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晚上9:35
地点:美国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市郊弗吉尼亚州的费尔法克斯郡
威士忌加冰块。
这么喝的奇妙之处在于入口的时候它是冰的,但是在它进入他胃里的时候它会在里面点着一团火。
卢克坐在他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他不久前才进门,他看了看钟,回想了起来。他没在这里几乎有整整二十个小时了。他是带着目的和十足的精神出去的。他拼命地阻止灾难的发生,他一次又一次地冒出了生命危险,但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无论如何灾难还是发生了。
他打开电视并把它调成了静音。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台,看着那些画面:他今天早些时候还去过的蒙特韦瑟基地着了火。心烦意乱的第一夫人正在夏威夷的一个度假区接受采访,她情绪失控在摄像机前面哭了起来。许多地方自发地点起了祈福的烛光,其中包括巴黎的十万人和伦敦的十万人。哥伦比亚特区和曼哈顿那废弃的街道。底特律、洛杉矶和费城这几个在那里总统很受爱戴的地方发生了骚乱。然后是一些人不停地讲话、讲话、讲话,有些人泪眼朦胧很真诚,而有些人则很愤怒,用肢体语言强调着自己的不满。当然,有人得付出代价,总有人得付出代价。
现在新闻变了,出现了以下画面:某地的战机进行了紧急起飞;炸弹命中了中东的一些目标;北海的核潜艇;在波斯湾的美国舰队;俄罗斯总统发布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在北京的中国国务院成员们;伊朗的老师们;吟唱着的人群,戴着头巾穿着凉鞋的士兵在挥动着AK-47,亲吻孩子并把他们举起来奉献给神;一座古城的小巷子里发生了一场骚乱,士兵们在发射催泪弹,人们在四下奔逃,有人在黑暗中遭到了踩踏;一个不知背叛了什么的叛徒在一个灰蒙蒙的城里被人用石头砸死了。
所有这些画面都放了过去,一张接着一张图片。美国总统被刺杀了,整个世界都疯狂了。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根本不可能。
卢克伸手解开了他的鞋带,然后用脚把鞋踢了下去。他坐了回去。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他还处在彻底不干特工这一行的边缘。教几个班、随便找几个学生打一场篮球赛、在这里和家人一起轻松地生活,过去六个月这样的生活让他过得出奇地开心。也许他作为一个士兵和间谍以及拼命三郎的生活真的要结束了。
他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他们在这里过着很棒的生活。这是一个美丽的现代风格的家,有落地窗,就像一本建筑杂志里的建筑一样。它就像个玻璃盒子。在冬天下雪的时候这栋房子就像他小时候大家有过的那种雪花玻璃球。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圣诞节时的画面——就那么坐在这间惊人舒适的客厅里,圣诞树在墙角,壁炉在燃烧着,雪从四面八方落下来,他们就好像在外面似的,但是实际上他们却在里面,温暖而舒适。
神啊,那太美妙了。
光靠他政府公务员的薪水他永远都买不起这栋房子。贝卡靠她大学研究员的薪水也永远都买不起这栋房子。他们两个人的薪水加在一起都买不起这栋房子,房子是她家里给买的。
而那告诉了他他需要知道的有关这份工作的一切。他一周工作两天或永远都不再工作都不重要。他们的生活已经安定了下来。
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阴暗的想法。如果在大国之间爆发了战争就几乎不可能停止。即使是这样,也许他还是能让那些巨无霸自己去打。他没必要去参战。也许如果离开的够久的话这一切都能让他淡忘掉。最残酷的事将发生在远方的其他人身上。
他从咖啡桌上拿起他的手机拔了个号码。
电话现在能打通了。信号塔现在已经不再瘫痪了。人们已经放弃了。
电话响了,在响第三声的时候她接了起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哝哝的睡意。“喂?”
“宝贝?”
“嗨,亲爱的”,她说。
“嗨,你在做什么?”
“哦,我累了,所以决定早点睡觉了。加纳追着我跑了一整天,所以我一和你通完电话就睡着了。一切进展得都怎么样?你看了总统的演讲了吗?”
