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内文思的办公室布置得十分高雅,座椅也很舒服,可是这里柔和的灯光丝毫没有让瑞丽振作多少。辛迪还不知所踪。天知道她现在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正在遭受煎熬?就像瑞丽曾经的遭遇那样?
盘查附近居民区的特警依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就连经历了二十四小时之后都没发现。这并不令瑞丽感到吃惊。她知道他们没有找对地方。问题是,她和他们一样,不知道到底去那里找。她不敢想象杀手已经把她带到了多远的地方,亦或她是否还活着。
“我们快要失去她了,麦克,”瑞丽说。“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她遭受的痛苦都在增加。她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抓错人了?”法医精神科专家麦克·内文思问她。
内文思总是修饰得一丝不苟,穿着昂贵的衬衫和马甲,身上透出一种细心而挑剔的体质。而这正是令瑞丽赞赏的一点。她觉得他令人耳目一新。他们彼此认识大概有十多年了,那时他是参与她当时在解决的一起重要案件的顾问。他的办公室位于华盛顿特区,所以他们不经常碰面。但是常年地打交道让他们发现,他渊博的知识和她精确的直觉让他们合作破案的过程非常顺利。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瑞丽说着打了个哆嗦。
“慢点来,”他说。
她抿了一口他为她泡好的、可口的热茶。
“我见到他了,”她说。“我问了他一些问题,但沃尔德没有再让我审问他。”
“而他与你脑中罪犯的个人档案不符合?”
“麦克,这个达瑞尔·哥姆是在假冒罪犯,”她继续说。“他对杀人狂以及反社会份子异常着迷。他特别想当杀人犯,想为此出名。可他却没有这个能力。他虽然挺吓人,但他不是个杀人犯。他现在只是觉得机会突然到手而来,梦想马上就能成真了。”
麦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而你不觉得真正的杀手会想要名誉?”
她说:“他可能对名誉有兴趣,而且说不定还挺想出名,但这不是最让他激动的事。他另有目的,而这动机更为私密。这些受害者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味,他因此非常享受看到她们受到煎熬。她们并不是随机被选的。”
“那他是怎么选的?”
瑞丽摇摇头。她此刻希望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不是那么差劲。
“跟玩具娃娃有关,麦克。这个家伙沉迷于此。而他选择那些女人也和玩具娃娃有着不可开脱的关联。”
然后她叹了口气。现在她的话就连她自己听上去都不那么可信。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
麦克一时默不作声。然后他说:“我知道你很擅长认清这些坏人的本质。我一直很信任你的直觉。可如果你说得没错的话,他们抓到的这个嫌犯岂不是把调查局其他人都骗过去了?而联邦调查局里的特工们可不全是笨蛋。”
“但有些就是,”瑞丽说。“我脑子里总是想着被绑架的那个女人,想着她现在在经受着什么样的酷刑。”然后,她吐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麦克,你能不能去审问一下达瑞尔·哥姆?你肯定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真面目。”
麦克看上去有些吃惊。“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我,”他说。我今早查看了案子的进度,有人告诉我罗尔斯顿医生昨天已经审问过他了。他也觉得哥姆明显就是凶手。哥姆还亲手写了张自白书并签了字。对调查局来说,这件案子已经可以结案了。他们认为现在只需找到那个女人就行了。他们觉得一定有办法能让哥姆供出他将那女人藏在了哪里。”
瑞丽愤怒地翻了个白眼。
“可罗尔斯顿是个庸医,”她说。“他是沃尔德的走狗。沃尔德想要什么结论,他都会给他提供。”
麦克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瑞丽微笑着。她知道麦克像她一样,很是看不起罗尔斯顿,只不过出于职业原因,并没有说出来。
“总之我还是不太明白,”瑞丽说。“你可不可读一读这些文件,然后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麦克好像陷入了深思中。随后,他说:“咱们还是先谈谈你的情况吧。你回来上班有多久了?”
瑞丽想了一阵子,才能够给出回答。这件案子虽然还算新,却占据了她生活的绝大部分。
“大概一个星期了,”她说。
他歪着头,担心地看着她。“你太辛苦了。你总是这么努力。”
“可就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个人杀了一个女人,还带走了另一个。六个月前我第一次接触他的案子时,我就应该继续调查下去的。我当时不该中途退出的。”
“可你是被动不得不暂停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被扣押为人质的遭遇和煎熬。麦克曾经花了好几个小时聆听她的倾诉,帮助她度过难关。
“我现在是回来了,可是另一个女人又有了麻烦。”
“你现在的搭档是谁?”
