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结连理时】
云见一直以为,像私奔这种事,她这辈子只能在戏文话本中听见了。
想她堂堂侯爷,如今竟要落得私奔的下场,其实是有些可怜的。
“私……奔吗?”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却品尝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心中有些复杂地,不知作何反应。
楼玉寒点了点头,说:“如果侯爷不想面对那些的话,不如我们抛下这一切,远离尘世喧嚣,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吧。”
承诺总是听起来很美好,可云见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玉寒,我可能……我觉得太遥远,我放不下。”云见从他的怀里出来,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世间任何事,只有想不想,没有行不行,如果侯爷觉得太为难,我也绝不勉强。”楼玉寒说。
她怎么会不想呢?太想了,没有阴谋阳谋,没有权势纷争,过普通人那种柴米油盐的日子,简直毕生所求。
也曾暗羡百姓家,胜王侯。
她静默半晌,内心挣扎犹疑,最终还是情感战胜了一切,点头道:“好。”
楼玉寒顿时喜形于色,他再次抱住云见,内心感慨万千,喉头发热到声音颤抖:“侯爷,你要记得,我楼玉寒此生绝不负你,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会负你。”
这是她与这个男人相识以来,听他说过最正经最严肃的一句情话,她身子一颤,转过身来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玉寒,我知道的,我也是。”
云见再次离开帝京时,天空仍旧飘着鹅毛大雪。她回头望去,远处的皇城巍峨雄伟,屹立雪中,金黄色的琉璃瓦被积雪盖住,仍然挡不住那富丽堂皇。
“在看什么?”楼玉寒问。
她摇了摇头:“没,我在想,可能当皇帝真的很好吧,住在紫禁城里,气派极了。可如果要我一辈子都住在那里,我大概会死吧。”
楼玉寒捂住她的眼睛,就势将她的脑袋揽回马车里,拍掉她头上渐化的落雪,说:“不要再乱想了,以后这些事,都不再与你有关系。”
她欣然点头:“没错,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们没有离开帝京很远,只是向北而行,那里虽然比帝京还要寒冷,但楼玉寒说,那里的人都是淳朴好客的,他买了一间院子,养了一些家禽,又买了几个仆人,租了一些田地。
“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们自己种,我还让人挖了一个大大的冰窖,夏天的时候,可以储备一些蔬果留着冬天吃。还可以养只狗看家护院,等将来有了孩子,就让它守护孩子长大……”
车轮碾着雪,咯吱咯吱声不断,楼玉寒握着云见的手展望着未来的生活,言及此,他突然说:“渭明,我们成亲吧。”
他不介意她有什么过去不过去,也不觉得她是天下唾骂的乱臣贼子,她的柔软和善良,了解她的人很难不被她吸引。
就像曾经的他也认为,她只是无知的昏庸侯爷,是该死且可憎的,如果那时他接到杀掉她的命令,他想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如今是他对不起她,他会尽力弥补,有些事不用现在言明,他们有一生的时间,所以今后的日子,他可以一件一件,慢慢地说给她听。
他已经准备好了。
云见是个惯会说情话的,她从前说过很多情话给封笑离听,可是在遇到楼玉寒以后,她总是恶言相向,也曾一度怀疑过他,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己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说什么情话的机会,全都被他一个人说去了。
她曾和封笑离提过成亲,荒唐时也听过其他男人说愿意一辈子跟着自己,和她成亲。
每次的甜言蜜语都比现在更为动听一些,却只有这一次,真真切切地让她动容了。
“怎么,你不愿意吗?”楼玉寒突然慌了神,他也是头一回跟人说这种话,也不知道时机对是不对,“嗯,其实也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算是个穷小子,还拐带好人家的姑娘跟我私奔,忒不地道了点儿,那就等……”
“不用等,不用。”云见连忙摇头,鼻子有些发酸,“我愿意的,楼玉寒,我愿意嫁给你。”
余生能和你共同度过,是我的荣幸,我所有的欢喜。
楼玉寒放下心来:“那就好。”
几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到了平城,到了楼玉寒一早就买好的房子那里。
院落没有特别大,是个两进两出的,在平城已经很显眼了,富裕程度直逼官府老爷。
楼玉寒还是有点愧疚:“这院子是早先买来准备养老的,有些简陋,我们暂且住着。”
“没关系呀。”云见系着粉白色的斗篷,站在院中瞧了瞧,说,“院子太大没有用的,就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这是梨树吧?我早就想在府里栽种梨树了,可惜伺候不好,总也养不活,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大一棵,可以捡现成的了,哈哈哈。”
