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玻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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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跟着玛莎走到西走廊的尽头推开一扇木门,就进入到了玻璃屋中。此时大概是上午七点钟左右,冬天的太阳还滞留在东方天际的雾霭中,照不到西山墙外的玻璃屋,但是,外面仅有的熹微晨光,已经使这玻璃屋变得异常明亮。在外面看,作为墙壁的方形玻璃块儿之间,只有一根手指般粗细的木条支撑,虽然那木条漆成暗红色,有些像铁框子,但仍旧可以看出是木头的。也正因如此,远远看到玻璃屋,不免担心这玻璃墙会不会坚固,会不会被一阵风吹垮。可是,进入玻璃屋里面,这种担心立刻烟消云散了。因为你可以立即发现,支撑着一块块玻璃的木框其实有凳子腿那么粗细,相互榫卯着形成了从地板到顶棚的格栅。格栅漆成乳白色,而此时寒冷的天气,又使那一块块玻璃结着薄薄的雪白的冰窗花。这些冰窗花千变万化,布满了玻璃屋除我身后那面墙之外所有的墙壁。进入屋中,你会觉得进入到了神话中的水晶宫,甚至觉得自己一下子漂浮在那些不可捉摸的冰花和光晕之中。

这就是在我脑海里,永不褪色的,初入玻璃屋的童年印象。

我这人有些胆小,这大概与幼小时妈妈过于溺爱有关,不过,这也养成了我极强的好奇心,对于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或者不知道的事情,总想弄个明白。

那天在玻璃屋中,和玛莎剥了一会儿毛葱皮——顺便说一下,我们剥的这小毛葱,不是人们在菜市惯常见到的那种大洋葱,这毛葱比洋葱要小得多,一般只有鸽子蛋大小,是哈尔滨周边农家种来,留作自家过冬食用的。据我后来观察,在哈尔滨的俄罗斯人通常是吃大洋葱的,不知为什么,那天胡桃庄园竟用小毛葱来做菜。大概,是当时的哈尔滨,到了冬天,蔬菜极缺,一下子买不到那么多大洋葱,只好从当地农家买了这些小毛葱吧。不过呢,剥这种小毛葱的皮儿,我可是很拿手,因为在家里,我常帮妈妈干这活儿。玛莎可就不行了,她左撕右拽,好半天也剥不净一只小毛葱,还把葱汁弄得四处飞溅,结果溅到眼睛里面,辣得她一个劲儿流泪。

我以为她真的哭了,就想逗笑她,无奈却没什么办法,突然,我想起自己衣袋里妈妈给煮的生日鸡蛋,就伸手掏出一个,递到玛莎面前,说:“给,吃一个就不会觉得辣啦。”

玛莎看看我,又看看鸡蛋,说:“真的吗?”

我很拿派地说:“这是我的生日幸运蛋,你吃了会很幸运,当然就不会被辣得这么难受啦。”

“好,试试吧。”玛莎接过鸡蛋,剥去鸡蛋皮儿,这事她做得倒很麻利。

我说:“鸡蛋皮儿给我。”

“为什么?!”玛莎奇怪地问。

“妈妈说,在这里,东西不能乱扔,让我放在衣兜里。”

正在吃鸡蛋的玛莎,听了这话,一下子笑起来,结果又被蛋黄呛着了,不住地咳嗽。好半天她才止住了咳嗽。经过这一折腾,当然把小毛葱的辣味全摆脱掉了,玛莎满意地说:“你的生日鸡蛋,还真是幸运蛋,挺管用的。”

“那再吃一个?我一共有六个呢。”我骄傲地显摆着。

“别,别,别……”玛莎开始时推辞,后来又说:“你先留着,过一会儿再说。”

我们又继续剥葱,大概因为玛莎吃了我的鸡蛋吧,我觉得自己和她不再算陌生人了,就开始问起话来。

“玛莎,我叫覃三九,可为什么你的妈妈一见面,就管我叫列帕达呢?”

“嗳,这个,列帕达是我们的话,就是‘小伙子’的意思。她这是喜欢你,夸奖你。哎,你好像能听懂我们的话,谁教的?”

“爸爸。他给这里驾车,自然懂你们的话。不过,我懂得不多,像列帕达,我就不明白。”

“这就不错啦!”

——以后,当我与胡桃庄园的人交往多起来,渐渐地,我有了一个很深很深的体悟:其实,人与人的沟通,并不一定要借助于语言,当人们相互了解对方之后,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姿势,甚至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以使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以说,语言是后天的,而沟通的意愿和相互理解的能力却是先天的,是人类基因中所固有的。按安德烈公爵或埃莲娜的话说,是上帝赐予的。而正是这种超自然的意愿和能力,使整个人类最终能够走到一起。

我高兴起来,又问:“今天是这里的什么节日,要准备那么多人的饭菜?”

玛莎说:“不是什么节日,只是开窖储冰罢了。”

“开窖储冰?什么意思?”

玛莎放下手里正在剥的小毛葱,走到正对着庭院的那面玻璃墙面前,回身对我招招手,我也站起身来到玻璃墙前。

“看,秘密就在院子里。”

透过玻璃上的薄薄的冰花,我仔细地把庭院又看了一遍,和刚才我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还是空荡荡的,只有甬道、灌木丛,还有我刚才没注意到的两个花坛,长椅和铁秋千。

“秘密在哪儿啊?”我惶惑地问。

“就在地面下。”

“地面下……”

看我真的弄不懂,玛莎很是得意,就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吧。这院子地面下面,全是空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窖。”

“挖那么大的地窖干什么?”

“那啊……”玛莎眯起眼睛,好像在讲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那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不是挖的,是从伏尔加老胡桃庄园搬过来的。里面藏着几百年里公爵府上所有的财宝,有琥珀床榻、珍珠宝盒、骑士盔甲……还有,金子做成的公爵族徽,有一只山猫那么大的翘尾鲑鱼……”

我好奇地问:“你见过?”

玛莎摇摇头,说:“这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

“那今天开窖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