省城,由此可见他还是算个贤人的。润公现有专人在旁守候,我写了一篇《箴言书院记》交卷,只能算勉强应付,因为实在写不出令人满意的文章,现在抄写一份寄给弟弟。

四个伪王是不是有从宿松迁到怀、桐的意思?尽快将此事查明后报告给我。近日听说池州的敌军已经退却,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顺便问问近来一切可好?

另外,关于望溪先生的事的结果公私都很不是很满意。公文中肯定有一本记事册,将生平履历,什么时候中举中进士,什么时候升官降官,什么时候获得罪名,什么时候平反昭雪,及生平所著书名,和各位先人前辈夸赞其学问品行的话等等,都一一的罗列出来,不能含混不清,要符合体例。望溪先生已经两次获罪,一是为戴名世的《南山集》作序,被刑部逮捕入狱;二是为了他的族人方某(忘记了他的名字)挂名逆案,将方某的全族编入了旗籍。直到雍正年间才获准赦免,但免去了旗籍。望溪文中所说的“因臣而宥及合族也”,指的就是这件事。现在他想请求跟随皇上一起去祭祀孔庙,必须将两案的来龙去脉按照圣旨一一查清楚,尤其必须将国史中的“本传”查出,深恐有严厉的圣旨所限,所以不利于望溪的记录要一律审查出来,以免轻易就被驳斥诘问。从前入祀两庑的案件,几十年也难得一见,而近年来层出不穷,每年都有类似的案件。去年大学士九卿等人议论答复陆秀夫从祀之案,声明以后外面不得再轻率地提出请求祭祀。现在离这件案子仅有一年的时间,如果马上违背新例而急于上奏,毫无疑问会被驳回。公事中让我很不顺心的就是以上的三个方面。

望溪通晓经学而且很是自信,但是当朝的大儒们对他却很不屑,几乎没有推崇佩服他的。《四库书目》中有很多对望溪的贬抑之词,他的一册一句在《皇清经解》中没有记录。姬传先生最为推崇方氏,但对他的经学也没有什么称赞之词。他的古文号称是一代正宗,从小以来我就十分敬仰,不过近十多年来,也有另外所喜欢的了。国藩对本朝的大儒,学问上的宗师是顾亭林、王怀祖先生;经济上的宗师是陈文恭先生。如果奏请跟随祭祀,必须从这三公开始。李厚庵与望溪两人,只好被安排在三公之后。我心中很不顺心的地方也就是这些了。

咸丰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