她又跑去折梅枝,可惜树枝没折下来,还落了一头的雪,她懊恼地踹了树干一脚,没想到树上的积雪全落下来了,她没躲及时,成了个雪人。
楼玉寒被她的蠢样逗笑,这一刻突然觉得,上天已经待他不薄了,一生能有此时刻,他很欢喜。
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月,同时也是二人所定的婚期。云见觉得,在那辞旧迎新的一天,他们两个也来一把“辞旧迎新”,到时候举国都在放鞭炮,也算是为他们庆祝了。
婚礼也不打算大操大办,花轿就在平城走上一圈,和那些仆人们共同吃一顿饭便可以了。喜服已经在缝制中,仪式虽简,可喜服上的凰鸟却是由金丝线缝的,是低调的金贵。凤冠上的珠子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绝不能委屈了云见。
这段时日,云见无事做,经常会给龙擎写写信,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她特意在信中叮嘱龙擎看后一定要烧毁。
信中的内容楼玉寒也看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之事,什么今天的母鸡下了几个蛋,从鸡窝里滚落掉在雪里,被她不慎踩碎啦;她学会插花,摆得乱七八糟的,可是不知道要在花瓶里放水,没两天花就蔫啦;她还去堆雪人,可是雪太凉,她受不住,连个雪球也滚不圆,最后气得把母鸡埋进雪里啦……
楼玉寒看了两次,就懒得再看了,龙擎也会回信,讲明宫中近况,譬如静安公主和梅尘赌气,不肯好好吃饭,差点动了胎气;皇上做了什么小动作,但也没有多问淮安侯最近的动向,全都在筹备过新年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到了除夕,这天一早,云见化好了妆,上了花轿。一切都是从简的,规矩也没那么多,眼前是红色的盖头,只能依稀看到脚下。
成亲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盖子遮住所有的期待和欣喜,也隔绝着婚后的未来,一直到丈夫掀开了这盖头,所有的未知都会有丈夫和你一起经历,好的坏的,责任共同承担。
云见感慨万千,花轿抬得平稳,她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到后来下了轿,那熟悉的手对她伸过来,他拉着她,走向喜堂,走向那恩爱与共。
她的一生,就交付给了另一个男人,以后就会和他共同生活,光是想想,还有几分不真实。
如果她爹还活着,能看到她有嫁人的这一天,一定觉得很欣慰吧,拜完堂后的云见坐在房间里,这样想着。
但是她知道,看她嫁给心仪之人并不是最让他老人家欣慰的,他有着更大的遗愿。
云见一直安静地坐着,也一直在等。外面闹哄哄的,没想到邻居们竟然愿意前来祝福,还有人想要进来闹洞房,嚷着让新娘子出来一起敬酒,都被楼玉寒好声劝住了,才作罢。
到后来酒席散去,有人推门进来,复又合上房门,云见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那脚步声逐渐近了,她突然有些紧张,自己的妆容可还完好?要用怎样的表情去看他,是该笑,还是该害羞?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开场白缓解尴尬?
就在她的一片纠结中,眼前突然明亮了起来。不得不说,楼玉寒与红色,有着天生的匹配,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将红色驾驭得如此完美。他姿容俊美,此刻穿着艳色的喜服,衬得他多了几分妖冶,偏又像天神降临,不似凡人。
楼玉寒后退一步,忙作了一揖:“见过娘子。”
他拿腔作势的样子,却把云见逗笑了,她掩着嘴,也很配合地微微侧头,羞涩道:“夫君。”
楼玉寒道:“今生能娶到娘子,是我楼某人一生的幸事。往后的日子,我会给你幸福。”
“我知道。”
他执起她的手,诚恳地说:“如果在第一次遇见侯爷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将来我会娶侯爷为妻,我绝对不会相信。”
云见回答说:“如果有人告诉我,我要嫁给那么讨厌的你,我可能会杀了他。”
二人相视一笑,有些话却是心照不宣的。
大抵缘分就是这样了,它最奇妙的地方,就是促成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走到一起,分也分不开。
他坐在床上,俯身缓缓凑近云见,温热的双唇贴上她的柔软,那触感十分美妙,他轻易撬开她的齿关,探寻她的甜美和热情。
“我爱你。”
“我也是。”
云见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想,从今以后,她便彻彻底底,全身心地属于这个男人了。
真好。
月过梢头,上了中天,对于初尝禁果的人来说,那滋味是怎么也品不够的。
这夜也不知是闹了多久,最后云见都怕了,缩到被子里连说不敢,两个人都是餍足的,他抱着云见的纤腰,睡得十分满足。
她却没有睡着,只是望着棚顶,望着这屋子里的烛火通明。
或许她真的,不配拥有幸福。
至于今晚,只当是她破烂不堪的人生中,一晌贪欢吧。
感受到身边人已经睡熟了,云见轻手轻脚地起来,强忍着身子的酸痛,穿好了衣服。她将早就写好的书信放在桌子上,回头望向床上酣睡的男人,她其实很想过去亲他一口,可万一吵醒他又怎么办?
