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江湖老友:蔡澜散文集(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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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黄霑

黄霑再婚记

黄霑和陈惠敏终于结婚了。

别误会,黄霑没有同性恋的倾向。这个陈惠敏不是武打明星的陈惠敏,是位叫云妮的小姐。比黄霑小十七岁,是他从前的秘书。

早在做《今夜不设防》电视节目时,黄霑告诉我们关于云妮的事。

“简直像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倪匡说,“怎么可以不要?一个男人一生中有多少个像云妮那么死心塌地爱你的,你不要让给我。”

当然倪匡是说着玩的,黄霑是死都不肯让出,所以才搞到今天结婚这种结果。

在十一月初,黄霑和云妮从香港直飞旧金山,先拜访倪匡这个老友。黄霑前一阵子每天上镜,累死他了,和倪匡说了一会儿之后便回酒店,大睡数十个小时。我们听了,点头说此时是真睡,不是和云妮亲热。要是洞房那么长时间,怕他已经虚脱。

在旧金山住了三天,便飞拉斯韦加斯。大家都知道,这是天下结婚最方便、最快的地方。

“一到了马上办好事?”我们做急死太监状,盘问黄霑。

“当然不是啦。”他说,“我们先去看赌场的表演,又去吃一餐中饭。遇到澳门来的叶汉先生,认得出我还帮我埋了单。”

“后来呢?”我们又追问。

“虽然说是去结婚的,”黄霑回忆,“但是云妮还没有答应。”

我们心里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点头,天下岂有这等怪事。”

只好等着他耍花枪,耐心地听他讲下去。

黄霑说:“到了第三天,我们在街上散步,我才向云妮建议:现在结婚去。”

“她点头了?”我们假装紧张地问。

“嗯。”黄霑沾沾自喜。

“是不是在教堂举行婚礼的?”

“不是。”黄霑说,“不能直接到教堂。”

这又是怪事了。

“先要领取一张结婚准证。”

“什么准证?”

这次是他的第二回,以下是黄霑的结婚故事:

我们必须先去一个政府机构,说出护照号码,登记什么国籍的人等等。一走进去,那个政府人员在看我身后有没有人,又指着云妮,问道:“这是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太太呢?”

我说这就是我要结婚的人。那官员听了羡慕得不得了,马上替我们登记,然后收费。

“多少钱?”我问他。

“七十五块。”

“这么贵!”我说。

“那是两人份的登记费呀!”他说。

我心中直骂:“废话!结婚登记不是两人份是什么,哪里有一人份的。”

也照付了钱,问他说:“附近哪一家教堂最好?”

“都差不多。”他说,“就在我们对面有间政府办的,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当然是政府办的比私人办的正式一点,我就和云妮走过了一座建筑物。它不像是一个让人结婚的地方,倒像一间医院。

门口有一个黑人守着,这地方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生意好像不是太过兴隆,所以那个黑人翘起双脚架在门上睡觉。

我把他叫醒,说明来意。他即刻让我们进去。

里面只剩下一个女法官在办公,她是国家授权让她替人家结婚的。

她一看到我们,又望我的身后有没有人,指着云妮说:“这是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太太呢?”

差点把我气死了。

她要先收费,又是七十五块美金,两人份。

“跟着我说。”她命令,“我,黄霑,答应不答应迎娶陈惠敏,做我的法律上的妻子,爱她、珍惜她,在健康的情形。或在生病的状况,直到死亡为止?”

我们都说一声:“I do.”

她问我:“有没有带戒指?”

我们哪有准备这些东西?摇摇头。

“不要紧。”她说完从桌子上拿了两个塑胶圈,让我们互相戴上,大功告成。

女法官在结婚证上签了名,盖上印,交了给我。

我一看,看到证婚人的栏上写着一个叫罗拔·钟斯的人,从不相识,便问她道:“谁是罗拔·钟斯?”

