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吸引瑞丽的注意的是个玩具娃娃,神似她那天在达盖特那棵大树旁边发现的那个,就连姿势都一模一样。此时看见它坐在联邦调查局的司法实验室里,四围环绕着各种高级的仪器,她一时间吓了一跳。在瑞丽看来,它的存在显得太突兀,就像是在给过去的非数字化时代设立一个变态的小神龛似的。
而现在那玩偶只是又一个被塑料袋保护的证据罢了。她知道自从她在现场发现了这个玩偶以后,就立刻有一支队伍被派去将它收回处理。尽管如此,它的出现还是显得如此扎眼。
特探员梅里迪斯走过来与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佩吉探员,”他热情地说。“欢迎回来。”
“能回到这里我很感激,先生。”瑞丽说。
她走到桌边与比尔和实验室技术员弗洛雷斯坐在一起。见到梅里迪斯让瑞丽心里的疑虑和不安减轻了不少。她十分欣赏他严肃、直截了当的办事风格,而他对瑞丽也从来是尊敬有加。
“参议员那边怎么样?”梅里迪斯问道。
“不太乐观,先生,”她答道。
瑞丽从她的上司脸上发觉了一丝厌恶。
“你觉得他会给我们找麻烦吗?”
“我几乎可以肯定。对不起,先生。”
梅里迪斯同情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不是你的错。”他说。
瑞丽猜测他大概对参议员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参议员纽布鲁的品行和典型的、有自恋癖的政治家没什么两样。梅里迪斯估计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弗洛雷斯快速地敲击着键盘。立刻,房间周围的大屏幕上就映满了恐怖的现场图像,官方记录,以及新闻报告。
“我们做了些调查,你说得很正确,佩吉探员,”弗洛雷斯说道。“同样的凶手的确在此之前还杀过人,比达盖特那起还要早得多。”
瑞丽听见比尔满意地咕哝了一声,让瑞丽觉得有种复仇的快感。她原来的自信心又回来了。
但她很快又气馁了。又有一个女人曾经惨死。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她其实反倒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为什么我就从来不能因为猜测正确而庆祝呢?”她想。
一幅巨大的维吉尼亚州地图出现在主屏幕上,然后地图的范围被缩小到北部地区。弗洛雷斯在图上标出了接近马里兰州边界的一点。
“第一位受害者的名字叫玛格瑞特·杰拉提,三十六岁,”弗洛雷斯说。“她的尸体是在一家大约距离贝尔丁十三英里的农场上被找到的。她在距今两年前的六月二十五号遇害。那时联邦调查局还没有介入。当地警察让案子就这么沉了下去。”
瑞丽瞄了弗洛雷斯放在另一张大屏幕上的现场照片。凶手显然完全没打算将尸体摆好姿势。他急匆匆地把它扔下来以后就离开了。
“两年前,”她一边说一边想着,加工着所有的信息。她一方面对他干这行当已经如此之久感到很惊讶。而另一方面,她了解这些变态的杀手可以在暗处活跃多年。他们的耐心无人可比。
她观察着照片。“看来他那时还没有形成他的风格,”她注意到。
“没错,”弗洛雷斯说道。这里有顶假发,头发也被剪短了,但他没有留下玫瑰。不过,她也是被粉色丝带勒死的。
“他是在匆忙中完成这些程序的,”瑞丽说。“他太紧张了。这是他的第一次,没有什么自信心。他在处理艾琳·罗杰斯的时候有了些进步,但他直到丽巴·弗莱谋杀案的时候才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她想起了她之前要问的问题。
“您有没有发现受害人之间的联系?或者两位母亲孩子之间的联系?”
“什么也没有,”弗洛雷斯说。“家长团体之间的调查也毫无结果。她们似乎谁也不认识谁。”
这让瑞丽有些灰心,但也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那第一个女人呢?”瑞丽问。“她大概也是名母亲吧。”
“没,”弗洛雷斯快速说道,好像正等着她提那个问题似的。“她已婚,却没有孩子。”
瑞丽呆若木鸡。她本来完全敢肯定,那杀手是专门找母亲下手的。她怎么会连这一点都搞错了?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刚刚回升的自信心又开始泄气。
就当瑞丽踌躇的时候,比尔问道:“我们距离确定嫌疑人还有多远?您从莫斯比公园里的毛刺里发现了什么没有?”