罢了,还贪求什么呢?云见系好披风,打开门,外面寒风凛冽,如刀一般,割在脸上,也刺进了骨子里。
对不起了,楼玉寒。
我爱你,可是这段时间思来想去,我更想为我爹报仇。
她想,她到底是心有不甘,他爹的性命被人夺去,她明知是何人所为却还要装作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孝?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要做那人的臣子,把他当作最知心的好友,试问天下还有比她更没骨气的人吗?
合上门,云见整了整衣襟,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突然想让邑清尘也尝一尝,那失去一切,从云端跌落,什么都没有的滋味。
【山雨欲来前】
其实云见也知道,是自己对不起楼玉寒,负了他的情意,也违背了他们的誓言,她不是不愧疚的。
而她的愧疚,从这段时间与龙擎所通的第一封信就已经产生了。
信,是在通的,却并非每一封都是所谓的鸡毛蒜皮日常琐事。在连续几封日常信后,楼玉寒终于对她放了心,她便写了一封信,告诉龙擎:替我联系封笑离,我已经决定好了,我同意。
父亲悬于房梁自尽的场面,永远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发黑的指甲,仵作验尸后那漆黑的银针,她明知道父亲死于毒药,死得蹊跷,却无法为父报仇,她便迷迷糊糊过了五年,什么都不知情。
到头来,她还与杀父仇人称兄道弟,对人家一点点的庇护感激涕零,甚至说什么誓死效忠,可笑,她成了什么?她淮安侯,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心寒,心凉,最后到心死,悲哀莫大如此。
她并不想分对错,只是恨自己有眼无珠,她最气的地方是,自己与邑清尘从小到大,是最好的玩伴,两个人共同成长,几乎可以说是彼此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了,而这样的人,却能狠下心来,在亲手杀了她爹后,还能跑来她的家中,给她那样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是她爹的房间啊,他站在那里,就没有半点心虚,半点愧疚,半点良知?呵,呵!
邑清尘,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多少个日夜,云见思及此,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自知,她识人不清,但是今后不会了,他捅了她一刀,她若是不还回去,岂不是对不起邑清尘在自己身上用的苦心?
所以这段时日,她像是重新恶补过去那荒唐的二十多年一样,认真熟悉了朝廷上下各个部门,了解了各个官员,以及她爹和各位大臣的关系,分析朝廷局势,有些那些官员需要除掉,哪些官员可以试着用。
从未看过的大绥版图也被她认真熟记,圈圈点点的尽是望云阁所分布的势力,她又命龙擎联络了姜玉宁,他毕竟在朝多年,做人也不算昏庸,多多少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还有帝京的防部图,禁军的巡逻和防卫地点,每日何时,有哪里防守最松,哪些人可以买通,云见全都研究了个透,并将自己的分析结果交给封笑离看,有哪里有疏漏与不妥。
而她在做这些的同时,还要防备楼玉寒会发现,有时,她便借口想吃什么刁钻难寻的东西,将他支走。或者在与楼玉寒外出游玩时,常常假寐思索这些事情。
有时候躺在床上,她也会一想便想到天亮,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父亲的死,封笑离的话,邑清尘虚伪的嘴脸,还有楼玉寒对她所起的誓言。
她也曾想过放弃,但是她始终记得,望云阁是她一个人的望云阁,却有很多人都是为了追随老侯爷,他们心中未必没有恨,她不能任性,只因她的肩上,担负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她身上流的,更是云家血脉。
倘若当年亲手供出她父亲的人是其他人,是邑清尘的兄弟,皇室其他人,她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恨。并非她不明是非,不知道某朝篡位乃是大逆不道,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等云见赶回帝京的时候,积雪还未消退,街道上的炮竹残片仍然可见,年味十足,各家各户总把新桃换旧符。路过皇城时,她看着一人多高红色宫墙上的堆雪,忽然有些讽刺。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往这座囚笼里进,更有甚者为了那权力纷争,不惜出卖自己好友,拿别人的命去换,坐拥这偌大紫禁城到底有什么好,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她的侯爷府亦张贴了新对联,就连石狮的身上都系了带福字的编织绳结,喜气洋洋。
龙擎一早知道云见会在今天回来,于是云见乔装下人入府时,便由龙擎安排人亲自接进来,她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那疲惫而写满坚毅的小脸。
“侯爷!”龙擎欲下跪行礼,被她摆手制止了。
“你我之间,何需多礼。封笑离呢,他在哪里?”她坐在椅子上,喝着下人奉上的热茶,杯盖轻刮,她垂眸吹了吹,举止优雅而矜贵。
龙擎望着自家侯爷的动作,不知怎么,就透过了云见的影子,仿佛看到了老侯爷坐在这里品茶,然后告诉他:“龙擎,你是本侯一手训练出来的孩子,从今天起,你就负责贴身保护渭明,她的命比你的命还要重要,知道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奉行着这句话,好在这么些年过去,他的少主人终于成长蜕变,变成了老侯爷最希望她长成的样子,他非常欣慰。
他回道:“笑离公子早在两日前抵达,此刻已经在房中等候。”
“嗯。”云见应了一声,她抬眼,看着龙擎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她知道,他永远不会生出二心,是她可以推心置腹之人,于是她问他,“龙擎,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么?”