卢克深吸了一口气。她在总统的演讲开始之前睡着了,那就是说她不知道总统的事,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至少现在不能。
“没有,我太累了,我决定休息一晚,什么都不管了,不看电视,也不用电脑,什么都不做。我相信明天肯定有人跟我讲的。”
“你现在这样才对嘛”,她说。
卢克微笑了起来,“好的,甜心,回去睡觉吧,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她已经又快睡着了,“我爱你。”
他坐在沙发上暗自算了一会儿。他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一想到贝卡和加纳疯跑了一整天,然后现在睡在郊外安静的房子里他就感觉很高兴。卢克会很享受他的退休时光的,他真的会。
只是还不到时候。
他拔了另一个号码。
响起了一个吐字清楚的女声。“我是威灵顿。”
“楚迪,我是卢克。”
“卢克,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你在哪儿?”
“我在总部,我还能在什么鬼地方呢?卢克,半个国会都在蒙特韦瑟,其中包括总统和他的助手们以及他的办公室主任,也包括副总统、国务卿、财务部长和教育部长。他们全都在下面,但是那里着了火,没人能扑灭它。电梯里燃起了大火,而紧急逃生通道被炸毁了,消防员没办法下去救生。
她嘴里发生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近乎大笑,“总统的办公室主任大卫霍尔斯爵姆成功地打了电话出来,他竟然打了911,你能相信吗?911的调度员把通话录了下来,不久前我听了一下。他听起来很恐惧,说话非常快。他说他的腿被压住了,而且说只怕总统已经死了。他说就在事情发生之前你打过他的电话,告诉他让他把总统带出那里,他……”楚迪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他说他希望他那时听了你的。”
卢克什么都没说。
“你打电话给他了吗?”楚迪问。
“是,我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要发生什么的?”
“楚迪,我不能告诉你这个。”
“卢克……”
他打断了她,“听着,我需要你为我做些事情。国防部长还活着吗?大卫德利杰·?”
“他活着,在R基地。”
“我需要直接联系上他。”
“为什么要联系他呢?你不是应该去和总统谈吗?”
卢克摇了摇头,“已经没有总统了。”
“是还没有总统,但是十分钟后新总统就要就职了。”
“是谁呢,如果不是德利杰当总统的话?还是谁还活着可以当总统呢?”
“卢克,你不知道吗?是比尔莱恩,白宫发言人。”
卢克回想起了白天他在蒙特韦瑟看到的聚在那里的各种议员和参议员,“莱恩?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说那是他走运,他没去蒙特韦瑟。”楚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确实。
“莱恩”,卢克大吃一惊地想。他可是鹰派中的鹰派,那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们要去陷入战争了。
*
晚上10:02,宾夕法尼亚州布鲁里奇萨米特的R基地
这是一场他无法醒来的恶梦。
他叫大卫德利杰·,是美国国防部长,他被他的老朋友兼大学室友也就是上一任美国总统任命为国防部长的。
从各方面来讲,任命德利杰来当国防部长都是一个让人惊讶的选择。他之前是海军学院的历史系教授,也是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第三方调解人这一职业的律师。在他出任国防部长之前的那些年里他给卡特中心做过咨询,也监管过一些新民主国家和有过很长时间的专制统治的国家的大选。那份工作完全是战争的对立面。
而那就是作为自由党人的海耶斯选择让他来当国防部长的原因。现在托马斯·海耶斯死了,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了。现在还没办法知道蒙特韦瑟基地的废墟里有谁还活着以及还有谁死了。副总统失踪了,也被假定为死掉了。大火还在地下好几层的地方燃烧。有数百人被困在了里面,包括许多国会成员和至少其中一些人的家属。
德利杰站一间混凝土建成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也在地下,但是却距离那场灾难有六十英里的距离。房间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三十个人。丑陋的混凝土墙用一块蓝色的窗子盖了起来。在一座小讲台上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人,摄影师们在给他们拍照。
讲台上的其中一个男人是个矮个子秃头,他身穿着一件长袍。他叫克拉伦·斯沃伦,是美国大法官。而那个女人叫卡伦·莱恩,身穿一套领口别着朵红玫瑰的亮蓝色西装,她手里拿着本翻开的圣经。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美身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左手放在圣经上站在那里。他的右手举了起来,到这一刻之前,这个男人已经当北卡议员和众议院议长多年了。
