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临晨1:57
地点:弗吉尼亚麦克莱恩——特种反应队总部
“长官?”有人喊道,“长官,我们到了。”
卢克猛地醒了过来。他坐了起来。他们的车停在了直升机停机坪的大门前。外面下着小雨,他看向了司机,那是个留着平头的小伙子,很可能是刚从军队里出来的菜鸟,小伙子正带着一脸的微笑。
“你打瞌睡了,长官。”
“没错”,卢克回答。任务的重担又再一次压在了他身上。他想回家和贝卡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却来到了这里。他想生活在一个没有去偷放射性材料的罪犯的世界里。他想去睡觉和梦到一些快乐的东西。而此刻,他甚至无法想象那些快乐的东西会是什么。他的睡眠也因为知道了太多东西而受到了毒害。
他拿着自己的包从车里爬了出去,向守卫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然后从扫描仪中间走了进去。
停机坪上停着一架造型优美的黑色贝尔430型大型直升机,它的螺旋桨已经转起来了。卢克压低身子在湿润的柏油碎石路上走了过去,当他接近那架直升机的时候它已经换到更高档位了。他们已经准备离开了。客舱的门徐徐打开了,卢克爬了进去。
飞机上已经坐了六个人,四个人在客舱,两个人在前面的驾驶舱。唐·莫里斯坐在离门最近的窗户边,他对面的座位空着,唐朝座位点了点头。
“很高兴你能来,卢克,坐,让我们一起聚一下。”
卢克在直升机斜着向上飞去的时候用安全带把自己系进了凹背座椅里。他朝唐看了过去,唐现在老了,他那谢了顶的脑袋上剩下的头发都花白了,他的胡茬也花白了,甚至连他的眉毛都花白了。但是他看起来仍然像曾经的那个三角洲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他的身体很硬朗,他的脸就像一面花岗岩岩壁——上面全部是一个个隆起和坑。他的眼睛就像两道激光般。他的一只如同岩石般的手上夹着支尚未点燃的雪茄,他已经十年没抽过雪茄了。
当直升机向高处爬升而去的时候,唐朝客舱里的其他人指了指,他快速地给卢克介绍了一下他们。“卢克,有一点对你来说不利,那就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了你是谁,而你则可能并不认识他们。不过这里确实有你认识的我们的科学与情报官楚迪·威灵顿。
卢克朝那位长着一头黑发,戴着一副大大的圆眼镜的年轻漂亮的女人点了点头。他和她一起工作过多次。“你好,楚迪。”
“你好,卢克。”
“好了,你们两个小情侣就别肉麻了。卢克,这位是马克·斯旺,是我们这项任务的技术官。他旁边的是埃德·纽塞姆,武器和战术专家。”
卢克也朝他们点了点头。斯旺是一个白人,有着一头沙褐色的头发,戴着副眼镜,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卢克以前见过他一两次。而纽塞姆则是一个卢克以前从未见过的黑人,年龄很可能是三十出头,理着个光头,留着剪得很短的胡子,身上的肌肉棱角分明,胸膛很宽,全尺寸的蟒纹纹身从他身上的白色体恤衫里面鼓了出来。看起来进行枪战的话他将是敌人的地狱,而进行街头打斗的话他就更可怕了。当唐说“武器和战术”的时候,其实他说的是“肌肉。”
直升机升上了巡航的高度,卢克估计这个高度应该在一万英尺左右。直升机拉平了身子,开始向前飞,飞行速度大概在150英里/小时上下,按照这种速度,他们飞到纽约市区足足需要一个半小时。
“嗯,楚迪,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唐说。
她手里的智能平板在黑暗的机舱内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她盯着平板,上面的光芒让她的脸显得很诡异,看起来像恶魔。
“那我就假设你们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了”,她说。
“就这样。”
她开始说了,“在不到半个小时以前,纽约警察局反恐部门联系了我们。曼哈顿上东区有一家叫中央医疗中心的大型医院,在那里地下六层的控制室里储存着大量的放射性材料,那些材料大多是对癌症患者进行过放射治疗后剩下的,但也有些其它来源,比如说放射性成像。在过去几个小时内的某一时刻,有不明身份者潜入医院破坏了其中了安保系统,拿走了储存在那里的放射性废料。”
“我们知道他们拿走了多少吗?”卢克问道。
楚迪查看了一下她的平板,“每四个星期那些废料就会用卡车运到宾夕法尼亚西边的一处由国安局和宾夕法尼亚环保局共同管理的放射性物质控制中心去。下一次运送按照计划是两天以后。”
“也就是说有约二十六天的放射性废料,一共有多少?”唐问。
“医院方面并不知道”,楚迪说。
“他们不知道?”