龙擎的脸上仍然没太多表情,只是说:“在属下心中,侯爷永远没错。”
“可是我论罪当诛。”
“侯爷,属下不懂情怀大义,属下只知道,事无对错之分,只要坚持自己心中认为对的事情,无畏无悔,至于功过之分,还是留给后人评说。”
云见略微思索了一下,认为很有道理。何况她也只是顺口一问,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正经答案,即便龙擎会反对,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她笑了笑,说:“看不出你的脑袋里还有这么大的智慧,我还以为你只知练武,是块木头呢。”
龙擎老脸一红,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回禀侯爷,刚才的话的确非我所言,是属下多年前曾听老侯爷说过的。”
“料你也说不出这种话。”
她心情稍稍明朗了些,喘匀了赶路多日这口气,她便找到了封笑离,对他言明心中所想的安排。
“京中布防已清楚,禁军虽多,现下正是新年,皇城除却防火巡逻之外,并没有太多守卫,望云阁五千兵力应该足够。”云见指着帝京的地图,“兵贵神速,一定要赶在禁军全部到来之前,快点攻入太和殿。”
封笑离看着神色坚毅的云见,心中十分动容,他不知道是什么突然改变了云见,但他想,如果云承能看到今日的小侯爷,定然是极其开心。
“禁军中也有我们的人,会减缓他们过来的时间,只要擒住皇上,这些禁军将来还会为我们所用。朝中大臣已经有一部分愿意支持侯爷,望云阁各地成员也已准备好,只待侯爷一声令下,全面起义,杀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好。”
她十分感激她爹云承为自己留下了这么一帮得力的人手,用起来简直太方便,还是她爹高瞻远瞩。
这时,就听封笑离道:“我听说,侯爷如今已经成亲了。”
她好歹跟他也曾经有过一腿,虽说一直也没实质发生什么吧,可他要不要一上来就问这么尴尬的话题,会把天聊死的啊知不知道?
云见很想扶额,但她忍住了:“的确成亲了,本侯总要成亲嘛,再怎么说本侯也是个女人,倘若这次……发生了什么不测,到头来本侯好歹也是成过亲的,这辈子总算尝到了嫁人的滋味,也就不遗憾了。”
“侯爷对他了解吗?”
“他与我在一起这么久,也经历过许多事,当然是了解的。”云见笃定道。
“我倒觉得此人深不可测,我曾暗中派人查过此人,江湖中知晓其名号的不过寥寥数人,以他的武功,性格也称不上低调,怎会鲜有人听闻?”封笑离道出心中疑惑。
云见也知道他并无恶意,但被人质疑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云见敛了表情,说:“我既选择了他,便会相信他,真情假意我还是分辨得出的,笑离不必操心。”
“也好。”他收了满腹的疑虑,其实更是没想到云见会就此嫁给旁人,那又怎样,他什么都说不得。
“其实我只是担心,当初我接近侯爷,想在侯爷身边,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保护侯爷,后来有人容不下我,意图除掉我,我只能先人一步,假死脱身,也好在暗中保护侯爷。”封笑离眯起眼睛,“我怀疑,楼玉寒与杀我之人,是一伙人。”
“……”
这可真是,光是听到,就会令人脊背发寒的一句话。
云见道:“那么杀你的人,又是谁呢?”
说起来,当初那些事,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听封笑离细说过,上次墓地一别过去这么久,这些时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险些忘记了。
封笑离道:“事到如今,侯爷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这样问道,反而让云见一愣,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邑清尘吗?”
尽管她很担心,可是对面儒雅风流的男人,到底还是点了头。
先是夺走她的至亲,后又夺走她的前至爱,邑清尘到底想干什么,看她家破人亡是吗?好,很好。
云见有些气笑了,什么都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笑到最后,眼角的泪就那样淌了下来,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她在想,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人相信呢?感谢邑清尘给她的最后一刀,让她再无顾虑和犹豫,让她大胆去做想做的事。
“笑离,我不想去怀疑楼玉寒,他是我的夫君,我希望你也不要去怀疑他。毕竟……是我对不起他,我放不下心中仇恨,负他在先。”
她想,她既然是这样的出身,那就认命了吧,她也不想去做负心薄幸之人,何况造反是一件诛九族的事,她不能拖楼玉寒下水。
等这一切定下来,她便能够重新与他在一起,且让他免受任何牵连。云见深吸一口气,道:“我准备好了,笑离,历史总会被鲜血染就,大绥王朝也该到头了。”
大绥四百一十一年,正月初五,夜。
玄武门处,城门楼上的守卫悄悄打开宫门,大队手持兵器的人训练有素地潜入皇城,东华门那里亦有人趁虚而入,解决掉了看守城门的卫兵。
云见率领望云阁精锐五千,帝京五万禁军中有两万人都在望云阁的控制内,所有武臣的家都被控制,大绥各州郡都有人在等捷报响应。
她穿着一身铠甲,如神兵天将,威武不失英气。在熊熊火把的映照之下,冰冷铠甲并未染上任何温暖之色,反而平添了几率肃杀之气。
手中长刀倒提,云见一马当先,她握着长长刀柄,高举过头,月光洒在刀锋之上,让这个充满杀气的夜更冷了。
在万千人期待的目光下,云见对着第二道宫门,大喝一声:“杀!”
