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华庭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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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身世的背后,波诡云谲

【谁算计了谁】

云见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境,五雷轰顶不过如此。她恨上心头起了杀意的人,竟然是邑清欢腹中骨肉的亲生父亲,更是邑清欢的既定驸马?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邑清欢扑到云见的身上,笑逐颜开道:“渭明你好棒,感谢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帮我!”

“不,公主,我也不想帮的……”

云见不知道该怎么说,倘若教这妮子知道了她现在恨不得杀了封无涯,后果不敢想。

然而有的时候,你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它就越会发生,老天爷总是嫌你的人生不够精彩。

“渭明,方才你打他,是在为我出气吗?”邑清欢有些高兴,但是转而,她又敛了笑容,“那件事并非是他一个人的错,渭明能不能放过他?”

放过他?

说得轻巧,可是她与封无涯的私人恩怨并不打算让她知道,也没必要。

但是她这边恨得牙痒,那边邑清欢却求她放过他,她该怎么让她明白?

老天爷也真是会开玩笑,在她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她要供着封无涯;知道真相以后终于能处决了这个人,他却成了邑清欢的既定驸马,她根本动他不得。

“不,公主。”她将她拉到一边,“就算他就的公主要找的人,他也不配成为你的夫君。微臣以为,公主还是趁着还没人知道,早日将胎儿堕掉,也免去一番痛苦。”

邑清欢望着她看:“出了这样的事,还会有人要本宫吗?别人本宫不问,渭明,你会要吗?”

她一时语塞:“微臣……”

“连你都不要,本宫还能嫁给谁去?更何况出了这种事,纸包不住火,早晚都会被人知道的,本宫不能给皇家蒙羞。”

云见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道:“倘若公主执意要诞下婴儿,微臣同意,但公主诞下之后,可以交给微臣来养。反正对这个孩子来说,有没有父亲都是一样的。”

邑清欢望着她略有凶狠的眼神,回问:“可是天下间,有哪个孩子不需要父亲呢?”她走向封无涯,平静地道,“我尊重他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娶我,我也只是想问这个。”

她看着这位公主缓缓扶起地上的少年,抬起秀致的眉眼,微笑着问:“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那么,你愿意当我的驸马吗?”

封无涯冷着脸,只是神色有些不自在:“我要说不愿意呢?”

“啊,这样吗?”邑清欢有些伤神,“那我只好把你阉掉,免得你背叛我了。你虽无驸马之名,却有驸马之实,你这辈子都要忠于我,皇家最不能忍受背叛,我也只是以防万一。”说着,脸上的表情还很不忍。

“……”

封无涯寒着脸:“公主这是要逼婚了?”

“怎么,你不打算负责吗?”

“……”他咬了咬牙:“草民是个负心人,至于那件事,公主权当是遇错了人吧!”

“咳咳。”坐在椅子上的封笑离轻咳两声,成功拉回了云见的注意力,她这才想起来原来还有外人在场。

她走过去询问:“笑离,有什么不妥吗?”

“没,只是这无关的戏看久了,有些累了,我能先行离开么?”封笑离笑眯眯地问。

“啊?你要走?”云见紧张了起来,“外面终究是外面,不比侯爷府舒服自在,你的房间我没让人动,留下来吧,毕竟早晚都要回来。”

他站起来,瞥了一眼那对只有一夜之情的年轻男女,朝着云见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回来是回来,但……总要等侯爷处理完烂摊子。只是在下没想到,这个世上还能有人让侯爷受委屈,在下希望侯爷记住,以后绝不能为了旁人而委屈了自己,即便那个人真的是封无涯,侯爷也不必迁就他的脾气委屈了自个儿。”

说罢,封笑离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喉头有些热,有些堵,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好像上次能给她这种依靠感觉的人,还是她爹云承。

“那等处理完这些事,我派人接你回来。”

“在下永远等着侯爷。”

封笑离啊……

在修长的手指触到她柔软秀发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封笑离对她的意义是什么。

只怕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像他一样,对她无条件宠溺无条件包容,凡事都愿意以她开心与否为首位的人了。

这份疼爱,让她大胆放肆。

云见深吸一口气,此刻并不适合感慨什么,毕竟后面还有两个令她头疼不已的东西。

“侯爷。”龙擎走上前来,低声询问,“不若卑职将那假封无涯带到后面去,悄悄杀了?就算公主对您有怨怼,将来她长大了总会体谅侯爷的良苦用心,就算她现在对侯爷生气也无妨,正好解决了侯爷的一份心事。”

说得好,好到云见险些就答应了。

“不行,公主现下身子不适,我怕她经受不住打击。”她按了按眉心,“真是头痛,本侯为何摊上这种烂摊子事。”

好在此处并无外人,云见看着封无涯就来气,她让龙擎上去摁住后者,她自己冲过去就是一巴掌,怒道:“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你知不知道公主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

“……”

未及弱冠的少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要不是有公主拦着,现在你的尸首已经喂给了野狗。身在福中不知福,既然你不想娶公主,龙擎!”