“他们把废料的存储数据保存在了一个数据库中,但是这个数据库让盗走废料的人入侵和删除掉了。废料的数量依据治疗计划的不同而每个月都不一样。他们可以通过治疗记录来重新编制存储数据,但是这要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们没有备份数据吗?”技术专家斯旺问。
“他们备份了,但是备份也被删干净了。实际上,连去年的数据都让他们删除了。”
“这么说那些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斯旺说。
卢克说话了,“如果我们连对方拿走了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怎么知道这是一个紧急事件呢?”
“有几个原因”,楚迪说,“这不止是一起盗窃,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攻击。医院关键区域的视频监控摄像头被关掉了,这其中包括几个出入口、楼梯、货运电梯、控制室和停车场。”
“有人和安保人员聊过了吗?”卢克问。
“视频监控室的两个安保人员都被发现死在了一个上着锁的器材柜里。其中一个人叫内森戈尔德,五十七岁,男,离异,有三个孩子,没有记录显示他和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或极端组织有联系。另一个人叫凯蒂福克纳,三十三岁,是一名黑人妇女,未婚,有一个孩子,也没有记录显示她和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或极端组织有联系。戈尔德已经在这家医院工作二十三年了,而福克纳也在那里工作八年了。他们死后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下来了,他们的制服都不见了。他们两个都是被勒死的,脸上有明显的变色和肿胀,脖子上有外伤,身上还有多处被绞杀或类似的方式杀死的勒痕。如果你们想看的话我这里有照片。”
卢克举起了一只手。“那就行了,但是让我们暂时假设这件事男人干的。一个男人会杀死一个女安保人员然后穿上她的制服吗?”
“福克纳比一般女人高”,楚迪说,“她有五英尺十英寸,而且体格魁梧,男人可以轻易穿上她的制服。”
“我们就知道这些吗?”
楚迪继续道:“不,医院还有一名值班的员工下落不明,他叫肯布莱恩特,是一名看管员。他是一个二十九岁的黑人男性,在雷克岛监狱审前羁押过一年,然后在丹尼莫拉的克林顿改造中心呆了三十个月,罪名是抢劫和人身攻击。放出来之后他完成了六个月的监狱疏导和职业培训课。他已经在医院工作差不多四年了,有着良好的工作记录,没有旷工的问题,也没有纪律问题。
“作为一个看管员,他可以进入有害废料控制室,可能知道医院的安保流程和人事安排情况。他曾经和毒贩还有一个由非洲裔美国组成的监狱帮派黑佬帮有联系。那些毒贩只是些他长大的那个地方的小角色。而他之所以依附那个监狱帮派很可能是为了自保。”
“你认为这件事背后是一个监狱或街头黑帮?”
她摇了摇头,“绝不是。我之所以提到布莱恩特的隶属关系是因为他仍然是个不确定因素。进入和删除数据库以及黑进视频监控系统所需的专业技能不是普通街头或监狱黑帮所能给的。我们认为对方的行事之老练和他们所盗取的这些材料表明他们是一个恐怖团伙。”
“他们能用这些化学品做什么呢?”唐问。
“放射分散装置肯定会被用到”,楚迪说。
“脏弹”,卢克说。
“没错,偷放射性废料没有其它理由。医院不知道被偷走了多少放射性废料,但是他们知道那是什么。那些化学品里面包含不少铱-192、铯-137、氚和氟。铱有很高的放射性,而浓缩的铱暴露在外可以在几分钟或几小时内对人体造成烧伤或其它放射性疾病。有实验表明小剂量的铯-137可以在三周内杀死一只重四十磅的狗。氟是一种对像眼睛、皮肤和肺这样的软组织有害的腐蚀性气体,浓度低的时候会让眼睛流泪,浓度很高的的时候会给肺带来巨大的危害,会造成呼吸停止并让人在数分钟内死亡。”
“好极了”,唐说。
“这里重要的一点是高浓度”,楚迪说,“如果你是一个恐怖分子,为了让这些放射物发挥作用,你不会找一个宽阔的分散区域,因为这会限制放射量。你会在炸弹里面装填上放射性材料和像黄色炸药这样的常规爆炸物,而且你会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引爆它,最好是周围有很多人的地方。挤满人的地铁或者高峰时段的地铁站,纽约中央火车站或宾州火车站,大型汽车站或机场,还有像自由女神像这样的景点都符合这样的要求。密闭的空间能最大化放射浓度。”