【从云端跌落】
这一夜的逼宫造反,望云阁起事,被后人评为大绥史上最短最迅速成功率最高的谋反,说书人添油加醋,大说特说,是百姓百听不厌的一回戏。
毕竟皇家秘史,总是让人好奇的,更是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
不管后人将这段历史改成了什么样,可其中的残酷和厮杀却是不能作假的。云见举着长刀,看着身边的人为了自己的一句话而丢掉性命,为了成全她一人的君临天下,舍生取义。
她的心中震撼无穷,也是第一次打心底体会到何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皇城的构造她早已摸透,望云阁的人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兵贵神速,加上皇城全都洋溢在新年的喜悦里,所以云见轻而易举便杀进承乾宫,带人破门之时,却发现承乾宫里面空无一人。
难道说邑清尘已经跑了?
云见揪起地上抖如筛糠的宦官,问:“邑清尘呢?他在哪儿!”
她一定要他亲眼看看,他靠手段谋来的皇位,被她亲手夺走,他的江山他的天下,都会被她侵占!
“回、回禀侯爷,陛下他……他知道有人杀进皇城,他便出去了……去的方向是、是太和殿……”
这宦官十分紧张,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大概在挣扎究竟该“保住性命出卖皇帝”还是该“忠君护主装不知道”,但很明显,还是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这里交给你,本侯带人去太和殿。”云见偏头,对封笑离说。
她说完话便走了,也不管封笑离有什么反应,是否会同意她孤身涉险,这一路上寒风还是很冷,红色的灯笼映着屋顶未化的积雪,明明是喜庆祥和的场面,却充满杀戮和鲜血。
不知是哪户人家点燃了炮竹,噼啪声响掩盖了兵器砍入血肉的声音,云见直奔太和殿,她的脑中闪过很多场面,从与邑清尘初相遇,两个人在学院一起读书,狼狈为奸作弄太傅,到后来他登上皇位,处处袒护自己,画面一转又到了她赤身裸体在龙床上,邑清尘坐在床边对她说:“嫁给朕,朕喜欢你。”
只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带着阴谋与算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温情,当初是他先杀了她爹,后又踩着她爹的尸首登上皇位,现如今她就要去杀他了,邑清尘,你有没有很期待?
太和殿外,数百禁军早已在此等候,望云阁一众立即冲上去,云见无暇看顾这些,只是穿过他们,拎着长刀刀尖朝下,一步一步走进了太和殿。
殿内只点了两盏灯,龙椅两旁有落地灯盏,金龙盘附,烛火晦暗。
而邑清尘,就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平静。
甚至他看到云见走进来时,他的脸上还浮现了一缕笑容:“渭明,朕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
大殿内光线很暗,可他就是知道,进来的人一定会是云见。
“我是来杀你的。”云见说。
“朕知道。”
“都这个时候,你仍然用朕自称,邑清尘,你果然很喜欢皇位。”
“你错了。”邑清尘微微低头,修长如玉的手抚上了桌案上的玉玺,语气有些几分怜惜,“朕是喜欢皇位,可朕也喜欢你。朕只是想在登基之后,能够更好地保护你。”
“闭嘴!”云见嘶吼着,整个人已经暴怒,她用长刀指着龙椅上的男人,怒道,“够了,你不用再演,是你贪图皇位告发我爹,你甚至想不动一兵一卒将我收入后宫,让淮安侯这个名号直接在大绥消失,这样就可以打消你的顾虑,你没资格谈感情,我就是要让你看看,你所拥有的一切,以后都将为我所有,受死吧!”
外面厮杀漫天,而这时,远处的天空突然有烟花绽放,绚烂多彩,殿内的云见一步一步逼近邑清尘,直到长刀抵着邑清尘的脖颈,后者才展露出笑容:“渭明,没有想到,你我始终走到了这一步。”
“是你逼我的。”
“世人都说,淮安侯见皇帝免跪,与皇帝同坐,从不上早朝,是藐视皇威,大逆不道,我从不相信。我喜欢你,所以纵容你,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恨我杀云承,即便上天再重来一次,我还会毫不犹豫向父皇告发。”邑清尘从容不迫,“可你从未看透,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我是帝王,我别无选择——渭明,你动手吧。”
他注视着她,欣赏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还我爹的命来!”