站在封无涯身后的冷面侍卫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大概他真的是没有想到,故而龙擎也是掐了好一会儿才令他回过神来。

他没有理会云见的咬牙切齿,而是盯着邑清欢的小脸,皱眉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邑清欢摊手:“本宫想让你心甘情愿地娶我,而不是为了什么理由,什么人,我若一开始就告诉了你,那太卑鄙。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根本不想娶我。”

“不……我想的。”

“何必勉强自己,本宫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邑清欢微笑着,显得非常通情达理。

封无涯低下头:“不,我是发自内心,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娶公主?我真的,非常愿意。”

“真的?”

“真的。”

“嗨呀你早说嘛!”邑清欢一巴掌落到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早说不就早完事儿了?偏得跟你用套路。”

她拍了拍云见的手臂:“他已经愿意娶我了,你也不必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对待男人,打骂是没用的,还得套路。”

云见:“……”她一脸发懵:“啥?公主你这就?那微臣……微臣?”

她怎么感觉,不光是她,就连一脸呆滞的封无涯也被这个妮子给算计了?

【第一大醋王】

邑清欢坐在椅子上,异常悠闲地呷了口茶。“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翘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腿,靠着椅背的样子有些好整以暇。瞧她这副模样,倒是一改之前找不着驸马的温婉大方作派,重新回到了她洪水猛兽的人设。

云见有些汗颜,合着这妮子还有演戏天赋?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呢?她斜了站在那里神色有些不自在的假封无涯,心中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身材微瘦的少年迟迟没有回话,脸上还有着被云见抽完的五指印,显得有点可怜。

邑清欢放下茶碗,动作有些大,发出很大一声脆响:“怎么,不愿意跟本宫说话吗?”

那少年脸色微青,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梅尘。”

“梅,尘。本宫记下了,对于何时与本宫成亲,你可有什么意见?”说着,她的小手有意无意抚摸着小腹,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果然,梅尘的目光紧紧锁在她抚摸的位置上,喉头滚动。

“没,但凭公主决定。”

“啊,这样吗?可是传出去,会不会教人觉得本宫欺负你,不给你话语权和决定权?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什么时候都可以的。”邑清欢的嘴唇弯起一个善解人意的弧度来,看起来十分地温和可亲。

但与她相熟多年的云见知道,她表现的越是无害,内心的坏水就越多,毕竟曾经她也栽过这样的跟头。

梅尘低下头,似是认命了:“公主觉得什么时候方便即可,草民毫无怨言。”

“既然这样……那就后天吧,后天吉利。明天给你一天时间做个思想准备,后天就等着做驸马吧。”邑清欢站起身来,抻个懒腰,“不要试图逃走哦,本宫瞧过了,你可能连本宫一条胳膊都打不过。你要自重哦,本宫可不舍得打你呢。”

她示威的方式一点都不明显,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来,一点都感受不到她体内的暴力基因呢!

云见走上前拉过她,小声道:“公主,就这样决定会不会太草率?微臣倒觉得您更应该慎重考虑才对……恕臣直言,公主不若悄悄将孩子生下来,再回京都也无人知晓,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公主何必执意下嫁给这样的人……他配不上公主。”

“渭明。”

她突然一本正经地唤她小字,把她吓得一个激灵,她抖了抖,连忙应声:“微臣在。”

邑清欢滴溜溜地瞧着云见看,幽幽地问:“你这么不想让本宫嫁给别人,是不是喜欢上了本宫?”

“……”云见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微臣……”

“反正后天本宫一定要成亲,倘若你不想让他来娶我,那便你来,反正本宫从来不介意你是不是男人。”

云见:“……”

这妮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本宫先走了,我的驸马就先住在你这里吧,不管你们有任何恩怨,希望后天我能见到一个毫发未伤的驸马能让我洞房。”

“……”

云见试探地问:“要是他死了呢?”

邑清欢笑眯眯道:“那我就去告诉我皇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

变了变了,都变了!云见赶紧送走这小姑奶奶,回头将梅尘关在屋子里,对他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没有。”

云见冷道:“你没有,可我有。你究竟为何要冒充封无涯,究竟是受了何人指派,到底有什么目的?”

梅尘仍然木着一张脸,说出的话还是那般强调:“没有。”

“你不要以为公主说不能动你,本侯便真的不敢。本侯能留你一命,只是出于对于女子的名节考虑,至于你——若你肯说真话,本侯可以饶你不死。”

云见不再同他多言,这种人的心里只有一根筋,思维已经定死,一般情况下,她对这种人都是准备弄死的,但他情况毕竟特殊,连让他生不如死都不能。

罢了,机会有的是,不一定非要现在就逼问出来,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等到邑清欢将孩子安全生下来,这个梅尘坚决留不得。

现在都只是姑且的办法而已。

云见将他交给龙擎随便安顿,自己则跑到了楼玉寒的房间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玉寒,开门,让本侯进去。”

下一秒,门栓被人打开,房门露出一条小缝,云见搓了搓手走进去,另支脚还没来得及迈进门槛,就听楼玉寒在里面道:“侯爷有事便在外面说吧,草民听得到。”

她的眼睛四处转,努力捕捉说话人的位置,可惜她瞧了半晌都不知道说话之人站在那里。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她放柔了声音,说:“玉寒,你生气了吗?”