卢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通往自由女神像顶部的那座狭窄而幽闭的楼梯井。无论哪一天那里都人满为患,经常有学生去实地参观。在他的脑海里他也看到自由岛上挤满了成千上万的游客,而渡轮上则挤满了更多的人,挤得就像来自海地的难民船似的。
然后他又看到了早上7:30的纽约中央火车站地铁站的站台,那里挤满了上班族,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了。人都排到了楼梯上,等着下一班车来然后站台上能腾出位置来让下一拔儿人下来。他看到了炸弹在人群中爆炸的画面。
然后灯都熄灭了。
他心里一阵恐惧。相比最开始的爆炸,更多的人会死于恐慌和相互踩踏。
楚迪继续说道,“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有太多有吸引力的袭击目标,我们照顾不过来,而且袭击也不一定非得发生在纽约。如果盗窃发生在三个小时以前,那我们要防范的袭击范围就至少得有方圆一百五十英里了。那包括整个纽约市区和郊区、费城、新泽西州的主要城市如纽瓦克、泽西市和特伦顿。如果再早一个小时的话,那这个范围就得扩大到包括波士顿和巴尔的摩了。这整片区域都是人口中心,在那么大的范围内我们可能得照顾到上万个易受攻击的可能目标。即使他们坚持要炸广受关注的知名目标,我们仍然有数百个这样的地方。”
“好了,楚迪”,卢克说,“你已经向我们讲清楚了现实情况,现在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呢?”
楚迪耸了耸肩,“我认为我们可以假设这是一场脏弹袭击,而且是由外国人或者也可能是像伊斯兰国或基地组织这样的独立恐怖组织支持的恐怖袭击。可能有美国人或加拿大人参与其中,但是操控袭击者在其它地方。显然不是像环保主义者或者白人至上主义者的这样的本土组织。”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本土的?”卢克问,他已经知道原因了,但是把它说出来,一步一步来而不去忽略任何事这一点很重要。
“左派分子在夜里烧毁过悍马经销商的店,他们在伐木林里的树上钉上钉子,然后又为了避免让人受伤而把那些树漆成其它颜色。他们从未攻击过人多的区域或杀过人,而且他们讨厌放射性物质。而右翼分子则更加暴力,俄克拉荷马城事件表明他们会攻击人群和政府的标志性建筑。但是这两个组织不可能受过这样的训练。还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说明为什么很可能不是他们。”
“理由是?”卢克问。
“铱的半衰期非常短”,楚迪说,“只要几天时间它就会变得几乎完全没用。偷走这些化学品的人也需要在他们自己染上放射性疾病之前赶紧行动。穆斯林的斋月今晚日落就要开始了。因此我认为我们遇到的是一场经过精心设计的将和斋月的开始同时发生的袭击。”
卢克都几乎长舒一口气了。他认识并和楚迪一起工作过好几年了。她的情报一向很出色,她分析各种可能情况的能力也是独一无二的。她对的时候要远多于她出错的时候。
他看向了自己的手表,时间是3:15。今晚的日落很可能在八点左右。他在脑子里快速地计算了一下。“这么说你认为我们有十六个多小时来追上这些人了?”
十六个小时,大海捞针是一回事,但是有十六个小时去用最先进的技术和最优秀的人员来做这件事则完全是另一件事。有这么长时间简直让人连想都不敢想。
楚迪摇了摇头,“不,斋月始于日落,但问题是是谁的日落?在德黑兰,日落将发生在晚上8:24,在我们这里是上午10:54。但是如果他们选择的是世界范围内斋月开始的时间怎么办?比如说马来西亚或印度尼西亚。那我们就得把时间提前到早上7:24了,而且这个时间也很合理,因为那正是早高峰开始的时间。”
卢克的喉咙咕哝了一声。他盯向了窗外位于他下方的那座灯火通明的大城市。他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表:夜里3:20。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他已经能看到曼哈顿下城的高楼大厦了,他也看到了从世贸中心原来所在的位置上射上天空的两道蓝光。再过三个小时地铁和火车站里就会开始涌入上班者。
而不知在什么地方,有人正计划着弄死那些上班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