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虽小,却恰恰是京广线上一个不可或缺的站点,因此从虞城到北京的火车还是挺多的,晓佳和雷振东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去北京的高铁。
从虞城到北京,普通火车大概需要六七个小时,高铁却只要三四个小时。晓佳头次坐高铁,既新鲜又好奇,左看右看叽叽呱呱地跟雷振东聊东说西,雷振东也附和着她,俩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惹得邻座的人几次回头看他们,忍不住感慨:真是一对可爱的小夫妻啊!
晓佳还起来晃悠了几圈,一直走到车头的地方才返回。回来后,她忍不住跟雷振东唠叨:我觉得啊,这火车就是社个浓缩型的小社会,我从车头往后走,先看了特等座的奢华,又瞅了一等座的舒适,然后才是咱们二等座,又小又窄......
雷振东宽慰她:“你那想想,以前坐过的绿皮车的硬座不?那可不是小和窄的事儿了,那简直是人挨人,人挤人呢。车座底下都有人睡着......”
晓佳瞪眼:“还说呢,要不是结婚时你带着我坐,我咋能受那罪?!到处臭脚丫和烟味儿,甭管谁说话吗,都得吆喝,谁声大谁厉害似的.......”
不过,她很快又笑了:“也算长见识了吧。不过,这高铁就是不一样,我挨个瞅了,大伙儿几乎都在看手机或电脑,也有看书的,即使挨着坐,也不怎么说话,稍微出点声,都怕骚扰到了旁人,比卧铺文雅多了........”
人就是一种特奇怪的动物,形单影只时,难免落寞感伤,总想去找点同类的气息才有所心安;可当真的处在人堆里时,却个个沉默寡言,拼命护着自个那点小地盘和小心思,竭尽所能把自己同他人隔开,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晓佳噘着嘴说:“就跟冬天的豪猪似的,冻得不行了,只能挤一块儿取暖,挨得远了不热乎,太近了又互戗......”
雷振东感慨:“自古以来,和谐与竞争就是对儿不可分离的矛盾体啊,和谐的表象下一直包裹着竞争的本质。脱去外衣,每个人都岌岌可危;没有内在,和谐也失去意义。说到底,不管社会如何发展,科技如何进步,理论多么完美,言辞多么精妙,在追名逐利的紧要关头,人们露出的依然是动物的獠牙......”
走出拥挤的火车站,他们打了辆车,先去了预定的宾馆。雷振东在网上查了几天,对比很多家宾馆,才找到价位能勉强接受的这家。在路边绕了十几圈,俩人才找到宾馆的入口,原来它竟然隐匿在一家超市货架的里头。
穿过几排狭窄逼人的购物架,爬上几层漆黑油腻的老台阶,正对着楼梯口有一个小小的接待台,接待员正趴在那张满是划痕的破木桌上,大口地嗦着牛肉粉,手机里播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绝美场景。
雷振东掏出两人证件来办理入住,晓佳则目光流转,到处乱看。她看到墙壁在掉漆,地板上的水渍清晰照人,楼梯拐角处放着俩半秃头的拖把。
往左边看去,就是一条两人并走都觉得局促的通道,通两侧是一扇扇漆皮起皱的破门。有几个穿戴随意的人从这些门里走出,穿过狭隘的通道走到他俩身边,几道出于本能并懒于管教的目光扫过他俩,那几个人挂着副司空见惯疏于根究的表情侧着身挤了过去。
当他们麻痹的目光与晓佳饶有兴趣的眼神碰到一处,立马跳开了,如同受够了挑衅和压制后的条件反射。
办好住宿,雷振东拉着晓佳往里走。晓佳撅着嘴巴老大不乐意,雷振东笑着宽慰她:“把钱花在住宿上?还是吃喝玩乐上?你说哪个更合算?”
晓佳自己想想倒也是,也没钱,不如留着吃点好吃的。俩人把行李拖进那个窄小房内后,雷振东把贵重物品都收进背包,好随身携带,随后问晓佳:“第一站,打算去哪?你说吧。”
晓佳皱着眉头说:“这也叫房间么?就一张床而已,叫床间还差不多!”
雷振东笑了:“这都不错了,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再说了,就一睡觉的地儿。又忘了我刚才说的啥了?!”
晓佳无奈:“行!管家!费用比例你说了算,行程我说了算!”
第一站是北海公园,春色如许,笑靥怡人!雷振东牵着晓佳的手,自在散漫的走在北海公园里,看老头们身康体健挥刀弄剑,老太太们粉装浓扮歌舞喧天,年轻人滑板溜飞人群穿梭,小孩子路边闲坐玩花戏草.......
