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上5:45
地点: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麦克亨利堡隧道南
埃尔德里克一个人站在离小货车大约十码的地方。他刚刚又吐了一遍,现在大多是干呕和吐血。吐血让他感到很害怕。他仍然头晕眼花,仍然在发烧,脸色仍然很红,但是他胃里的东西已经吐光了,也差不多不再恶心了。最棒的是,他终于下了车。
远方的地平线上天空刚刚开始发亮,呈现出病态的黄色。而地面上仍然很黑。他们的车停在一处荒凉海滨旁的一座废旧的停车场内。在他们头顶有二十层楼高的地方有一座高架桥穿过。旁边有一座带有两根大烟囱的砖石结构的废弃工厂。破败的工厂窗户里是一个个像死人眼睛般的黑窟窿。厂房四周用带倒钩的铁丝网围着,上面每隔三十尺都挂着一个警示牌:禁止入内。但是铁丝网上有一个明显的窟窿。厂房四周长满了灌木丛和高高的杂草。
他看着埃扎图拉和墨墨。埃扎图拉撕下了车上的一块上面写着Dun-Rite洗衣服务的巨型磁性贴纸,把它拿到水边扔了下去。然后他又回去撕另一边的。埃尔德里克从未想过那两个标志还能撕掉。与此同时墨墨拿着把螺丝刀跪在车子前面把那里的车牌卸了下来,换上了另一块不一样的车牌。片刻之后他就又走到后面去换后面的车牌。
埃扎图拉朝小货车指了指,“看看,完全是另一辆车了。美国政府,现在你们来抓我呀。”埃扎图拉脸上一片通红,上面还冒着汗。他看起来在喘气,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埃尔德里克朝他们四周看了一眼。埃扎图拉的身体状况让他有了个主意。那个主意在他脑海里像闪电般一闪即逝。这是最安全的思考方式。别人可以从你的眼睛里读懂你的心思。
“我们这是在哪儿?”他问。
“巴尔的摩”,埃扎图拉说,“另一座你们美国的伟大城市,而且我想它也一个家居的地方。低犯罪率、环境优美,人们全都健康而富贵,每个地方的人都羡慕。”
晚上的时候埃尔德里克一直都神志不清,他还昏过去几次。他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他们在哪儿了。他也不知道他们竟然走了这么远了。
“巴尔的摩?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埃扎图拉耸了耸肩,“我们在前往我们的新目的地的路上。”
“目的地在这里?”
埃扎图拉微笑了起来,但是这个微笑在他那张受到了辐射的脸上看起来变了形。他看起来就像死神一样。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友好地拍了一下埃尔德里克的肩膀。
“很抱歉我对你发火了,我的兄弟。你干的很棒,兑现了自己的所有承诺。如果安拉愿意的话,我希望今天你就能上天堂,但不是我送你去。”
埃尔德里克就这么瞪着他。
埃扎图拉摇了摇头,“不,不是巴尔的摩。我们在往南走,去发动一次会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受苦大众都拍手称快的攻击。我们会进入恶魔的老巢去亲手砍掉它的脑袋。”
一阵寒意席卷了埃尔德里克的上半身。他的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注意到他自己的上衣都让汗给湿透了。他不喜欢这种调调。他们现在在巴尔的摩,如果他们再往南走的话下一个城市就是……
“华盛顿”,他说。
“对。”
埃扎图拉再一次微笑了起来。现在这个微笑很灿烂,是那种正站在天堂的大门口准备被接纳进去的圣人脸上的微笑。
“砍掉脑袋它的身子也会死。”
埃尔德里克能从埃扎图拉的眼睛看出来他已经得了失心疯。也许那是因为辐射,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是很明显,他的脑子不清醒。一直以来计划都是去偷材料然后把货车留在南布朗克斯。虽然这个计划很危险也很难完成,但是他们还是做到了。但是这个计划的负责人却改变了计划,也或者是打一开始他在就骗他们。现在他们要坐在一辆充满了辐射的车去华盛顿了。
去做什么呢?