“还是比尔·杰弗里斯。他很厉害,但是想象力没有我的丰富。他也没得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你感觉怎么样?天天和杰弗里斯待在一起?”
“挺好啊。为什么这么问呢?”
麦克无声地注视着她,然后向前倾身,露出关切的表情。
“我是说,你确定你的头脑清醒吗?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我猜我真正要问的是——你想抓的到底是哪个罪犯?”
瑞丽眯缝着眼睛,被他话题的突然转变弄得有些诧异。
“你什么意思,哪个罪犯?”她问。
“是新的那个,还是原来那个?”
两人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你来我这里的真正目的,是想谈谈你自己。”麦克柔声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太相信彼得森在那场爆炸中真的死了。”
瑞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没有料到这点。她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这跟案子无关,”瑞丽说。
“你按时吃过药吗,瑞丽?”麦克问。
瑞丽又没有回答。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医生开给她的镇定剂了。她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涣散。
“我不喜欢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瑞丽说。
麦克喝了一大口他杯中的茶。
“你的精神负担太重了,”他说。“你今年刚离了婚,而这肯定对你有些影响。还有,几年前,你的母亲用那么悲惨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瑞丽的脸生气地涨得通红。她现在不想谈这些。
“我们以前说过,你被绑架的情况。”麦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你做得有些出格了。你冒了巨大的风险。你的行为有时真的不太明智。”
“我把玛丽救出来了,”她说。
“而你自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瑞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说,我是自找的,”她说。“因为我婚姻的失败,因为我母亲的被害。你是在说我活该。是我把坏事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的。是我让自己陷入了现在的境界。”
麦克同情地看着她,脸上还是微笑着。
“我只是在说,你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问一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瑞丽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麦克说得对。麦克的话之所以给她带了这么大的打击,是因为她确实一直在为这些事情心烦。但她一直在忽视着自己的真正需要,忘记了照顾自己。
“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啊,麦克。”她哽咽了。
“我知道,”他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可你知道吗?你的自责才是最让我担心的。你觉得你自己应得什么,你就会吸引那些事情的到来。人生的创造权在你自己的手上。”
瑞丽呆站着,再也听不下去了。
“大夫,我被抓走,并不是我故意招来的罪过,”她说。“是因为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变态啊。”
*
瑞丽加速驶向最近的高速路出口,来到了一片公墓。初夏的天空晴朗无云。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坐在一张长椅上,用双手遮住脸。
而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是玛丽。
她的直觉立马告诉她,这个电话很紧急。
“玛丽,”瑞丽担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有那么一阵,电话里只传来哭泣声。玛丽的状态似乎比她的更糟。
“瑞丽,”玛丽气喘吁吁地说。“你找到他了没有?你有没有在找他?有没有人在找他?”
瑞丽的心情顿时消极下来。毫无疑问,玛丽说的是彼得森。她多么想向她承诺,彼得森确实死了,在那爆炸中终结了生命。可她自己都对此存有疑惑,怎么能让玛丽相信呢?她想起了法医技术员贝蒂·里克特几天前说过关于彼得森已死的几率的话。
“我觉得有百分之九十九。”
这个数字却并没有让瑞丽感到欣慰。而这也肯定是玛丽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玛丽,”瑞丽凄惨地说,“我也无能为力啊。”
玛丽绝望地哀叫一声,那声音尖利刺骨。
“我的上帝啊,那真的是他了!”她号哭着。“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瑞丽的神经顿时紧绷。“你在说什么,玛丽?出什么事了?”
玛丽惊慌失措地飞快说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我把座机切断了,可他不知怎么得到了我的手机号。他无时无刻不在打电话。他什么也不说,另一边只有呼吸声,可我知道就是他。还能有谁呢?而且他来过这里,瑞丽。他进过我的房子。”
瑞丽感觉体内就像有颗马上要爆炸的定时炸弹一般。
“你什么意思?”她问道。
“我在夜里总听见声音。他老是往我的门上和卧室窗户上砸东西。应该是小石子吧。”
瑞丽想起那晚她自家门前的小石子,心脏一阵狂跳。彼得森有没有可能真的还活着?她和玛丽是不是又陷入危机之中了?
她知道她此时必须措辞谨慎。玛丽现在明显濒临极端危险。
“我现在就去你家,玛丽,”她说。“我会让调查局介入的。”
玛丽绝望地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苦笑。
“介入?”她重复着她的话。“算了吧,瑞丽。你早就说过了。你也无能为力。你也不会再为此努力了。没人会再为此伤神的。谁都无能为力。”
瑞丽钻进车里,把手机调到免提,以便一边开车一边说话。
“别挂电话,”她说,开车前往乔治城。“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