天上云淡淡,水中鱼悠悠,没有惊天动地,只是人间气息。走累了,俩人就找块石头休憩一下,晓佳照例要吃要喝狼吞虎咽,偶尔塞到雷振东嘴里两口,一边还不忘唠叨:“你说,其实这儿的环境跟学校也差不多,也不过也是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只不过更大一些,人更多一些,为什么我觉得心情却很好呢?特别放松。”
雷振东喝了口水说:“因为这里没人认识你啊,你想怎样就怎样,没有约束自然就放松啊。”
晓佳歪着头想:“不对,在学校我也是想怎样就怎样,并没有觉得太约束,为什么就不似这样心情奇好。”
雷振东依然淡笑:“当然不一样,出来玩心情还不好?!”
晓佳还是不罢休:“因为这是个大地方,大地方让我心胸开阔,比如现在,我再看咱们那小校园,感觉它好渺小,虞城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城市,而它就更小了,更奇葩的是,那么小的地儿不仅装下了我的所有,还钳制了我全部的心情........要是这次不出来,我还在里面苦苦挣扎呢,现在一看,咳,那都算啥事啊?!”
雷振东惊讶的看着晓佳:“你挣扎啥?一整天没心没肺的,我一直以为你的脑子是用来装饰的呢。”
晓佳哼了一声站起来了,雷振东随着她起身,俩人接着手拉手的走着。走到一处垂柳处,晓佳停下了脚步说:“老公,给我拍个照片,纪念一下。”
雷振东笑了:“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哪儿没垂柳啊?再说你纪念啥呢?”
晓佳抬起头,看向这颗老柳树,这是一株特有年头的柳树,一个人几乎抱不过来,粗糙的树干上伤痕累累,爆裂的表皮延伸到最高处,却顶着一簇簇新发的嫰枝在风中轻舞。她笑了:“就纪念我们来过呗。”说完就笑靥如花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雷振东举起手机对着她。
这时,晓庆在办公室正忙焦头烂额的,一群学生在听她训话。她严厉地说:“这才大二,就开始不务正业了?竟然在宿舍打麻将,成何体统?各班委紧密关注本班情况,一旦发现有人再犯,立马报给我,至于买麻将那俩人,开完会立刻让他们来我这报道,我要额外处理。散会!”
学生班委陆续散去,她又想起了什么,拿起电话:“王越,我是你的辅导员郝晓庆,你现在有时间么?有空的来办公室一趟,我在这等你。”
不一会儿办公室帘子掀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进来:“报告!”
晓庆就笑着招呼他过来:“王越,你来,坐下。有个事儿我想请你帮忙。”
王越很礼貌地回答:“老师您说吧。”
晓庆和蔼地看着他说:“你一向都比较遵守校规校纪,老师们都对你印象很好。现在,老师想请你帮个忙,帮老师注意一下那些打麻将的学生,看他们是晚上几点开始的?在哪个宿舍?你看你愿意么?”
王越站起来,真诚地回答:“老师,其实这个事儿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就是没机会。你跟班委们说了根本不管用,上几次我还看见班长他们几个也打了。有一次他们在宿舍玩到半夜,搞的其他同学都没法睡觉。”
晓庆再次让他坐下:“那今天晚上你帮我留意一下好么?一旦他们开始打,你给我发个短信可以么?”
王越犹豫了一下,说好的。
晓庆为免去他的担忧又加了一句:“你放心,老师不会说出去的,这事儿就咱俩知道。王越点点头:好的,老师,为了宿舍良好的环境,我愿意监督他们。晓庆又交代了他几句注意保密,就让他走了。”
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环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伸了伸懒腰,一首小曲从她心里自然而然的流出: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啊时光难再回.......一边收拾东西,然后锁门出去吃饭了。
吃完饭,她在校园里四处溜达,看着天色一点点地转暗,就像有层黑纱从天边一层层的压盖过来,将那清透碧蓝的天空慢慢地遮挡起来。即使没有一丝光,可天色看起来也不是彻底的黝黑,依然能看清天幕上一块块的轮廓分明的云朵。
这真是个晴朗的夜晚,晓庆感叹。她不着急回宿舍,再次看了看时间,八点一刻,她从包里拿出来口罩和帽子戴上,转身走向她学生宿舍。
在宿舍门口对面的小树林里,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就着远处的灯光,看着学生们进进出出。她揉了揉有点酸楚的脚脖子,心想:不信还制服不了你们,一群兔崽子!
过了一会儿,在她有点疲惫时,手机震动了,她打开看:301宿舍开局了。她呼的站起来,摘掉帽子和口罩飞奔过去,一气儿爬上三楼,掠过几个不知所措的学生后,她快速走到301宿舍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打牌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轰的一脚踹开宿舍门,冲了进去,在学生们目瞪口呆之际,呼的掀翻桌子,麻将飞撒一地,她惊天怒吼:“反了天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