长刀高举,她用尽全力挥下,力道之大,就连灯罩内的烛火也有些闪动。其实今天的她并没有杀人,她只需要当她的首领,人,自然有别人替她杀。
所以只是刀锋击落邑清尘头上的束发金冠,云见便扔掉手中兵器,背对着邑清尘,无声落泪。
是她没用,她没有杀过人,也无法亲手处决杀父仇人,她下不了手。
但是好在,她已经为父报仇,完全老侯爷的遗愿,能够亲手推翻邑清尘所看重的江山。
殿外的禁军全都死了。
望云阁成员手持火把冲进太和殿时,就看见他们所拥护的侯爷站在桌案之下,身后的昔日帝王发冠不知去向,头发披散着,看着有几分败落帝王的感觉。
冲天火光照亮太和殿,里面的陈设一清二楚。这里是朝臣上朝的地方,上方的位置,更是人人都想拥有的,是权力,是欲望。
而今,这天下都将为云见所有,大绥江山从此更名改姓,邑姓天下过去,从此皇室将会姓云。
对天下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辛秘和缘由,他们只会知道,一人之下的淮安侯果真有二心,坐实了造反之名。她是大绥的罪人,也可能是明日王朝的新君,世人不论对错,功过由成败评说,历史之事,真假谁知?
一干人全都跪下,伏在云见的脚下,声音高亢,威势震天,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见愣了愣,有些生疏地抬起手臂,说:“平身,都退下吧。”
邑清尘被人押走,已经关进了天牢里。
皇城已在望云阁的掌控之下,相信明天过后,大绥就会全盘落入云见的手中。
而此刻,已经坐拥天下的人怅然若失地坐在龙椅上,一身铠甲,她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动,打量着太和殿内的一切。
尽管她已经看了五年,可是换个角度换个身份再瞧,当真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气势如虹。
龙椅的位置很高,比站在下面的朝臣高出不少,若在白日,想必还可以穿过太和殿的正门,望向那江山如画。
心情心境,都十分不同。
她在这里坐了一夜,还是第一次觉得夜晚过得很快,而天明过后,她则成为了天下之主,国之帝王,这样的情境,她从未想过,也有几分不真实。
当封笑离找到她时,她还是直愣愣的,目视前方,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想了又想,还是双手抱拳,躬着身道:“皇上,请您移驾。”
“我想了一夜。”云见开口,声音柔弱,毫无起伏,整个人都像失了灵魂,“可我还是没有想通,这样是对是错。”
“大局抵定,皇上再想这些都是多余的。新年之后,要尽快处理好前朝之事,新朝国号未定,何时登基亦需占卜,还有新朝官员,外交和军力问题都等待皇上定夺,往后的日子,皇上万万不可再像今日这样,虚度光阴。”封笑离由衷道。
“知道了。”
云见一步一步走下来,内心是无尽的空虚和孤独。
铠甲脱下,以后承乾宫则是她的宫殿,活下来的宫女宦官愿意留在宫里,便职位不动,她也不追究,对待朝臣亦是,愿意归顺新君,便加官进爵;若执意不肯低头,就关进天牢,留着开年一同处置。
然而,一切事情都不像说的那么简单,朝臣的官爵问题,还有一大堆的国事,各地呈上来的折子,望云阁众人今后应该归属哪里,是军队,还是禁军?
太多麻烦事一时半刻根本无暇处置,这些担子全都压在云见的头上,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回来了。
是楼玉寒。
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那人倚着门板,嬉皮笑脸地叱责云见“侯爷真是好狠的心,说把人家扔下,就连夜离开,是不是太无情了”的时候,云见确定了,这的确是楼玉寒,大活人那种。
朱批御笔从她手中滑落,云见在瞬间变得局促不安,一抹愧疚浮上心头,她咬着嘴唇,说:“你回来了。”
“我也不想回来,只是这天下已经变了天,我的娘子成了皇上,我不回来找她,只怕她是不会找我的。”楼玉寒摊手,那柄扇子在大冬天仍然没有收起来。
“对不起,我是有苦衷的。”云见转过身,背对着他,她自知理亏,说什么话都是狡辩,倘若有人在新婚夜把她抛下,她很可能会有杀人的念头,“我不想把你卷进来,如果我失败,你会受牵连,请你原谅我……”
“我都知道。”楼玉寒的声音响在身后,他的手圈住云见的腰,把她抱在怀里,“可你从不肯对我说,也不让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突然离开,就没想过我会担心你?”
“我……”
“都过去了。”楼玉寒握着她的手,下巴担在她的颈窝,与她互相依偎着,“我从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过去事便不提了,只要从今往后,你我互相扶持,过完这一生,便足了。”
这番话一出,云见心中大为感动,怎么可以这么好……她到底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
“玉寒,我登基之后,一定封你为凤君。这辈子后宫都只有你一个人,好吗?”云见轻轻地说。
“先不论以后。”楼玉寒没有接这个话茬,“侯爷可考虑过要如何处置天牢里那些人?”
