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瑞丽开车送艾普尔去学校。直到她看着艾普尔下了车,那直觉还在困扰着她。她因为这件事,一整夜都没睡好。
“他是凶手吗?”她一直在问自己。
艾普尔下车之前,转过身来,担忧地看着她。
“妈妈,怎么了?”她问。
瑞丽有些惊讶。她和女儿的关系好像发展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变得史无前例地好。虽然瑞丽还是不太习惯艾普尔对她如此关心,这感觉的确不错。
“你看得出来,是吧?”瑞丽说。
“当然啦,”艾普尔说。她轻轻地握住了母亲的手。“行了,告诉我吧。”
瑞丽想了一阵。她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出她的感觉。
“我……”她开了口,却一句话没有说完。“我不确定我抓没抓对人。”
艾普尔瞪大了眼睛。
“别怀疑自己,妈妈,”艾普尔说。“你总是这样做,到头来又后悔。你不是也是一直这样跟我说的吗?”
艾普尔冲她笑了,瑞丽也报以微笑。
“我要是再不走就该迟到了,”艾普尔说。“我们以后再聊这个。”
艾普尔亲了妈妈的脸颊一下,下了车,跑向学校。
瑞丽坐着沉思了一会。她没有立刻驾车回家,而是打通了比尔的电话。
“有新发现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她听见比尔叹了一大口气。
“卡斯格罗夫是个怪人,”他说。“他现在很是混乱,又累又消沉,还经常大哭。我觉得他快崩溃了。可是……”
比尔顿了顿。瑞丽可以察觉到,他也有些不确定了。
“可是什么?”瑞丽问。
“我也不知道,瑞丽。他好像有些精神失常了。我觉得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有时候他活在幻想里,有时候又神志清醒。这可能他服用的那些药物造成的。他也可能就是个神经病。”
瑞丽的疑心更重了。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她问。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管我要他的玩具娃娃们,”比尔说。“他很担心它们,就好像它们是不能被独自留在家的小孩或宠物一样。他一直在说它们没有了他会活不下去。他十分温顺,一点敌意都没有。但他也没有给我们任何信息。他绝口不提那些女人,也不说他把她们藏在哪儿了。”
瑞丽品味着比尔的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她最后问道。“他是凶手吗?”
瑞丽能听出比尔声音里的焦急在加剧。
“怎么会不是呢?我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而不是别的人。那些洋娃娃,犯罪记录,一切证据。那天她买娃娃的时候他也在场。还需要更多的吗?我们怎么会弄错呢?”
瑞丽什么也没说。她的确不能反驳。但她知道,比尔的心里也不确定。
然后她问道:“有没有人查过麦德琳以前雇过的员工的资料?”
“查过,”比尔说。“但并没有什么用。她从来都只找高中女生来帮她打理前台。从她开业起就一直这样。”
瑞丽气馁地发着牢骚。这案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不论如何,”比尔说,“今天会有个心理学家来见卡斯格罗夫。也许他能问出一些结果来,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
“好吧,”瑞丽说。“随时跟我联系。”
她挂了电话。车子的引擎还发动着,她却没有离开学校。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如果纽布鲁是诚心要安排她重新回单位,他的速度可是够慢的。她现在还是没有警证,连个工作都没有。
“我还不如回家呢,”她想。
不过她刚开了没多久,脑海里就又响起了父亲的话。
“那你就相信你的直觉。”
而现在,她的直觉很明确地告诉她,她需要回到谢丽斯福。究竟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必须这样做。
*
瑞丽走进时装店,头顶的铃铛又响了。店里没有一位顾客。麦德琳站在柜台后,从文件里抬起了头,皱着眉头。这店主今天可不像昨天那样欢迎她。
“麦德琳,我对昨天发生的事很抱歉,”瑞丽说着,走向柜台。“我手忙脚乱的,真是对不起。希望我没有打坏什么东西。”
麦德琳把胳膊叉在胸前,瞪着瑞丽。
“你这次又来干什么?”她问。
“这件案子我还是毫无头绪,”瑞丽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麦德琳没有立即回答。
“我仍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甚至于你到底是不是联邦调查局的,”她说。
“我知道,而且我完全理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瑞丽恳求道。“但我的确有丽巴·弗莱的购物小票,记得吗?我只能是从她父亲手中得到的。的确是他派我来的这里。这我可没法撒谎。”
麦德琳警惕地摇了摇头。
“我猜你说得也有点道理。你想要什么?”
