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晚上8:33
地点: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
对方不到傍晚不会见他。
卢克一个人等在波拖马可河岸边的一条木板路上。太阳刚刚下山,但是却看不到光。在早些时候水面上就升起了冰冷的浓浓水雾,水雾在他四周翻涌,没人能看见他,在这里他可以是任何人,这种感觉很好。
他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华盛顿结果却只得等待。他的疲惫已经过了劲了,而在形势这么危急的情况下,等待让他很难受。对方总会让他等,以前是,以后也一直都会这样。
卢克在十分钟前在电话里和埃德·纽塞姆通过电话,纽塞姆在医院,雅各布和瑞秋成功地把直升机迫降在了少年棒球联盟的一座空棒球场里面。纽塞姆的屁股裂了,而且他还让子弹伤得不轻,但是他会没事的。光Uzi冲锋枪还杀不掉一个像纽塞姆这样的家伙。但是他还是失去了战斗力,一想到这里卢克就有点儿担心。
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你这一天可做了不少事情”,一个声音传来。
卢克抬起了头,一个身穿长皮大衣的高个老者站在了不远处,他正在遛一只灰棕色的狗。这名老者的头发是那么地白,看起来几乎在刚刚才降临的黑暗里发起了光来。他没有直接面向卢克,而是靠近过来坐在了板凳的另一端。他缓慢而带点困难地坐到了板凳上。然后他用他瘦瘦的双手拍了拍那只小狗。一块饼干像变魔术般出现在了他的一只手上,他把饼干喂给了小狗。看到自己的手还是这么灵巧他露出了微笑。
“狗不错”,卢克说,“是什么品种的?”
“杂种狗”,对方回答,“我想它身上一定有着一半耗子的血统。我是从收容所里把它带出来的,再过二十小时它就要进毒气室了。有那么多可怜的小生命要排队死去的情况下我怎么能去宠物饲养员呢?这太过分了。”
“我怎么称呼您呢?”卢克问
“叫我保罗好了”,对方回答。
很有趣,保罗、韦斯、史蒂夫,这家伙总会用一些平淡无奇的名字。而当卢克年轻的时候,他给自己的名字则是亨瑞或汉克。他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国籍的人。对于一个在冷战时期把自己国家的秘密卖给苏联然后又转身把苏联的秘密告诉英国和以色列的间谍你能说什么呢?而那只是卢克小的时候知道的一些事情,很可能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你可能会说他还活着很幸运,但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却能选择在这个就在那些很乐意杀了他或把他一直关到死的人眼皮子底子的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生活。但是也许背叛也是有保持期的,在过了一定的时间之后,也许没人再在乎那些事了,也许所有那些曾经在乎的人都死了。
卢克点了点头,“好的,保罗,谢谢你能来。我想告诉你今天下午我在纽约见到了一个人。”
老者大笑了起来,“哦,我的天哪,是的,我都听说了,听说你不请自来,去造访了他,实际是从天而降。”
卢克凝视着水雾,水雾浓得就像一锅汤。
“他说了一些我不明白的话。”
“聪明和机智不是一回事”,老者说,“有人虽然很聪明但是在理解能力上仍然很慢。”
“或许我理解他所说的东西,我只是不相信。”
“他说了什么?”
“红盒子计划”,卢克说,“那就是他告诉我的东西。”
老者什么都没有说。他笔直地看向了前方,片刻之前他的手还有抚摸那只小狗,现在却都停下来了。
卢克继续说道:“他说这件事得问中情局局长,嗯,我没办法见到中情局局长,但是我可以见到你。”
老者的嘴张开然后又闭上了。
“说”,卢克说。
老者第一次直接看向了卢克。他的脸就像一张凶巴巴的羊皮纸。他的眼睛呈淡蓝色,目光深邃,这双眼睛里还藏着秘密,里面没有丝毫怜悯。
“我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说,“我不建议你再说起它,因为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谁在偷听,哪怕是在像这样的一个地方。”
“好吧。”
“我猜你是问了他什么问题才引出这个词的,你问的是什么问题?”
“我问他他是为谁在卖命。”卢克说。
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就像轮胎在慢慢地跑气,直到最后跑得一点都不剩声音才停下。老者突然站起来开始快步行走了起来,不复片刻之前那副孱弱的样子。
“和你聊天很有趣,也许我们下次还能再聊聊。”老者说。
枪像变魔术般出现在了卢克的手里,这个魔术比小狗吃的饼干那个魔术还要漂亮。这把枪和这天早些时候他拿的那把枪不一样,这支枪上的枪口上安着一根长八英寸的消声器,这根消声器比枪本身都长。卢克通常会用这把枪指着一个人的肚子。
“你认识这支消声器吗?”他问,“它叫幻影,是新款的消声器,而你也有一段日子不干间谍了,所以你可能不知道它。简而言之就是它的效果非常非常好。至于一个像这样到处都是雾的夜晚嘛,一枪打出去所发生的声音就像有人打了个喷嚏似的,而且还不是声音很大的喷嚏,而是很轻微的喷嚏,就像是跳芭蕾的人可能会发出的喷嚏声。”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在SRT我们有最好的玩意儿。”
一抹笑意在老者嘴边一闪而逝。“我总是很享受我们的会面。”
“告诉我”,卢克又说了一遍。
老者耸了耸肩,“你应该回家,回到你可爱的老婆和漂亮的儿子身边,这个事情和你无关,即使有关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红盒子计划是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老者看起来皱了一下眉头。
卢克等了几秒钟,但是看起来老者没打算说话,“给我一个不开枪的理由。”
老者眨了眨眼缓缓说道:“杀了我我就没办法为你以后的案子提供情报了。”
卢克摇了摇头,“如果这件事情不解决就没有以后的案子了,我们谁都没有以后了。”他说。
卢克皱起了眉头,“红盒子计划是什么?”