云见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只是说:“眼下正是新年,我还未登基便杀太多人,只怕会落个暴虐的名头,还是等年后再议。”
“不行!”他连忙否认了她的决定,“要处决就要趁早,所有不肯归顺之人要全部杀掉,以绝后患。皇室中人更要杀个干净,才能保证新王朝的安定。万万不可姑息!”
“无毒不丈夫,我算是见识到了。不过静安公主并未关在牢里,我派人看着她的宫殿,不准任何人出去。她毕竟有孕在身,天牢环境恶劣,不利于她生产,梅尘也在身边陪着,我是允许的。”云见从他的怀里出来,捡起地上的朱砂笔,坐回了椅子上。
从前都是邑清尘坐在这里,如今换她坐在这里,她才知道皇帝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是心软之人,没有太多的杀伐果决,更容易感情用事。她想,自己其实并不适合这个位置,只是箭在弦上,她没有旁的选择。
果然,楼玉寒并不同意云见的做法:“侯爷难道还要等公主生下孩子?你要那孩子将来如何在宫中生存?若它知道真相,找侯爷报仇怎么办?姑息养奸,侯爷还是直接杀了,免得养成大患。”
云见面露不忍之色,楼玉寒只得闭嘴:“好好,我不说了,希望侯爷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大局已被望云阁控制,老侯爷布置多年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听封笑离说过,老侯爷死后,望云阁惨遭解散,其中有一部分人更是被朝廷处死,而封笑离的弟弟,便是在这个时候,与他失散。
上一任阁主留下两个儿子,封笑离与封无涯。封笑离必然会是继承人,故而当初面临解散的时候,封无涯作为需要牺牲的那个人,他负责吸引朝廷的目光,因此下落不明,所以封笑离每每想到封无涯,都会十分愧疚。
云见已然今非昔比,她向封笑离保证,今后必定会尽全力寻找封无涯的下落,而朝中许多官员未定,但丞相之位已非他莫属,如今许多事情都是封笑离在帮忙分担,她觉得自己欠他的,一生一世都还不清了。
只可惜朝中事还未弄个清楚,就有另一件事颇为棘手。
眼下大部分人拥护的自然是云见这个皇上,可云见的脚跟还未站稳,善后事情还没做完,新年将过,登基之事还没个头绪,先前望云阁内却有人开始闹事,理由是云见这个侯爷,于望云阁毫无建树,他们并不认同云见,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称帝。
他们用同伴性命换来的江山,怎能让她坐享其成?在他们心中,只有封笑离一个人,才配做天下之主。
一时间,望云阁内部乱作一团。
煽动性的言论最为可怕,云见跟望云阁本就无太多感情,这个时候选择继续拥护云见的人,多半是在顾念当年和老侯爷的旧情。原本只是一小部分在闹事,到后来竟变成了大部分人全都在抗议。
“侯爷何必为这些人犯难呢?”楼玉寒看出云见心中所想,折扇敲落手心,他说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这些人杀光,所有不服者,全都斩草除根,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云见听着龙擎所禀报的消息,又听着楼玉寒所提出的解决办法,倘若她杀光了这些人,岂不是寒了余下望云阁一众的心?
“寒与不寒,侯爷今后并不需要倚仗这些乌合之众,今日不除,来日也是祸患,一味的怀柔政策并不能解决问题。”楼玉寒眉头微蹙,“当然,倘若侯爷实在不忍心,那便当我未曾说过……”
一直默默旁听的龙擎也道:“侯爷,楼公子说得有道理,先下手为强,免得夜长梦多。”
先前楼玉寒希望她能杀光皇室之人,她却迟迟没有动手,她知道楼玉寒是有些生气的,可是没办法,她需要在百姓那里有一个仁君的名声。
而这次……
“龙擎,交给你。”
她实在不想,再让人失望了。
云见自知不是当皇帝的料,更不是什么有才华的人,她前半生混吃等死游手好闲,对帝王权术更不热衷,最关键的是,她总喜欢感情用事,并非能成大事的人。
这段时日以来,云见一直在思考自己今后的路,她甚至有些迷茫,为老侯爷报仇之后,她还能做什么,今后的日子还打算干什么?是否自己已经被荣华富贵养得没了志向,她这个一无是处的人没了危机感之后,能走出多远。
那些叛乱的人被龙擎全部铲除,禁军如今已经成了龙擎的势力,她将大部分的事情都甩给了封笑离,尤其她除掉望云阁大部分人这件事,是瞒着封笑离去做的。
但她想,封笑离还是知道的,他只是没有阻止,不方便插手,只得装作不知道。
又是一个心头大患解决完,晚间云见疲惫地爬上床去,楼玉寒早已宽衣完毕,像个被包养的男宠一样,为云见暖床。
“等侯爷什么时候能闲下来,我们是时候该考虑要个孩子了。”楼玉寒说。
瘫在床上的云见动也不动,闷闷地道:“可我更想公布自己的女儿身,玉寒,我好累,不想再做男人了。”
“没关系,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女人就行了。”楼玉寒搂着云见,精致如玉的脸上浮现出愧疚的表情来,“侯爷,倘若有一天,我辜负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你移情别恋?”云见猛地抬起头来,声音有些警惕。
“不,就是假如说,我做了对不起侯爷的事……”
“那可能,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云见耸了耸肩,“如果情节严重,我会恨你一辈子。只要你不背叛我,什么都好说。”
“既然什么都好说,那我们就来说说传宗接代……”
新王朝的国号和年号都还未定,登基时日也还没着落,龙袍亦在赶制当中,有封笑离的帮衬,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当中。
天下百姓已然接受这个事实,对他们来说,谁当皇帝不重要,只要能保证他们衣食富足。
而在这个时候,封笑离却急匆匆地来禀报,说:“启禀陛下,邑清尘在牢里消失了……”
“消失了?”云见腾地站起来,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那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囚犯?给我好好治他们的罪!现在怎么样,派人去找了吗?”