“就让我再看看你的洋娃娃集吧,”瑞丽说。“我保证这次不会再搞得一团糟了。”
“可以,”麦德琳说。“但这次我得看着你。”
“没问题,”瑞丽说。
麦德琳来到店后方,打开了折叠门。瑞丽走进去浏览那些玩偶和配件的时候,麦德琳就在旁边站着,像只老鹰似的盯着她。瑞丽可以理解她的做法,但她这样盯着她看,让她没法集中注意力,尤其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的情况下。
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响了。三名吵吵嚷嚷的顾客走了进来。
“我的天,”麦德琳说着,回到服装店去招待客人。瑞丽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可以自己看看这些娃娃了。
她仔细地端详着它们。有些站着,有些坐着。所有的娃娃都穿着华丽的衣服裙子。但尽管它们穿着衣服,那些坐着的娃娃的姿势与那些裸体的受害者尸体一模一样,四肢僵硬地叉开着。杀手绝对是从这些娃娃身上找到的灵感。
但这个发现还远远不够。这里一定还藏着别的线索。
瑞丽的目光落在一排放在低架子上的图画书上。她蹲下腰来,一本一本地取出来看。这些图画书都很精美,里面多是些长得和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去探险的插画故事。书封面上的小女孩甚至与娃娃们穿着一样的裙子。瑞丽意识到这些书最初是与玩具娃娃配套售卖的。
当瑞丽看到一本书的封面时,一下子呆住了。封面上的女孩有着长长的金色头发,和大大的亮蓝色眼睛。她粉白相间的晚礼服上镶嵌着朵朵玫瑰花。她的头发里别着一根粉色的缎带。这本书的名字叫《给南方淑女的盛大舞会》。
瑞丽仔细端详着那女孩的脸,越来越觉得脊骨发凉。她的眼睛蓝得刺眼,睁得出奇地大,还有着厚厚的黑睫毛。她微笑的嘴巴上翘的角度十分奇怪,丰满的嘴唇上涂着夸张的亮粉色唇膏。毫无疑问,那个凶手当时也像瑞丽一样,被这张图片迷住了。
这时,店里的铃铛又响了,那三个顾客离开了商店。麦德琳从后门小跑进来,看见瑞丽没有弄乱任何东西感到很欣慰。瑞丽把那本书拿给她。
“麦德琳,你有没有这本书上的这个娃娃?”她问。
麦德琳看了一眼封面,然后扫视着货架。
“我以前肯定有过不少同款的,”她说。“我现在找不到。”她想了想,然后补充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最后的一个我在很多年前就卖出去了。”
瑞丽的声音都在颤抖。
“麦德琳,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做,但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买了这种娃娃的顾客的名字。这实在是太重要了。”
看到瑞丽急得满头大汗,麦德琳好像有些同情她了。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可以,”她说。“并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那时的账本都没保存下来。”
瑞丽一下子没了精神。又一个死胡同。她这次已经尽了她的全力,可是来到这里还是毫无收获。
瑞丽转身离开了。她迈过门槛,打开了店门。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清新得异常,让她意识到那店里的空气是多么的不新鲜。也不是不新鲜,而是……有点刺鼻。这味道在这样一家风格雅致的商店,显得格外不协调。
然后,瑞丽意识到,这是消毒水的气味。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相信你的直觉,瑞丽。”
一只脚刚走出商店的瑞丽又折了回来,望着麦德琳。
“你今天拖地了吗?”她问。
麦德琳摇摇头,十分困惑。
“我找了一家家政公司,”她说。“他们会定时给我派清洁工来。”
瑞丽的心脏在打着小鼓。
“清洁工?”她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麦德琳点点头。
“他早上会来干活。并不是天天来。他的名字叫德克。”
德克。瑞丽的心跳得更快了,双手变得冰冷。
“德克,还有呢?”她问。
麦德琳耸了耸肩。
“我恐怕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她答道。“我的支票不是写给他的。家政公司可能知道,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说实话,德克不怎么可靠。”
瑞丽做了几次深呼吸来平静自己。
“他今早来过了吗?”她问。
麦德琳无声地点了点头。
瑞丽走到她身边,一字一顿地说:
“麦德琳,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让那人踏进你的商店一步。永远不要。”
麦德琳吃惊地后退了几步。
“你是说他是——”
“他很危险。极其危险。而且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你有没有他的电话?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没有,这你得去问家政公司,”麦德琳怯生生地说。“他们有关于他的信息。来,我把他们的名片给你。”
麦德琳在桌子上翻找着,拿出了一张“米勒劳务公司”的名片,递给了她。
“谢谢,”瑞丽舒了一口气。“太谢谢你了。”
二话不多说,瑞丽就离开了商店,来到车里试着给那家公司打电话。提示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却没有人接,也没有语音信箱。
她看了名片上的地址一眼,然后往那个方向开去。
*
米勒劳务公司里这里有一英里远,在谢丽斯福镇的另一端。公司位于一幢小小的砖房子里,看上去已经经营了许多年了。
瑞丽走了进去,看见里面设备简陋,明显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整个大厅里只有一台老旧的电脑。里面人不少,有一些想找工作的人正趴在一张长桌子上填表。另外三个人,大概是客户吧,正围在前台边。他们各自同时大声地向前台抱怨着公司员工的问题。
前台后面站着两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一边应付着来抱怨的人,一边忙着接电话。他们看上去都只有二十来岁,懒懒散散的,什么事情也办不好。
瑞丽趁着一个年轻人接电话的空当,推搡着来到了台前。他的的铭牌上写着“梅尔文”。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瑞丽·佩吉。”她宣布道,暗自希望着梅尔文在这混乱之中会忘记查看她的警证。“我是来调查一起谋杀案的。你是这里的经理吗?”