老者摇了摇头,“你太执著了,你对自己和他人已经构成了威胁,而最糟糕地是你还不自知。我不想说这些的,但是你提到的这个计划是设计用于加快总统继承进程的,是用在一个总统不得不被废除而又没时间等到下一轮总统竞选的时候的。”
“他们今天早上威胁要弹劾总统”,卢克说,“收音机上都说了。”他一说出来就感觉这话不对劲。弹劾总统和恐怖分子炸白宫……这两者放在一起不对劲。卢克太累了,很难理出头绪来。
“比弹劾要快”,保罗说,“而且要更有保障。想一想突然的变故,想一想1963年发生的事。这是一个为防备总统的忠诚不再是不可置疑的计划,也会用在发生了一些太重大或太敏感的事情以至于总统不再适合继续当总统的情况下。它会用于需要采取行动的情况下。”
“谁做的决定?”卢克问。
保罗耸了耸肩,再一次微笑了起来。“掌权者决定的。”
卢克盯向了他。
“你要是告诉我你不知道实际上谁掌权那我可要开始怀疑你的智商了。”
老者直视着他,眼睛里有种野性的光芒,在卢克看来,他就像是一个在宴会上招待客人的人,或者一个卖狗皮膏药的骗子。老者虽然笑了,但是他的笑容里却没有幽默的成分。
“你看到今天白宫的爆炸了,不是吗?”
卢克点了点头,“我当时就在那里。”
“你当然在那里。在像那样的时刻你还能在哪儿呢?在你看到那像是无人机袭击吗?还有看起来像别的什么呢?回想一下,也许它看起来更像引爆一系列早在几天或几个星期前就被植入到了那栋楼里的炸弹?”
卢克的脑海里再次把爆炸时的场景回放了一遍,那是一整条线,从西翼到列柱再到总统官邸。一场巨大的爆炸把总统官邸炸成了碎片,还有其中巨大的一块抛飞到了空中。他再次感觉到那股差点儿把他们的直升机从天上击落下来的冲击波。
但是怎么有人能把炸弹安到白宫里面呢?
在那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要经过高级别的安全检查才能进去,从佣人到保洁员、从洗碗工到摘菜工,再到新闻秘书和总统办公室主任,每个人都要经过仔细检查。如果那里被植入了炸弹,那意味着……
出了内鬼。这个内鬼的触角一路伸进了安全设施内部,伸到了情报部门的内部,可以把一队爆破专家的过去抹去,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然后在白宫里给他们安排一份新的工作,而那会是一些不会受到严密监管的工作,一些可以让他们有很大的自由度在走廊里随意溜达的工作,尤其是晚上周围没有人的时候。
在卢克的脑海里,他的一整套假设开始崩溃。他这一整天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队乱糟糟的恐怖分子身上。他们几乎没受过什么训练,但是他们暴力而且聪明。他们在躲,他们在逃,他们在使用不对称战术,用他们的小巧作为武器来对抗一支比他们要精锐许多的军队。也许那些人自己都相信那是他们正在做的事。他们可能偷了核材料,他们可能飞了无人机,甚至还炸了白宫的一角,但是他们仍然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环节。他们被某些比他们更大也更老谋深算的东西给利用了。
阿里纳扎说的东西是真的,这件事背后一直都是美国政府。
卢克的脊柱上开始散发一股奇怪的热意,热意一直传到了脑袋顶上和他的肩膀和胳膊上。他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半期望它们烧起火来。他感到了一阵恶心,有那么一刻他都以为他要吐了。他不想吐,不想吐在这里,吐在保罗面前。
“我怎么才能阻止它?”卢克问。
保罗摇了摇头。“我的朋友,你阻止不了红盒子计划,你要躲一边去。这不是你的战斗,卢克。如果你单靠自己的力量试着去阻止它的话,那你注定会失败。你很可能会以一种悲壮的方式失败,但是到头来其中还是可悲的成分多。”
“那就给我足以阻止它的东西。”
保罗嘴里咕哝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来,“你是个傻子,因为你都不知道自保。你就像二战时期驾驶着装满炸弹的飞机飞到一艘航母旁边的一名日本神风特攻队队员。不同的是,在这件事上你驾驶的飞机只不过是一个澡盆里的玩具。”
老者看到卢克不愿意放弃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好吧,你这是要想办法自取灭亡吗?去和一个叫大卫德林杰的人联系,他是国防部长,你可能不知道这事。他还是总统在耶鲁的室友,他不可能参与这件事,但是可能离知道这件事非常非常近,可能只是不知道而已。可能只有在事情既成事实之后他才会明白,但是他会看到的。也许他也不知道自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两个就是很好的一对了。”
“总统怎么样呢?”卢克问。
保罗耸了耸肩。“他怎么样呢?”
“他现在是安全的,不是吗?”卢克追问道,“他在地下十层的地方。”
保罗笑了起来,“我得走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现在在外面太晚了,而且这些公园在晚上可能会有危险。”
“总统是安全的”,卢克抓住他的胳膊疯狂地坚持道,他需要听到他的答案。
保罗缓缓摇了摇头,拿开了卢克的手。
“你不明白”,在转身飘进银灰色的雾气里之前保罗用他那嘶哑的嗓音回答道:“如果这真是红盒子计划,那总统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