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虞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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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流感(3)

雷振东也病了,他的病在意料之中的。毕竟,这三个月来,他一直都处在透支身体和脑力的状态中,三个月,他敲下了八万字。这是什么概念呢?

拿笔者来说吧,笔者每天写文,虽然有大纲,可要将那三五句的概述化成几千字的闲言碎语,还是要费不少脑力的。整个过程就是边想边敲字,认真算来,也只是一小时一千字的速度了,这还不算后期要做得修改之类。

可雷振东写的是严谨的博士论文,不仅要求通透国内外所有的相关理论,还要在此基础上创新并改进,构建自己的理论架构以及算法验证..........一份博士论文大概十五万字左右,字字句句都得严谨合理,因此,写博士论文比写天马行空的网文难多了。

这也意味着,他要查阅大量的文献,对它们精读细思,就像葛优吃黄瓜,一口黄瓜要嚼上几十次才咽下,消化吸收彻底了,才转化为缕缕思绪,再对这些散乱成麻的零碎归纳整理,才从指尖敲出。查阅文献本身就是一件劳心费神的事儿,所花费的时光几乎跟写文的时间相差无几。

三个月,八万字,就是这样一个概念:除了每天四五个小时的大量阅读外,他花费在敲字上的时间最少得有五六个小时,甚至七八个小时,特别在涉及到关键的架构设计和逻辑论述时。

这三个月,除了苦心劳神的枯坐,他没干别的,也干不了别的。时间在那摆着呢,要想明年毕业,那他必须赶到明年三月份前拿出一份初稿,这样才能保证六月份的答辩,以及七月份的顺利毕业。眼看着马上就十二月月份了,他心里一天比一天惊慌。除了吃喝拉撒和回宿舍随便迷糊的四五小时外,他都在实验室里窝着。

这样的枯坐,看似深山禅寺的老僧,本质上却截然不同。老僧们一般在枯坐几十年后,体力和精力都会异于常人,毕竟他们修了心,也养了神。可雷振东们却是相反的,他们是耗了神,废了身,只是凭着年轻力壮的一股劲儿在死撑着。身上的每个部位,每个器官,在深更半夜里都有了起义的苗头:脖子酸疼,肩膀僵硬,肠胃虚弱,腿脚半麻........

半年前,他还时不时去跑步,一周跑上个三四次。可这学期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忙到忘却时间的地步,自然其他也都顾不得了。一天下来,他抬起头,总是发现夜已深了,实验室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会儿了,他才站起身来,长叹一声,晃晃胳膊,跺跺腿脚,晃晃悠悠地走回宿舍去。

师弟看他面如鬼色,还曾安抚他:“师兄,我觉得你的状态比去年毕业的廖师兄要好呢,当时廖师兄基本上都不回宿舍了,每天胡子拉碴,脾气暴躁,我打他身边经过,我都屏住呼吸,生怕气儿大了影响他思考。你看着还好,有时还笑着。”

雷振东没答话,还他一个苦笑,心想:廖师兄心气儿高,我自然比不了。他们说的廖师兄,博士毕业后又做了博后,再回来就能顺利留京了,雷振东是真比不了他。

唯一让雷振东宽慰的是,身边的女人倒还安生:晓佳没有再继续咄咄逼问,张媛媛也不再时时胁迫他.......

说起张媛媛,他心里还有些甜意:最近的她特别地懂事儿,每次都是看到实验室没人了,才会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盒点心,或者调笑几句,脸上眼底都带着他忽略不掉的柔情蜜意.......他接下了,却依然按兵不动。毕竟,她是女人,可以任性一些,他是男人,却需要资本,想要留下,就必须有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资本。没有资本,其他一切都是虚无的**。

纵然如此,雷振东还是病了,在第一波冬潮袭来之际,患能忍也罢了,可那嗓子,就跟烙铁烙过一般的,肿痛到夜里无法入眠。即使如此,他还是咬牙忍着,继续在案前劳作着。这时,电话响了,他茫然接起,张媛媛柔声说道:“振东,导师让你去取个材料呢,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雷振东哑着嗓子说好,就挂了电话。

