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肆虐里,晓佳也病了,鼻塞,嗓子痛,然后便是发烧。晓佳静静地躺着,气若游丝,她已经烧了两天两夜了,吃了好几次退烧药,可体温却始终退了又上,屡次攀升。虽然意识都有些烧的迷糊了,她心里还在庆幸:幸好提前给小孩和老人打了预防针,要不然她俩病了,绝对扛不住这波折腾........
她其实应该去医院的,可就是不去,只是咬着牙扛着。她觉得,流感就是一个小感冒,而感冒是不值当看的,如她这种身坚体实的壮劳力得个小感冒都去医院的话,医院岂不要被挤爆了.......
她不知道,医院真的被挤爆了。这一年的流感,凶暴无情,凭着高烧不退的狠劲儿,放倒了不少人,就连平时中气十足的壮汉,也能烧抽过去。还有人因此倾家荡产,也未挽回亲人的生命.........
人的命啊,有时瓷实如黑瓦罐,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能盛下多少悲欢;可有时偏又软薄如膜纸,轻轻一弹,就破了个大洞。晓佳别无它法,只能躺在床上耗着。她已经查过新闻了,知道这次流感大概要烧三天,三天后就会慢慢下去,她心想:就剩一天了,怎么着都能抗过去,扛过去就能省几百块钱。
这几天,雷振东一如既往,微信每天都有几条,关于老人,小孩,如今又多了关于振海的.........两人一直都有联系,讨论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唯独没有提及二人本身。
晓佳也疲沓了,事实上,她现在也没精力去思虑什么了,只能勉强凑合着往前走。毕竟,每天一觉醒来,几双眼都看着她过呢,家里的事,学校的事儿,还有她自己倒腾着的事儿......一桩接一桩,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再苦闷的一个人,若经过一天的忙碌后,精力都被耗尽,也没那么轻易绝望了。
一天后,晓佳起来了,虽然四肢绵软,可精神气全回来了。那天中午,婆婆一边给孩子喂饭,时不时扫过旁边坐着的晓佳,嘴里唠叨着:“孩儿啊,瞅瞅你妈,三碗了还不撒手,赶上了武松了没?!”
晓佳从饭碗里抬起头,噗嗤一笑:“妈,武松喝的那是酒,我吃的是面!”
婆婆也笑了,嘴里却还跟孩子念叨着:“咱不管它是啥,啊,反正你妈吃了三碗!三大碗!”
晓佳放下碗筷,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随后仰头挺胸地端进了厨房。她打开水龙头,泼泼洒洒地洗刷着,心里涌起些感动:婆婆来这儿两年多了,两人从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现在亲如一家,也是几经波折。这些波折,当时犹如火烤般难捱,此时却散发出异香,那都是饱含了人情滋味的磨练。纵然现在她俩观点依然时有不同,却已经可以平和地坐下商谈了,并且,她打心眼她认识到:婆婆一辈子不容易,是该多体贴体贴她的心了.......
过几天就初冬了,婆婆最怕冷了。不如趁着这几天学校没啥事儿,出去逛逛,顺便给婆婆添置几件新衣.......她想着,使劲儿刷着碗。
在晓佳看来,这段时间学校里是没啥事儿,可事实上正与她想的相反。只是这段时间里,学校对老师们比较宽容罢了。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宽容呢?用原话来说,就是:有课的药认真上课,没课的也尽量不要在校园里闲逛,若是碰见了巡查的领导,能深刻领会中央精神得,可以多说几句,否则尽量避开........这个巡查是要持续一个月呢,这一个月里,老师们都得步履生风,深入简出。
无所谓世事的人,自然很是欢喜,比如晓佳,这些规定对她来说,真的犹如小赦:领导们都在忙着,给他们开会的时间少了,形式上得约束也没了。所以,她觉得学校里没啥事儿,准确地来说,还真没她啥事儿。可对有心思的人来说,却是一桩烦心事: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做事?!
做得的事儿要做,做不得的事儿也要做,普通人的能力大多是被逼出来的,领导们的胆识也来源于此。学校已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自建校以来,这样的巡查经过了很多次,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名义,形式上却几乎如出一辙:巡视组随意地漫步在校园里,访查下级学院,走访附属机构,跟各色人等笑谈........几十年了,一个模式。这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是最后一次。行政楼里的领导们,看似如坐针毡,其实心如磐石:经验是有用的,不管是以前流传下来的,还是新近刚学的。
这时,最高层一个房间的电话响了,张成辉副校长接起:“啊,在校医院啊,哪个科室啊?理疗呢?行,让他们理疗理疗吧,小胖的手劲儿是很不错的.......”挂了电话,他往身后一靠,抖了两下腿,自满自得地想着:领导们满校园里逛游了大半个月,竟然主动找地方歇着了,看来这个巡查也快到尾期了,领导们累了啊.......累了,就该想着走了,是该准备一下欢送的工作安排了.......
有人要走了,有的人就该来了。此时此刻,李明坐在飞机上,怀抱着一个三个多月大的婴儿,正看得入神。孩子睡的正香,她呆呆地看着,脸上流光溢彩:终于,在异乡漂泊一年后,她要归来了!在异国他乡,心灰意冷时,命运给了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她辗转反侧,终于下定决心抓住了。
生下孩子,就有希望,她想。世事如浪滚,人心多变革,可骨肉情深,终难扯断。在女人堆里,她的情智算不上缜密,心机也不值当一提。当前的局势,也不过是她心有不甘的一厢情愿。可她到底也是筹谋了一次,这一次,她彻底地抛却了金钱的依恋,踏碎了现实的阻碍,只为了相遇相知的情欢,不顾一切的爱欲,还有那心内憧憬的往后余生.......齐勤,等着我,等着我们啊,千里万里,我们回来了,她心里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