“没,不敢。”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无所谓,“人贵在自知之明,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没能让侯爷更多喜欢我几分,是我自己本事不够。”

听闻此言,云见不知怎么,心中倏然一痛,仿佛她就是传说中的无情渣男,而楼玉寒则成了无底线宽容原谅的圣母。

“方才的确是有贵客在,本侯冷落了你,本侯向你赔不是。”

“不必了。”楼玉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进她的耳朵,“既然侯爷更喜欢那位公子,我便不再耽误侯爷的幸福。”

云见有些急了:“封笑离真的是府中贵客,下人们都知道,本侯认为这些事情对你没甚关系,也就没多说,没想到被你误会了……”

楼玉寒一身火舞红衣,缓缓从暗处走出来,站到云见的面前,他一手揽着云见的纤腰,把她狠狠一提,让她的身体紧贴着他的:“那么侯爷更在乎谁一些呢?”

“笑离曾是本侯最爱的人,对于本侯来说,绝对不能没有他,他对我的意义不一般。可要说在乎……只有亲近本侯的人才知道,本侯越是相熟,对你就越是无礼,只因相信你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离开。我若真的在乎他,也不至于过来求你原谅。”

她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本侯觉得自己中了邪,明明笑离哪儿都比你好,温柔体贴细致,可是好奇怪,本侯现在的心底除了你已经放不下别人。所以有机会,我会把我们这段日子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告诉你,满意了吗,你这个大醋王!”

她双颊微红,放低身段过来求原谅,这样的她与之前的她已经大不一样,来的路上她忽然想通,这辈子,除了楼玉寒,她真的找不出第二个像楼玉寒这样,能令她又爱又恨的人了。

【往事不可追】

晚风渐冷,梅尘被关在房间里,拢了拢衣领。

他望着窗台上的沙漏,就像在等待时间流逝一般,平静得仿佛一碗凉水。

突然,门闩响动,有人推门走进来,梅尘却连头也没回,好似没听到。

“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从未听你提过?”来人缓缓合上房门,淡淡地问。

梅尘眼角一抖,他垂着眼眸,声音低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也有些可怜,当时喝多了,细节也记不太清,总之发生便是发生了,我应该负责。只是……”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当朝公主。”来人走进厅堂中来,明亮的烛光下,映照出那张精致如玉的面容。

赫然是楼玉寒。

梅尘低下头来,算是默认。

“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与你厌恶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此生最恨王权富贵,却偏偏成了准驸马。”他顿了顿,“最关键的是,你已经暴露了自己,毕竟谁也没想到封笑离还活着,也就是说,你的任务失败了。”

在听到前面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当他听到后面的内容时,却直直对上了楼玉寒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有你在,我的任务不是注定会失败吗?”

“这是何意?”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毕竟你已经爱上了她,不是吗?”

楼玉寒偏过头:“起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也很清楚我的任务。”

“你若真的清楚,在沂安时我们早就完成任务了吧。”

楼玉寒沉默了下:“那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更何况我觉得侯爷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起码对于云承所做的事她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封笑离的身份……”

“不要提云承!”梅尘一下子暴躁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骗你?即便她无辜,只要她顶着淮安侯这个名头一天,她的罪孽就永远也洗不掉!就算她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么将来呢?”

“她的将来有我。”

“什么?”

梅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虽与楼玉寒接触的时间不甚长,但对此人还算足够了解。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自己过着与乞丐无异的生活,每天在仇恨中度日。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他没钱参加科举,读过的书全都用来给人当账房先生了,他回到家门,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男人倚在他的门口,挑眉问:“你就是梅尘?”

他警惕地停住脚步,谨慎地问:“你是何人?”

来人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他走过来自然地搂住了他,对他道:“你且放心,不管我是什么人,我都不是淮安侯的人,我来找你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梅尘甩开楼玉寒的手臂,向后撤离几步,与他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楼玉寒却笑了,他再次走过来,一边搂着他一边向外走:“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过这样平庸的日子吧?现在我有一个机会,既可以让你享受荣华富贵,又能让你亲手把仇人拉下马。”

“我不信。”梅尘不傻,他也知道这世上向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更何况淮安侯并非是说能拉下来就能拉下来的,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

“你怎么能不信呢?”他像搂着自己弟弟一样,热情地搂着他,穿过他茅庐前面的一片乞丐聚集区,“我向来都是怀着怜悯天下的仁爱之心去对待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就像你需要有复仇的契机,需要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不就来了?”