这会儿,雷振东走出实验室,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碧空。人人都知道,北京的雾霾厚重的吓人,甚至出了这样的传闻:每天冬天,北京都要因为雾霾死上不少人呢..........可谁曾想,北京也是西伯利亚冷空气的必经之路,每次冷空气直袭而下后,北京就能迎来碧蓝如玉的天色。这样的蓝,近乎海蓝,那是一片真正纯净透亮的蓝天。雷振东裹紧了棉袄,打上出粗车,往目的地奔去。

去的路上,他望着窗外的街道,静默无语。永远得车水马龙,永远得喧嚣热闹,而他,或许只是一个过客。想的再多又如何,得不到,就是徒然;可完全不想呢,更是徒然。他宽慰自己:人嘛,不过也是时间的函数,时间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既然到头来终究一场空,又何必活的那么累.......

到了地方,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他有点心烦,便又使劲儿敲了几下,门开了,张媛媛笑看着他。雷振东惊讶不已:“你来取了?干嘛又叫我啊?”

张媛媛还是淡笑:“来的刚刚好,进来吧。”

雷振东皱皱眉,走了进去,进去后他又吃了一惊:这是一套装修华美的大房子,他左瞄右看,虽然看不清到底有几个卧室,可客厅那四五十平米的面积,让他心里惊叹不已。这是北京二环啊!情难自抑中,他开始在心底里算,算出来的那个数又让他身心俱抖,那是他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数目。张媛媛从他身边走过,随意地说:“坐啊!”说着就走进了旁边一道门里。

雷振东按下心头的颤栗,缩坐在沙发的一角。张媛媛又从屋里出来了,端出一个瓮,放到茶几上。雷振东皱眉:“东西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张媛媛白了他一眼说:“慌什么啊?!既然来了,喝完汤再走啊!”

雷振东不解:“你不着急,导师还急呢!”

张媛媛狡黠一笑:“导师肯定不着急,因为他根本就没要,是我想要你来的。”

雷振东诧异,盯着她看,张媛媛轻声说:“看你都熬成啥样了?!再不歇歇,怕是又要进医院了吧?”雷振东有些不适应,只得接过她递来的碗,汤有点烫,他小口地喝着。

头一低,他看到张媛媛脚上的拖鞋,楞了一下。张媛媛又笑:“这是我家嘛。”雷振东顿时汗毛直立,仓皇要起身。

张媛媛却一把将他按下,顺势扒着他的肩头,轻声说:“我自己的房子,爸妈不在这儿。”

这话,让雷振东既惊愕又安心,他慢慢地喝着汤,打量着周边的一切,闻到了肩头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心神俱散。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喝完那碗汤,张媛媛接过碗,放到茶几上,轻声问:“还喝么?”雷振东摇摇头,不知是因为汤热,还是暖气太足了,他觉得有些闷气,脸都红起来了。

张媛媛又攀上了他的脖子,整个身子贴着他的后背,软绵绵地在他耳边问:“你觉得,等咱毕业了,住这儿咋样?”

这句话很轻,很轻,似蚊虫飞过,可落在雷振东的耳边,却如雷鸣,雷振东扫了一圈屋子,一瞬间他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双眼睛:弟弟的,母亲的,熟人的,旧友的,甚至很多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一些人的,当然就还有董舒的,自然也少不了晓佳的........几双,几十双,几百双眼睛.......从他脑中一闪而过,这些眼里应该是欣赏,赞叹,羡慕,甚至忌恨,除了晓佳那双伤心的泪眼外........

这么多年,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挪着,就是想把这些眼里的戏谑炼化成别的意味,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干干脆脆地踩在脚下。他以为自个不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才一直坚忍自制,自制到无数个深夜里,他偷偷用磨骨刀一点点地锉掉内心多余的欲念……毕竟,身为普通人,咋可能一步登天呢?!

这时,张媛媛越来越贴近他了,几乎是黏上他身上了,她轻声地问:“振东,你在想什么呢?”

一瞬间,雷振东又醒过来了,对上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他看着她毫不羞怯的脸庞和慢慢闭上的双眼,胸腹内烈火升腾,他心一横,翻身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沙发很平,却又很软,雷振东如同过江的渔船,随着波头起起伏伏。谁说的,如今这世道,女人为了一套房子可以出卖所有,其实,换个场景,男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