“已经在找了,想来朝中应该有人假意归顺,暗地是想营救邑清尘出去。这次抓回邑清尘,圣上务必立即处死!”封笑离言辞恳切,十分焦急,看来对于有人心怀不轨这种事,十分在意。
最主要的是,邑清尘的关押是由他负责,这件事是他失责在先,他难辞其咎。
封笑离前脚刚离开承乾宫,后脚龙擎便匆匆进来,神色凝重:“侯爷,我手下数万禁军,如今竟然擅自离岗,不知去向,就连先前被收买的那些人也不见了。刚听说邑清尘已经逃了天牢,会不会……”
“马上召集望云阁所有人,入宫护驾,以防万一!”云见发觉这个时候她并不慌乱,甚至出奇的冷静。
她将殿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她总觉得此次起事出奇的顺利,想来邑清尘定然是准备了后招。
可惜前些日子她刚下令处决了大部分望云阁的叛乱之人,现下可用之人不多,只希望事情并没有预想的那样糟糕。
而这个时候,殿门被人推开,门口处有楼玉寒的身影出现。
“怎么是你。”云见放松警惕,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说,“邑清尘已经从狱中逃了出去,我这里不大安全,玉寒,你先走。”
“侯爷,我知道。”楼玉寒施施然走过来,连门都忘了关,“我不会走的,我来保护你。”
云见心中感动:“这个时候,只有看到你,才会让我感到心安。”
直到楼玉寒走到近前,才停下脚步。她看着这个男人,这是她活了二十四年来用心去爱的男人,关键时刻亦到她身边,陪她渡过难关。
楼玉寒粲然一笑:“侯爷,我爱你。”
这个时候告白,也太突然了吧?她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却还是回了一句:“我也是。”
他绕过桌案,走到她的身边,与她相拥在一起,楼玉寒闭上眼睛,轻轻道:“对不起了。”
“什么?”
下一秒,楼玉寒出手如电,云见浑身一僵硬,动也动不得,眼珠四处乱转,不知楼玉寒打算搞什么鬼。
这个时候,门口处突然传来熟悉的笑声,只见邑清尘身穿明黄色的龙袍,气宇轩昂走了进来,他双眼浮着笑意,看向云见,说:“渭明,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朕这江山,你坐得可还好?”
“你!”云见只说了这一个字,却是咬牙切齿,愤恨地看向邑清尘。
“感谢渭明帮朕肃清朝中所有叛臣,亦帮朕除掉许多乱贼叛党,只是可惜,朕不能再为你加官进爵。”
云见睁大眼睛,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事被她想通了。所以这是邑清尘的计划?
“楼玉寒,你把穴道给我解开!”云见急了,他点着她干什么!
只是没想到,邑清尘笑得更加欢畅:“渭明啊渭明,你怎么还没看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他拍了拍手,楼玉寒顿时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向邑清尘。
到最后,她亲眼看见楼玉寒一撩衣袍,伏在他的脚边,恭谨地道:“卑职楼玉寒,参见皇上!”
“嗯。”邑清尘满意地点了点头,“玉寒,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淮安侯今后如何,你不必再管。”
呵……呵!假的,全都是假的!
云见目眦尽裂,几欲崩溃:“楼玉寒!你骗我!从始至终,你都是骗我的!我恨你!我这辈子都恨死你!”
字字诛心,句句含恨,可这话落在当事人的耳朵里,却并没有让楼玉寒的脊背僵硬半分。
从云端跌落的,根本就不是邑清尘,而是她这个淮安侯!
什么谋反起事,什么坐拥天下,到头来都只是邑清尘的一个计划,她替他肃清朝堂,是能将叛贼连根拔起的杀人刀!
“来人,把判臣淮安侯,关进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