埃扎图拉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圣战战士。他一定知道他暗示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不管他认为他们能做到什么,埃尔德里克都知道他们甚至连接近那个目标都做不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们这辆小货车在离白宫、五角大楼或议会大厦前的篱笆三百码的地方被子弹射成了筛子的场面。
这不是一个自杀任务,这根本就不是任务,这是一场政治宣言。
“别担心”,埃扎图拉说,“开心一点,你是被选中来获得这莫大的荣誉的。我们能做到的,即使你想象不到要怎么做。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他转身拉开了小货车的门。
埃尔德里克看了墨墨一眼。后面的车牌他快换完了。墨墨好一会儿没说话了。他自己很可能也感觉不太舒服。
埃尔德里克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埃扎图拉在车内忙着些什么。他背朝着埃尔德里克。这一刻最有趣的事情是像这样的时刻永远都不会再有第二次。埃尔德里克就那么站在空旷的停车场内,而且没有人看他。
埃尔德里克在高中时跑过田径比赛,他很擅长田径。他还记得在曼哈顿Street Armory运动场举行的第168届田径比赛赛场外的人山人海、大公告牌上的排名和吹响的哨声。他还记得跑之前他心里的那种纠结的心情和在赛场上那种疯狂的速度,那是一群黑色的瘦瞪羚之间的较量,他们冲了出去,手臂高高扬起,速度快得像是在做梦。
打那之后到现在的这些年里埃尔德里克再也没有跑得像那时那样快了。但是把身上所有的力量都爆发出来再加上生死在此一举,也许他现在能跑出那个速度。他没有理由犹豫或多想。
他转身就跑。
片刻之后,墨墨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埃扎!”
然后他的话就变成了波斯语。
那座废弃的厂房在前面。他身上又立刻难受了起来,他一阵呕吐,血都喷到了他的衣服上,但是他还是在跑。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他听到了一阵类似于打字机发出来的噼啪声,声音隐约地从厂房的墙壁上反弹了回来。埃扎图拉在射击,他当然会射击。他的枪上装有消声器。
一阵剧痛贯穿了埃尔德里克的后背。他倒在了地上,破碎的沥青路把他的胳膊给刮破了。片刻之后又响起了另一声枪声。埃尔德里克站起来继续跑。铁丝网就在不远处,他调整方向朝那个窟窿跑了过去。
他体内又传来了另一阵刺痛。他向前摔出去趴在了铁丝网上。他腿上的力量好像全都流失了。他吊在那儿,用手指死死地抓住网孔才支撑住自己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跑”,他嘶吼道,“跑。”
他跪倒了下去,把撕开的铁丝网按到一边,从那个窟窿里爬了过去,爬进了深深的杂草里。他站起来踉跄着走了几步,不知绊在了什么东西上,从堤坝上滚了下去。他没有试图去阻止自己往下滚,而是顺势滚到了堤坝的底部。
他停了下来,呼吸很沉重,后背上痛得难以想象。他的脸埋在土里,这里很湿很泥泞,他刚好停在了河岸边。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滚进黑沉沉的水里。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爬进了灌木丛中。太阳还没有出来,如果他呆在那里不动也不出声的话,对方几乎不可能找到他。
他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胸。手收回来的时候他的手指上湿湿的,上面都是血。
*
埃扎图拉站在铁丝网的窟窿边。整个世界都在他四周旋转。光试着去追上埃尔德里克都让他头晕。
他的手扶着铁丝网的网孔站立在那里。他觉得他可能会吐。而那些灌木丛里很黑,要在那里找到他可能要花上他们一个小时。如果他逃进了那栋废弃的厂房的话那他们就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
墨墨站在不远处。他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在那里喘着粗气,他全身都在颤抖,“我们要进去吗?”他说。
埃扎图拉摇了摇头。“我们没时间了,我射中了他两次,如果辐射杀不死他的话那两颗子弹也能杀死他。让他一个人死在这里得了。也许真主会怜悯他的怯懦。我希望如此。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必须丢下他继续前进。”
他转身开始朝着小货车往回走。看起来小货车停得非常遥远。他很累,而且还身体不舒服,但他还是在一步步往回走。每一步都让他离天堂之门更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