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00年第01期
栏目：中篇小说
早上只喝了点稀饭，胃就疼得厉害，游小二拿起电话，想给县医院工作的妻子说说，刚拨通说了几句，吕根本就闯了进来。吕根本说，游乡长事情麻烦了，村里有一帮人闹事，要炸掉拦水坝放水。炸药包都绑好了，说今天不给他们个答复就炸坝。
游小二皱了眉说，你去找吴书记，这事由他一手抓。吕根本说，我找了，吴书记说他要调走，让我找你。
游小二一惊。吴广成要升到县里的消息，在乡府已传了半年，前天吴广成还说，提升的事还没影子。昨天晚上，乡党委办公室主任于海过来，说吴书记连夜收拾整理东西，是不是上面下文了？他说不会，若有消息，吴书记怎么也要和我打声招呼。没想到他真要走了，而走的消息，竟从一个村长嘴里传递过来。看来对我，吴广成是有成见的。传说吴广成要升副县长，也有人说要升县经委主任，副县级待遇。但不管升啥，对乡里来说，都是好事。乡里的干部，已有五年没动窝了。上次书记调走，有了空缺，大家正想着老牛推磨，都动一动，上面却派来了吴广成，把空缺填死了。这回早有人吹风，说这次若吴书记调走，乡里要立即到上面活动，讲明全乡干部多年没动的困境，不要让派人来，一定要老牛推磨。若上面一定要鬼推磨，咱们就集体上访，闹他一出。这也是游小二的想法。老牛推磨，就是小步慢走，乡长升书记，副书记升乡长，副乡长升副书记，党办主任升副乡长，乡办主任升党办主任……推一圈下来，皆大欢喜。鬼推磨，就是上面有人使了手段，被安排下来。当然，还有懒驴推磨，把乡长升为书记，再派个乡长来，升路堵死，像懒驴推磨，一步一停。
电话里，游小二的妻子使劲喊叫，要他回话。游小二回过神来，对着电话说，我有个急事，一会儿再说，就挂了电话。游小二问吕根本，究竟怎么回事，吴书记亲口说他要调走？
吕根本愣一下说，你还不知道？刚才我去找吴书记，吴书记说他调县里当副县长，今天就要到县里开会让我来找你。
游小二低了头，觉得吴广成是故意这样做，要不然一个院里住着，抬头就见面为啥不说一声？游小二叹口气心里想，人家真当副县长了，他拉过屎的屁股得我来擦了。前年荒山荒地全部出卖，游小二就有不同意见，但还是按吴广成的意思把全乡的荒山都卖了。这些山加起来有三十多万亩，每亩四到六元不等都卖给了个人，50年不变。卖地总共得款一百五十多万，村里乡里四六分成。乡里用这近百万块钱，建了现代化的大型养猪场和养鳖场。村里用卖地的钱，也都办了一些小企业。卖地办企业，全乡成了改革的样板，脱贫致富的标兵，省地县各级领导都来视察过，均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全乡成了小康乡，吴广成成了改革家致富带头人，上报上电视，红遍全省。买荒山荒地的有本地村民，也有外乡大公司，人家买了地，就圈起来，不让别人入侵。黄土塬上，祖辈半农半牧。农，是广种薄收靠天吃饭；牧，是养群山羊吃了羊肉羊皮穿在身上。山被部分人买了，没买的人就没处放牧，常来乡里告状闹腾。同时为争地界打架斗殴接连不断。特别是东沟村，整整8架山卖给了阳光公司。今年一开春，阳光公司就治理荒山，满坡都挖了鱼鳞坑，雨水都流到了坑里。住在沟底的东沟村，一年也没见从山上流下一丝雨水。更严重的是阳光公司还在沟口建了蓄水坝，上个月坝一合龙，沟底村就彻底断了水，人畜饮水都发生了困难，村民们就嚷着炸坝。这事确实棘手。好在乡里的工作，吴广成一人说了算，游小二一直不闻不问，现在这事又一下碰到了头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吴广成成了顶头上司，这事更难处理。游小二点支烟，坐下思考。吴广成走了进来在沙发上坐了，游小二一时有点不自然说，我正要过去找你，请示一下这事咋办？你就来了。我看这事还得你来拿个主意，以后也还得你多多指导。
游小二用请示这个词，吴广成心里感到得意，但他脸上毫无表情。故意沉默半天才说，上面要调我当副县长，昨天我才知道下了文。今天县里通知我，要我去参加常委会，现在就得走，我虽要走了但还没出这县，乡里的工作我还要关注。我走后乡里许多具体的工作得你来干。东沟村的事，你现在就去跑一趟，告诉村民，水的事由乡里出面和公司协调，保证大家都有水用。具体怎么办，你要尽快和阳光公司协商，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要去参加常委会，说明吴广成是常委。游小二心里一阵妒意，但脸上努力保持平常。游小二说，咱这里祖辈就缺水，把荒山卖给人家，人家要种树种果没有水不行。一点水两方争，要解决这个矛盾困难很大。好在你现在是常委了，你和县里商量商量，看上面能不能帮咱出点钱，想点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