“没什么运气,”弗洛雷斯说道。“我们找到的是皮革的痕迹,而不是血。凶手戴了手套。他似乎相当讲究。就连第一期谋杀案的现场都没有任何指纹或DNA的痕迹。”
瑞丽叹了口气。她曾对能找到别人忽略的线索抱有那么大的希望。而她现在觉得自己都能被踢出局了。他们回到了电子画板前。
“对细节无比苛刻,”她评价道。
“尽管如此,我觉得我们也有些接近锁定嫌犯了,”弗洛雷斯补充道。
他用电子笔指出了地点,并划线将它们连接起来。
“现在我们对他之前的谋杀案有所了解,可以由此得到他更详细的作案领域以及规律。”弗洛雷斯说道。“首先是第一起,玛格瑞特·杰拉提,位于北部的贝尔丁;第二起,艾琳·罗杰斯,在西边的莫斯比公园;还有第三起,丽巴·弗莱,在偏南部的达盖特。”
瑞丽注意到,这三个地点形成了一个三角区。
“我们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大概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地区,”弗洛雷斯说。“但是实际情况没有听上去的这么糟糕。这片地区很大部分都是农田,鲜有几座小镇。北边有些类似参议员家那样的房产。但大多数都是空地。”
瑞丽在弗洛雷斯的脸上看见了职业化的满足感。他明显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我接下来要做的是,收集该地区所有已登记过的性侵犯者的信息,”弗洛雷斯说道。他打出了一行指令,随后三角区里就填满了大概二十多个的红色标记。
“首先排除同性恋罪犯,”他说。“可以确定我们的凶手不属于这一列。”
弗洛雷斯又打出一行指令,然后大概半数的红点消失了。
“然后咱们来把范围缩小到案情级别严重的,也就是因为强奸或者谋杀或者两者皆有而进过监狱的。”
“不,”瑞丽打断了他。“不能这么找。”
三个男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我们要找的不是暴力的罪犯,”她说。弗洛雷斯咕哝了一声。
“不暴力才怪!”他抗议道。
房间里一片沉默。瑞丽觉得脑袋里有什么思路正在初步成型,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出来。她盯着那玩具娃娃。那玩偶依然丑陋地坐在桌子上,看上去比以前更加不和谐了。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她想。
然后,她开始缓缓地陈述她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不是明显的暴力。玛格瑞特·杰拉提没有遭遇强奸。而我们早就知道罗杰斯和弗莱也没有过。”
“可她们都是在经历过折磨后被杀害的,”弗洛雷斯发着牢骚。
房间里顿时有些紧张。布伦特·梅里迪斯一脸忧郁,比尔只是紧紧盯着大屏幕。
瑞丽指向了一张玛格瑞特·杰拉提被残忍截肢的尸体照片。
“他的第一起谋杀是他最暴力的一起,”她说道。“这些伤口又深又不规则,比接下来的两起严重许多。我敢保证你们的技师们早已确认那些伤口是在短时间内形成的,一个接一个。”
弗洛雷斯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
梅里迪斯好奇地看着瑞丽。
“这又能告诉我们什么呢?”梅里迪斯问。
瑞丽深吸了口气。她能感觉到自己即将再次陷入凶手的头脑中。
“有一件事我敢肯定,”她说。“他从来没和任何人发生过性行为。他说不定从来都没和女孩约过会。这个人其貌不扬,毫无吸引力。女性总是拒绝他。”
瑞丽顿了顿,整理着思路。
“有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她说。“他绑架了玛格瑞特·杰拉提,把她捆起来,脱光了衣服,准备对她实施强奸。”
弗洛雷斯恍然大悟,一声惊呼。
“但他不行!”弗洛雷斯说。
“没错,他在性方面完全无能,”瑞丽说。“而当他没有能力强奸她,他彻底被激怒了。他开始用刀捅她。而这是他能获得的与性爱时的插入动作最接近的结果。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施暴。我猜他都没有想让她多活一阵子。”
弗洛雷斯指向了官方报告其中的一段话。
“你猜的没错,”他说。“杰拉提的尸体仅在她消失几天后就被发现了。”
瑞丽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十分恐惧。
“而他很享受这一切,”她说。“他很享受杰拉提脸上的痛苦和惧怕。他对所有的切割和刺伤都很享受。所以从那以后,他就形成了习惯。他学会了慢慢来,享受每一刻的折磨。而丽巴·弗莱所受到的折磨长达一周之久。”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默覆盖了整个房间。
“那玩具娃娃和他有什么关联呢?”梅里迪斯问。“你怎么如此肯定,他是在制造一个洋娃娃呢?”
“那尸体的确与玩具娃娃很相像,”比尔说道。“至少最近那两次。瑞丽在这点上说的没错。”
“玩具娃娃确实有关联,”瑞丽轻声说。“但我不确定为什么。可能其中有什么报复的元素吧。”
最后,弗洛雷斯问:“那你觉得我们在找的人会是个注册过的性侵犯吗?”
“有可能,”瑞丽说。“但不是个强奸犯,也不是暴力性侵者。他更有可能是个完全无害的人物,看上去没什么威胁性。没准是个偷窥癖,或者暴露狂,或者是喜爱在公共场合手淫的家伙。”
弗洛雷斯快速地打着字。
“好吧,”他说。“我会排除暴力性侵者的。”
地图上的红点缩小到了零星几个。
“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瑞丽问弗洛雷斯。
弗洛雷斯翻看了几项报告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觉得我找到他了,”弗洛雷斯说。“我好想找到你说的人了。他的名字叫罗斯·布莱克维尔。快看这里:他是因为在玩具店里给娃娃摆淫秽造型被抓住的。就是说,它们被他改成了五花八门的离奇性交姿势。店老板报警了。布莱克维尔被判了缓刑,但官方从此一直在注意着他。”
梅里迪斯若有所思地摸着他的下巴。“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说。
“那我和探员佩吉需不需要立即去找他呢?”比尔问道。
“我们手头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法逮捕他,”梅里迪斯说。“连从上头拿到搜查许可证都没办法。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惊动他。如果他真的是凶手,而且他有我们估摸的那么聪明,他很容易从我们手指缝里溜走。明天去他那里稍作拜访。看看他关于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务必小心与他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