他的语气很诚恳,倘若他没有一脸冷淡地走过去,看也不看路边衣难蔽体的乞丐们一眼的话,梅尘说不定真的信了。

只因他看得到,楼玉寒的眼底是冷的,尽管他口中的话再如何生动,如何真挚,都是他装出来的,逢场作戏罢了。

说什么怜悯天下,他连自己都不怜悯,遑论什么其他人。

所以后来他还是答应了,答应为他假扮一个叫封无涯的人。

是楼玉寒对他说,他只需要承认自己是封无涯,不需要了解这个封无涯是什么性格,也不需要知道什么过去的事情,他只需要做自己,因为在这个世上唯一认识他的人已经死了。

只要他同意,就会有人帮他彻底除掉淮安侯,让淮安侯这三个字从大绥的历史中消失。

他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正因为深知他的无心无情,所以听到楼玉寒说出这种话时,他心里的震惊可以想见,毕竟他只是一时意气才问的。

“我是说,她将来不管做什么,我在,她做错了事,我会矫正她。”

梅尘摇了摇头,神色颇为失望:“你变了,感情用事,妇人之仁,你为了一个淮安侯迷失了自己,明明应该来到前厅救我,却过来跟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你——”

“我自有我的缘由。”楼玉寒打断了他的话,幽深的眸子里,有一抹光亮闪现,他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我只是试探一下淮安侯有多在乎我,只要她在乎我,倘若有天一直对她千依百顺的我突然抛弃了她,你不觉得这更有趣吗?”

他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配合着他方才说出的话,显得有些凉薄。

梅尘不再言语,倘若让他来做楼玉寒做的事情,他做不出来。相比之下,他还是太年轻……

“那接下来……”梅尘垂了眼眸,“我并不怕任何责罚,只是公主我总归要负责。所以哪怕我受到怎样的处置,我都必须当上这个准驸马。”

楼玉寒点头,而后下巴微扬,似有所感:“是的,没错,每个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

那么接下来便见机行事吧,千万不能被侯爷发现了身份。更不能暴露。”

他又多叮嘱了几句,也就拢着衣领向外面走,一抬头,发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动也不动,直直瞧着刚出门的他看,瞬也不瞬。

楼玉寒心底一抖,不详的预感十分强烈,但他面上仍旧十分沉静。云见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趁着晚风,他轻轻笑了一声,缓解尴尬道:侯爷出来散步吗?”

【公主的大婚】

他走过去,脱下外衫,自然地披在了云见的肩上,关切道:“夜里风大,侯爷怎么站在这里?当心着凉。”

云见低头看着搭在肩头的修长玉手,又抬头对上楼玉寒的眼睛,弯着唇角道:“无碍的,也不是很冷。”

她转身,向回走去,边走边道:“秋天便是这样,白日还好说,一到早晚便冻得人手脚冰凉,也不知是天气,还是因为人心。”

正欲开口的楼玉寒身子一僵,嘴角的谄媚假笑也固定在那里,有些滑稽。

云见的面目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甚至十分地自然,好像她刚才的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就跟谈论“今天市场的白菜又涨价了”的语气一样。

“侯爷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他状似随意地问。

“嗯……倒也没,我这人心里多疑你是知道的,有时候就忍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还忍不住去求证——楼玉寒,你怎么会在梅尘那里?”

绕来绕去,终于还是绕到了正题。

他们已经走出了看守梅尘的院子,此时站在石板小路上,她停下脚步面对楼玉寒,目光之中夹杂了些许探寻。

“当然是去落井下石了侯爷!他以前在府中作威作福,对侯爷更是大不恭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有机会看他这副模样,绝对不能错过啊!”

“哦……这样。”云见放心地点了点头,听完他说这话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月光洒在园子里,有花影摇晃,人影依偎。晚风吹起,他顺势搂紧了她,问道:“不然侯爷以为我能去干什么?对他告白吗?”

云见忍不住捶了他一拳:“死断袖。”

“我的袖子断不断,取决于侯爷是男还是女。”他冲她笑了笑,“我这辈子啊……怕是要折在侯爷手中了。”

楼玉寒将她送到房间,云见站在屋檐下正欲开门,转过身回望两截台阶下的他,隔着满地月光,她听见自己这样说:“本侯差点以为你会把他放出来,玉寒,我最受不了被人背叛,所以你不会背叛我,对么?”

“如果我舍得的话……可以考虑试试。”

云见点了点头,进门之后,她刚要阖上房门,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哦了一声:“你以后不必对着本侯装样子了。”

“……”楼玉寒定了一下,发出一声鼻音:“嗯?”