梅尔文耸了耸肩。“我猜是吧。”
从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来看,他不是智商有点问题,就是嗑药磕高了,或者两者皆有。不过,至少他没有要求查看她的证件。
“我要找你们这里给麦德琳做工的人,”她说。“是个清洁工。他的名字叫德克。麦德琳也不知道他姓什么。”
梅尔文自言自语道:“德克,德克,德克……哦,对,我想起来了。我们原来管他叫‘鸡巴德克’。”他冲着另一个年轻人喊道:“喂,兰迪,那个鸡巴德克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把他炒了,”兰迪回答道。“他总是迟到,如果他不旷工的话。太讨厌了。”
“不会吧,”瑞丽说。“麦德琳说他现在还在为她做清洁。他今早还去过呢。”
梅尔文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很肯定我们把他解雇了,”他说。他在老电脑前面坐下,开始调查着什么。“没错,我们的确解雇了他,大概三周以前的事了。”
梅尔文眯着眼睛看着屏幕,更加困惑了。
“喂,真奇怪啊,”他说。“虽然他已经没有工作了,麦德琳还在给我们开支票。应该找个人去让她别再寄支票了。她可浪费了不少钱。”
瑞丽觉得一切都很清楚了。尽管他已被解雇而且不再有收入,德克还是坚持去麦德琳的店。他有自己的理由——险恶的理由。
“他姓什么?”瑞丽问。
梅尔文浏览着电脑屏幕。他刚才在看德克以前的员工记录。
“蒙罗,”梅尔文说。“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瑞丽对梅尔文对隐私权的不敏感感到十分欣慰。
“我需要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瑞丽说。
“他没给我们电话号码,”梅尔文说着,仍然看着电脑屏幕。“我倒是有个地址。林恩街1520号。”
他们的谈话也引起了兰迪的兴趣。他站在梅尔文的身后,看着电脑屏幕。
“等等,”兰迪说。“这个地址完全是胡诌的。林恩街上的房子没有那么多。”
瑞丽毫不惊讶。德克·蒙罗当然不会想让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
“那社会保障号码有吗?”她问。
“有的,”梅尔文说。他把号码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瑞丽。
“谢谢,”瑞丽说。她拿走那纸条,离开了职务公司,然后立马拨通了比尔的电话。
“喂,瑞丽,”比尔在电话里说。“我很希望能给你带来好消息,可是我们的心理学家刚刚访问过了卡斯格罗夫,他说这家伙完全不具备杀人能力,更别提四个女人了。他还说——”
“比尔,”她打断了他。“我知道他的名字了——德克·蒙罗。他就是凶手,我很确定。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你能不能追查一下他的社会保障号码?现在就查。”
比尔记下了号码,把电话放在一边。瑞丽在人行道上焦急地等待着,踱着步。过了一会儿,比尔回来了。
“我得到地址了。是一个农庄,距离谢丽斯福大概三十英里,那边全是土路。”比尔读着那个地址。
“我要走了,”瑞丽说。
比尔急得语无伦次。
“瑞丽,你在说什么呢?等我带人来支援。这个人太危险了。”
瑞丽激动不已,全身像中电了一般。
“别跟我争,比尔,”她说。“你早该了解我的。”
瑞丽没有告别就挂了电话。她的车子已经驶在了高速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