女法官懒洋洋地说:“就是他。”

指的是睡在门口的那个黑人。

黄霑的故事

黄霑在念中学时候,向他同级的一百个同学说:“在丽池有一个很红的舞女,漂亮得不得了,你们想不想去试试?”

同学们听了都流口水,大家拼命点头。

“但是。”黄霑说:“她的过夜费很贵,要两千块钱才肯干。”

当年两千块钱是个天文数字。同学听了都很失望,摇头叹息。

“我有一个办法。”黄霑说:“我们大家一个人出二十块,一百个人就是两千了。我们再来抽签,抽到谁,谁就可以去享受了!”哇,同学们都举手赞成,大家掏出二十块钱来。最后,中奖的当然是黄霑,他在抽签时做了手脚。

拿了那两千块钱,黄霑找到那个红舞女。

“两千块钱不少,你这个小鬼哪来那么多钱?”红舞女把钱放进皮包之后,好奇地问黄霑。

“那是我们一百个同学捐出来的!”黄霑说。

红舞女听了很感动:“你那么看得起我,我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你,我要为你做一件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我不收你的钱。”

黄霑高兴死了。

红舞女说完,真把钱送还给黄霑,是他拿出来的二十块。

黄霑去非洲

黄霑去了非洲,第一件事就是去探险。

他带着一队非洲土人往森林前进。因为他个性好强,一定要去一个鬼佬也没有去过的地方才能表现出自己的威风。

探险队走了几天几夜,带路兼翻译的非洲小子对黄霑说:“大家都疲倦了,不如在这里歇歇脚明天再出发。”

黄霑不听:“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没有看到,怎么可以停下来?不,前进。”

走呀,走呀!经过一条小溪,忽然听到少女们嬉笑声。

黄霑拨开树叶一看,哇,不得了。他看到一群土女围着一个又高又壮的土人在河中沐浴。

那个土人的宝贝之大是黄霑从来没有看过的。他马上把翻译叫来,对他说:“喂,你过去问问那个土人,说我可不可以替他拍张照片,我要拿回去登在八卦周刊。”

翻译点点头,向土人叽里咕噜了一阵子,回来报告黄霑。

“他说什么?”黄霑问。

翻译说:“他要问清楚为什么香港人那么好奇,难道他们的东西浸在水里久了不会缩小吗?”

交友之道

周末约黄霑,我建议吃辣的或炒猪杂,他却不能吃。提了两个地方给我选择:“福临门”或“醉湖”。

我对鱼翅鲍鱼的兴趣不大,“醉湖”有个叫“鱼蓉米粉”的菜,吃得过,就决定了后者。

黄霑带了一从国外同来的女医生。黄霑介绍我是拍片子的,她客气地说:“对不起,我不大看电影。”

我也很客气地回答:“不要紧,我也不大看医生的。”

话题转到交友之道,现在正被四方围剿的黄霑,我们乃是好友。

在一起做电视节目时,他,倪匡和我有个默契,那就是不管什么人在背后说我们坏话,一律忽视。

至今这个承诺,还是遵守。之前有人说黄霑,我笑笑:“我不生他的气,不就行了吗?”

至于他说什么人是英雄,我不能苟同,但每个人有权发表他的意见,我还是不会骂黄霑,也许只是在友人面前发发牢骚,就此而已。

即使黄霑勾引了未成年少女,朋友还是朋友。有一天真的看不过眼,那么少来往即是。

久之又有会合的机会,大家只谈往时好日子,其他的都忘记了。

数十年的友情建立之后,大家的缺点了然,但比交新朋友舒服。有些人认识过即发觉不能来往,便当他们透明。如果现在还能互相接受的老朋友,总是优点居多。

不能抹杀黄霑在音乐上的才华。有许多曲子是我喜爱的,一听就知道是他老兄的作品。谈话之间,也知道他对我的乱涂文字还在阅读。很显然,他并没生我的气。

转与否,是个人自由。况且,转这件事很容易上瘾。转呀转呀,就转回来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