“你本就不是卑躬屈膝的人,也不必总是在我面前贬低自己抬高他人,何况我也不是很吃那套,做你自己便好。”

“做自己……怎么做都可以吗?”楼玉寒问。

“当然,随心所欲。”

得到首肯的楼玉寒立即掐出一个好看的身段来,尖着嗓子道:“太好了,多谢侯爷,终于可以娘起来了,很舒服。”

“……”

云见狠狠关上门。

有人站在门口,看着那道影子在屋子里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吹灯睡下,他又站了良久,最终才转身离开。

他想,或许这就是报应。

从前一门心思只为效忠,执行任务前信誓旦旦说要杀掉淮安侯,绝不让她好过,让这个乱臣贼子早日为因她而死的人恕罪。

这才不到半年,他便已经在半真半假的做戏当中,让这个他要杀掉的女人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他现在很乱,甚至不知道什么才是他应该做,什么是他不应该做的。自古明月总惹诗人感怀,不知今夜的他怎么了,大抵因为云见的出现太巧,让他措手不及,又或者是她方才的话让他动容了,总之他现在很想问这郎朗皓月,可否给他一个答案。

是做人最基本的忠义,还是千古以来多少痴儿都割舍不下的情爱。

他是怎样的人呢?

从小便只知练武练武,要做到最好最优秀,要不为任何感情而心软,时刻记住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甚至必要时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他从不介意扮演什么角色,心不动摇目标不乱就够了,逢人说该说的话也是他自小训练的一种。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不冷漠的,接近淮安侯本就有目的性,这个被天下人所唾骂厌弃的人是那样面目可憎,不知人间疾苦,他甚至毫不怀疑地相信,她是一定会说出“何不食肉糜”的那种人。

可是她并不是。

当她为了一个搞不定的封无涯伤神的时候,为了一个说书人的诋毁而愤怒的时候,当她因为父亲犯下的过错而迷惘的时候,当她跪在父亲坟前平静自语的时候……

那瘦弱而孤单的背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想抱住她。

她并不是世人口中那个风流荒唐的淮安侯,她只是一个被人中伤不能还口,甚至自知身份尴尬,连任何有关权势的事情她都不沾,生怕世人再误会她有什么不臣之心的女子。

遇到云见之前,他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心能有如此柔软的一天,可是每当看到她,哪怕她张牙舞爪,甚至虚张声势,他都抑制不住心底的包容和宠溺。

甚至只要她说想要,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他不想看到她皱起眉头的样子。

可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故意跑去前堂捣乱,就是知道梅尘的身份即将败露,他必须保护好他,可是没想到在看到封笑离时,他终究是忍耐不住。

他无法接受云见对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有任何温柔的样子,尤其他们曾经据说还是那种关系,她倾慕他。

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因为云见而没有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可是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忍心去伤害她……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楼玉寒叹了口气,从前不知情爱是个什么滋味,如今尝起来,果然是个会要命的毒物。

然而,每个品尝它的人,都会甘之如饴,他亦然。

三日后,静安公主的大婚如期举行。

给梅尘换喜服的时候,云见还担心他会抗拒,所以特意带了几个人前去,没想到这些人根本就是白跑一趟,前者非但没有抗拒,而且还没任何不情愿的样子,仿佛今日就应该是他的大婚之日,是他主动上门三书六礼求娶过来的一样!

真是奇了……这三天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梅尘上马,前去皇宫迎亲,而后迎亲队伍绕着皇城走了一圈,各种喜饼挨家挨户都可白拿,一路还有侍婢向人群抛洒铜钱,嫁妆更是数不胜数,让百姓艳羡不已。

试问有几人不想生在帝王家?

云见早早在驸马府等待着,为了不让楼玉寒太扎眼,她一早便让他换上了一身月白长衫,免得抢了公主和驸马的风头。

此刻,云见和楼玉寒齐齐坐在桌前,前者不住四处乱瞧的样子早早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了想,问:“侯爷在找什么东西吗?”

“没,并没有。”云见坐正身子,无所谓道,“就是看看这驸马府的规格,会不会委屈了欢儿。”

“侯爷对公主是真的关心,公主有福气了。”

“她毕竟算是本侯看着长大的,本侯一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何况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本侯当然要上心。”

楼玉寒沉吟了一下,总结道:“你把公主当亲妹妹,公主却只想让你当驸马?”

“……你的话太多了。”

楼玉寒也不掩饰脸上的笑意:“侯爷莫不是触景伤情,也想跟在下成亲了罢?”

“少自作多情了!本侯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也能坐在花轿中,体验一回当女子的感觉?”

天下间,有哪个女孩子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事呢?云见也是女子,当然也不例外。

尤其她向来都以男人的身份示人,并不能光明正大地实现自己的心愿,对这种渴望也就比旁人更殷切一些。

“没关系侯爷,等你我成亲那日,这种感觉由我来替侯爷体会。”说完话后他停顿了一下,“我是男儿却不能迎娶心上人,只能坐在花轿里;该坐在花轿里的人偏偏只能骑马来娶我,侯爷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有些错位?”