“我,威廉姆·西奧多·莱恩在此庄严宣誓,我将忠诚地履行美国总统的职责。”
“将尽己所能”,沃伦大法官引导道。
“将尽己所能”,莱恩跟着说道。
“维持、保护和保卫美国宪法。”
莱恩重复完了那些话,在经过了比许多门房迎接他们的新成员还要简单的仪式之后他就突然成为了美国总统。德利杰看起来很震惊。是的,他的女朋友死了。托马斯·海耶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的死是一个灾难,不仅是对德利杰个人来说,更是对美国民众来说。
但是更糟糕地是,总统在政府里最难对付的敌人之一刚刚接任了他的职位。那个今天早上还威胁要弹劾总统的男人现在却自己成了总统。
这说不通。白宫和蒙特韦瑟怎么会在同一天被毁掉了呢?为什么总统和副总统被撤离到了同一个地方呢?他们应该在特工人员意识到他们在一起时就立刻被分开的。
在德利杰面前莱恩和他妻子卡伦相互吻了一下。然后莱恩短暂地向摄像机举了一下杯,房间里有几个人大笑了起来。德得杰向四周看了圈,看到了那些人是谁。他认出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他们大多是政府里狂热的战争分子,有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成员、中情局局长、和国防承包商走的很近的国会议员和来自国防工业和石油工业的说客。
他们怎么全都凑到了这里?不,应该问他自己怎么和他们凑一块儿去了?他和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是个圈外人。他是国防部长,但是他是被一个尽自己所能去避免战争的鸽派给指派来当国防部长的,而这个鸽派现在已经死了。
这是座军事掩体,在这里这些感到很自在。但是哪怕有着军事背景,大卫德利杰·还是感觉呆在民用掩体里更自在,虽然那地方刚刚被毁了。
德利杰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有那么一刻,人群当中的那些人的脸看起来扭曲了,就像在恐怖欢乐屋里的脸一样。每个人都在笑。一个小时前才刚刚发生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灾难,而这里的这些人却都在笑。他们为什么不该笑呢?现在由他们说了算了。
德利杰再次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他们为什么要注意他呢?他只不过是一个死掉了的总统的国防部长。对于他们来说他就是个笑话,是那已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的政权的一部分。
莱恩在讲台上再次严肃了起来。他面向了台下的众人。
“没人想像我这样成为总统。但是我不会站在这里假装说我不想当总统。我想当总统,我仍然想当总统,我想当总统是因为我想让美国再次变得伟大。托马斯·海耶斯从许多方面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但是他也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在面对我们的敌人的时候不够强势,因此他也付出了最终的代价。那些政策,那些软弱的政策,现在都给我停下来。”
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喝彩,有人还吹出了一长串口哨,掌声经久不息。莱恩抬起双手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今晚我会对美国民众发表讲话,也会向全世界的人民发表讲话。我告诉他们的东西将给那些被昨天和过去几个月发生的那些事情吓到了的人以希望。我打算告诉他们我们要发动战争,告诉他们我们会进攻,告诉他们在犯下这种可怕罪行的人被打得跪地求饶之前我们不会停下来。而且即使到那时我们也不会停下来,我们会把他们的宫殿和高塔都烧光,让他们的老百姓在街道上尖叫着四下奔逃,即使那时候我们还是不会停下来。”
喝彩声大到莱恩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继续讲没意义,没人听得到他的话。
他等在了那里,喝彩声慢慢停了下来。莱恩直直地盯向了德利杰。
“我们会为我们的损失报仇”,他说,“也会为我们所热爱的同胞报仇。而且在打的伊朗永远都无法在世界上重新崛起之前我们不会停下来,在除非我们给他们食物他们将食不果腹和除非我们给他们衣服他们将衣不蔽体之前我们不会停下来。最后我们会有时间进行哀悼和纪念的,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现在是复仇的时候!”
当欢呼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德利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这是他的私人电话,他很少收到短信,他打开了短信。
“我叫卢克·斯通。我知道总统为什么死的。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