“……闭嘴吧,越说越悲剧,想回家。”云见摆了摆手,不想面对这个令人伤心的事实。

没想到楼玉寒却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握在手里,迫使她看向自己。

“所以说啊侯爷,这个世上恐怕只有我能心甘情愿地愿意坐上您的花轿了,甚至还有些小期待呢!像我这种娘娘的祸害,就别放我出去祸害别人了。你也早些接受了我,这样咱俩互相伤害便好,谁也不再出去坑外人了,你觉得怎么样?”

云见仔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楼玉寒就是个缠人的小妖精,有的时候是很烦,但是她越来越感觉到他并不是缠人的小妖精那么简单。她能感觉出他是故意在接近她,但那又能怎样呃?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所以还是卸下那层欠揍的面具,做回他自己好了。

最主要的是,这个小妖精长得真的很不错,要是放跑了让别人占了便宜,那绝对会心痛的……

而且到了她这个年纪,在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而她还是光棍一条的年纪,她也懒得再去适应其他人了。

就这么和楼玉寒互相伤害着挺好的,她挺知足。

“你这么一说,本侯倒有些期待你描眉理鬓凤冠霞帔的样子了……要不等欢儿脱下喜服之后,本侯借来给你试试先?”

“……”

【一个好妹妹】

伴随着那边拜堂的热闹,楼玉寒望着那看起来竟然有些登对的二人,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三天时间是如何准备得这么好的?三书六礼八字都对过了问过了么?合得来吗?”

云见站在一群朝臣中,一边鼓掌一边道:“管那么多干什么,欢儿高兴就行了。三书六礼事小,八字这种东西挑个跟欢儿最合得来的,往梅尘身上一安就算了,谁想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啊!”

楼玉寒的嘴角抽搐了下,他不禁设想了一下遥远的以后,说:“在下明白了,等回去我就查查什么生辰跟侯爷最合,抓紧背下来也早些熟悉了,不然到时候写习惯了,万一不合可就不好办了。”

“……”云见瞄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用不着这么费劲,谁敢说不合就割他舌头,一准合。”

宴席过后,宾客尽欢,该散的也都已经散去,只留下一片杯盘狼藉,红灯笼高挂,火红喜庆的场面显得有些寂寥。倒没怎么喝酒的云见正欲离席,突然有个侍婢走过来拦住了她,说是公主有请。

云见与楼玉寒对视了一眼,后者率先上前一步,说:“这么晚了,今夜可是洞房花烛夜,侯爷便不打扰了。”

他的话,其实正合她的意思。更何况,以她对邑清欢的了解,这么晚还让她过去,多半是又起了什么幺蛾子,她是一百个不想去的。

“公主与驸马已经备好酒菜,特意让奴婢告诉侯爷,只是想请侯爷喝一杯,顺便让驸马爷给您赔个礼。”

合着这刚嫁人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替人做局张罗着赔礼道歉过后重新做人,想让她既往不咎么?

云见琢磨了一下,转头对楼玉寒道:“你先回府罢,我估摸要晚些,你不必等我。”

楼玉寒拒绝道:“夜深不安全,我还是在这里等着侯爷,免得侯爷自己回府孤单。”

“不必,我有笔好账要跟我们的驸马爷算算,你是知道的,肯定不止喝一杯这么简单,你且回去,让车夫回来接我便是。”云见说罢,转头对那侍婢道:“带路吧。”

楼玉寒拗不过她,只能应下,他看着云见大大咧咧的背影,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心尖蓦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

故而他并未远去,只是让马车一直停在驸马府的门口,决定一直等到云见出来。

否则他一个人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回家,他不放心。

云见被带到厢房,毕竟主屋是二人的新房,她推门进去时,但见二人都坐在那里双双等待,见她进来,邑清欢立即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手臂,欢欣道:“渭明,你终于来啦!等你好久了,快坐下。”

云见几乎是被她拉到桌前的,而后又被她摁在凳子上。却见后者用手肘捅了坐在那里僵硬不动的梅尘一下,眉头微蹙:“没看到渭明来了吗?还不快敬酒?”

梅尘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酒杯向云见不情不愿道:“侯爷,从前是我多有得罪,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还望侯爷宽宏大量,宽恕我从前的无礼之举。”

云见没动。

邑清欢见状,连忙拿起酒杯塞到了云见手中,圆场道:“渭明,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人你可以不原谅,但是新郎官敬酒你必须得喝呀!我今日一直待在屋中可没劲了,你就当陪我喝的好了!”

云见还是没动,她只是坐在桌前,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折扇,恍若未闻。

邑清欢咬了咬牙,决然道:“好,既然渭明不肯喝,我替渭明喝就是了!”

“……”

这下云见终于有了反应,她放下折扇,抢夺过邑清欢手中的酒杯,语气有些急了:“公主,你腹中还有孩子,不可饮酒!”

“没办法,你不肯喝,只能我来喝了。”

云见拿她没办法,妥协道:“好,微臣喝就是。”

方才的抢夺之下,酒已经洒了一半,云见刚送到唇边,就被邑清欢拦下了,她端起酒壶连忙满上,这才放手,满心期待地望着她:“喝啊渭明,快喝。”

“……”

一杯饮尽,邑清欢再次倒酒,那边梅尘也喝了个精光,云见只是用眼睛扫了下,仍旧不打算理他。

“我不清楚你们从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我的教育下,驸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向我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冒犯你,是不是啊驸马?”邑清欢用手肘捅着梅尘,后者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但谁都能看出来,这声“是”的背后,是有多少的强迫意味。

估摸邑清欢是用腹中骨肉作为要挟了。

云见看破没说破,她能明白邑清欢的心,可谁都不是当事人,谁也没有资格让一方原谅另一方,针没扎自己身上,谁都感觉不到疼,她是无法原谅他的。

“来,喝酒啊,难道我大婚,你不高兴了吗渭明?”

“……”

“早先说让你娶我你又不同意,现在后悔晚了吧!快来,喝酒!”

酒过三巡后,云见这个不胜酒力的人很快就有些神志不清了,不过还好她还有些理智,能控制住自己不乱说话,不然她要是把邑清欢的亲亲驸马给骂一顿,今晚的逼可就白装了。

邑清欢再怎么劝酒云见都不应声,她放下酒壶,看了梅尘一眼,而后走过去摇晃了云见几下,后者都没什么反应,她连忙招呼婢女进来,急道:“快!待会该有门禁了!抓紧时间!”

那边七手八脚地忙活,这边还有人在挑灯夜读,只不过读的不是书,是奏折。

虽说公主大婚,他这个当哥哥的可以偷懒一天,可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还是不能松懈,即便已经快到子时,他还是决定过来看一看折子。

“陛下。”叶公公走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信件,恭敬道,“启禀陛下,这是驸马府连夜送来的,公主说请陛下您立即拆开看。”

“欢儿?”邑清尘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又有些好笑,“她尽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还搞得很重要一样。罢了,今天毕竟是她大婚之日,朕便听她一回。”

跟随邑清尘多年的夜公公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陛下您哪里是听她一回?您分明是次次都听公主的好吗!公主这样还不都是您惯出来的,好意思说吗?

邑清尘展开信件,上面的内容倒是简短精悍:皇兄,我在外面给您搜罗来了一个西域美人,风情万种,你看了绝对喜欢!已经送到你床上了,皇兄早点歇息!一定要去看一眼哦!

他阅信时,甚至能想象到邑清欢那信心满满,又忍不住在她面前邀功的样子,那画面感太强,导致他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音。

天下间竟然有主动给哥哥床上送女人的妹妹?真是好妹妹!

【谁才是断袖】

邑清尘随手把信放到了一边,摆了摆手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下去吧。”

他看着叶公公弯腰离开,在后者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小叶子。”

“陛下有何吩咐?”

“啊,可是有人往朕的寝宫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朕记得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他还不敢把亲妹妹给自己塞女人的事情直言给这些爱嚼舌根的奴才们说。

“回禀陛下,有的,宫人刚刚送过去,陛下可是要去瞧瞧?”夜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他是知道那是个女人的,但他们的陛下向来不大近女色,对去后宫这种事也不甚上心,甚至有老臣对他提起,他还会发火,故而他很谨慎。

“嗯,先在宫里放着,再说吧。”他摆了摆手,低头拿起刚才没有批完的折子,继续看了起来。

叶公公叹了口气,关门离开,这宫中经常有人猜测,里头这位似乎有断袖倾向,否则又怎么会对女人不感兴趣,只爱对常常进谏议事的大臣们眉开眼笑?

尤其是风口浪尖那位,皇上时不时就爱念叨两句,知道她进宫,皇上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难道他们陛下真的被那个断袖侯爷给带弯了?

邑清尘批阅了半天,抬头瞧了瞧,倒是已经过了子时了,说倦也有些倦了,他打了个哈欠,就准备在御书房睡了。

起身之际,他的袖口带掉了邑清欢送来的那封信,他倒是忘了这码事,如今看到信封,他这才忆起似乎他的床上还有个不知哪里来的风情万种的西域美人呢。

他想了又想,又把信上那迫切希望他去瞧一眼的语气在脑海中演了一遍,突然觉得要是不去的话,欢儿一定异常失望。

那他就,过去瞧一眼吧。

承乾宫里,值夜的宦官盖着毯子睡在廊下,透过窗纸,可看得到殿内烛光晦暗,勉强算是给人留了一盏灯。

这是承乾宫一贯的日子,陛下子时前不回寝宫,那就相当于不回来。他们本就是为了伺候主子,连主子都不在,这偌大寝宫也没什么值夜的必要,故而这些宫人睡得很习惯。

就算如今里面送来个女人又能怎样,没有用的,皇上根本就不会看一眼,基本白送。也不知道是哪个如此不长眼,送点什么不好,偏偏送个女人进来。

邑清尘踏入承乾宫的大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全都在打瞌睡的景象。他眉头一皱,身后的叶公公连忙甩过拂尘,一路小跑上前,急声呵斥道:“大胆的奴才,都嫌命长了!也不看看跟哪儿当差呢这是,万岁爷眼皮子底下都敢睡觉,全都起来!”

一群宦官闻声惊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又跪下叩首,颤颤巍巍道:“奴才叩见皇上!”

邑清尘摆了摆手:“都平身罢。”

“别以为皇上宽宏大量你们就没事了,半年内都甭想领银子!把你们的狗眼睁大点,伺候仔细了!”叶公公训完这些宫人,又忙对邑清尘赔笑:“都怪奴才管教无方,还望陛下息怒。”

“嗯,交给你处置吧。”他看也不看这些人,径直走到殿内,眼睛第一时间落到他的大床上。

但见床上放着一个被缎面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连脸都见不到。他回头,对叶公公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叶公公想了又想,在内心做了一番斗争之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陛下,要准备洗澡水么?”

邑清尘回头,视线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头顶。

“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

待到殿外没有脚步声,邑清尘才回过头。殿内灯火不甚明亮,他也懒得唤宫女进来,自己动手挨个拨了灯芯,又上了灯罩。

做完这些,他施施然走到床边,用眼睛瞟了一眼这圆鼓鼓的被子,其实对于被子里的女人长什么样,他是并不感兴趣的,反正女人都长得差不多,也没什么看头,放眼后宫这些女人,一个有意思的都没有,就算是个西域女人又怎样呢。

但是邑清欢极力鼓动,他倒是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让她亲妹妹断定他必然会喜欢呢?

邑清尘伸出手来,用两只手指夹住被沿,他缓缓挑起一个被角,处于阴影中的那张脸也逐渐明晰。

他倒要瞧瞧,这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卷翘的睫毛,秀致的眉眼,端丽的面容……

邑清尘嘴角的线条僵住,他屏住呼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优美的玉体横陈,里面的女人睡得正香,丝毫不知现在发生了什么。容颜不算绝美,但却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张脸,邑清尘再熟悉不过。

多少个午夜梦回,多少个年少岁月,令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

“云……渭明。”

邑清尘轻轻念出床上女人的名字,手指不禁放到了她的脸上,沿着她的线条缓缓摩挲。

从年少时就放在心底的玩伴,甚至愿意为她努力接受自己不肯接受的事实——他以为自己是断袖。

就在他极力克服极力说服自己要学会接受的时候,上天突然告诉他,那个人并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悲喜交加。

喜在他并非断袖,云见也不是;悲在这么多年以来,云见一直都在欺骗他,她云家犯的欺君大罪,给了他足够的借口斩杀她,如果她造反的话。

他把被子合上,盖住云见的身体。他是喜欢云见,却也不屑于用这种方式得到,只是欢儿……

邑清尘忍不住摇头失笑,他这个妹妹虽然经常不靠谱,做许多出格的事,但是这件事她还真的做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只是他没想到,他喜欢云见的事情会被这个小丫头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非常好,是如何让人知晓的呢?

他推了推云见的身体,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仍旧老老实实地裹在被子里。

云见的身上有酒气,他闻得到,但这酒绝不是普通的酒,他的好妹妹绝对在里面掺了什么别的东西。

“渭明?渭明?”

邑清尘多次试图唤醒她,可是后者半点反应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凝望着她恬淡的面容,看着看着他便不自觉地凑近了她的脸,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是那样令人心痒。

这么多年,他在心底幻想过无数次的场面终于得以实现,只不过……他以为云见会是清醒着的。

不过都不重要了,邑清尘捧着她的小脸,拇指轻轻按揉她的耳垂,瞧了良久,他终于横下心来,一点一点地把嘴唇印了上去。

他的舌头描绘着她的嘴唇,品尝够了,便撬开她的贝齿,向更深的领域探去。

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把她吞进腹中。他太爱她了,思念成疾,有几次宫门都下了钥,他都忍不住跑到她的侯爷府去,什么都不做,便只是站在门口看上几眼,就知足了。

后来成熟了些,他也就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做这样幼稚的事情了,年少的回忆在脑子里滚上一圈,调皮的捣蛋的吵架的,他还没回忆够,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迫于无奈不得不去上早朝。

她不常来上早朝也好,免得他明明总是偷瞄她,还要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别的大臣说了什么他也没认真听,太分神了,所以不来也好。

有些事情压抑得过火了,一旦得以宣泄,就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他吻得用心,吻得动情,夹杂着怨恨和霸道,却不知被他遮住的一方阴影当中,有人一直睁着眼睛,目光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