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智人”或“蠢人”?
萨根、马古利斯
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依照林奈(Carous Linnaeus)的生物学分类,或是科学上的名称,我们这个物种的正式名称是智人——很聪明、很有智慧的人。但是,用比较谦虚的话来说,我们建议人类可以改名为“蠢人”或“不智之人”(Homo insapiens)——愚笨、没有品味的人。
我们常喜欢把自己想成是自然界的主宰者。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哥拉(Protagoras)曾在2400年前说过:“人是万物的尺度。”但是,我们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有王者气息。纽约巅峰书局(Summit Books)1986年出版的这本《演化之舞》(简体中文版改名为《小宇宙:细菌主演的地球生命史》。——编者注),企图剥下人类这件自我幻想的虚荣外衣,并揭露出我们这种自夸的观点,实在不比这地球上的其他蠢物好到哪里去。
杂耍地球的小丑
长久以来,在这星球或生物圈里,人类一直是弗洛伊德所称的“自我”(ego)的同义词:“他扮演着像马戏团小丑般的荒诞角色。做出来的姿势像是要说服观众:台上所有的改变,都是依着他的命令而进行。”我们就像这样的一个小丑,除了有一个地方不像,那就是我们关注自己在自然界重要性的自我本位想法,通常都不怎么幽默。弗洛伊德继续说道:“但是,只有那些最年轻的观众才会被小丑所骗。”也许人类对地球生态产生许多自欺欺人的想法,是因为我们自己也算是年轻的物种。我们的不成熟,恐怕也是地球上众多不成熟的事物之一。但就算我们是自然界里最聪明的小孩,也绝非是科学奇想中所说的“最高度进化的物种”。以本书的修正观点及作者谦虚的意见来看,人类是“没有穿衣服的国王”。
在《哈泼杂志》(Harper's Magazine)的题为“唯人类能拯救自然”的论坛中,有许多文章充分论证了人类典型的浮夸及唯我论观点。例如,大气化学家勒夫洛克(James Lovelock)谈及,不少人把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视为是一场迫切的战争;属于生态基本教义派的生态学家傅曼(Dave Foreman)宣称,我们绝非自然界的中枢神经系统或头脑,反倒像是侵噬着她的癌细胞;而德州大学的艺术及人文科学教授透纳(Frederick Turner)则超越心智似的相信:人类是自然界数十亿年欲望活生生的化身。
我们不免要挺身责备,这些观点就像是把人类形容为中古世纪的滑稽小丑,除了握着装饰华丽珠宝的丑角棒外,还杂耍着地球。不过,请想象这幅景象:“穿戴彩服及铃铛的小丑,在他捧着一个仿造的地球时,耳朵上还摇晃着耳环。”这种描述人类与地球之间关系的景象,是不是十分具有搞笑的效果,而且十分真实呢?
“无知”的苏格拉底
通过柏拉图的转述,苏格拉底谈到将个人意见写下来是件愚蠢的事:“虽然你的看法会改变,但你说过的话,却会因写在纸上而遗留下来。”苏格拉底的确什么都没有写过,因为,他最先及最后知道的是:他什么都不知道。然而,我们却真的写下了我们所知道的。与人类通常自我膨胀的观点相反,我们将人类描写成细菌——地球上最古老、微小与具有高度化学多变性的原住民,进化后期所产生的一种排列组合。地球生命的生理系统,可以在没有人类存在的情况下,轻易地生存下来,但人类却不能远离这个生命系统而活着。本书因为这样的观点普遍受到好评,但也招来一些批评的意见,大部分是针对我们对于人类这个物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例如,有很多人对我们以下的观点感到不愉快:即使发生像核战般的天灾人祸,地球也不可能如启示录所记载的那样完全毁灭;因为,在这星球生命底层的顽强细菌,毫无疑问仍能存活下来。
说出来的话可以如风消逝于太虚;但是写下来的意见,一旦印成了白纸黑字,就好像有了生命,变成了顽固的教条或圣谕,冷冷地盯着我们并嘲笑着。虽然如此,我们仍很高兴能再次出版本书,这至少再次给了我们机会,借由本书来反映我们所关注的重点。
共生理论的突破
在精装本首度问世后的五年里,科学界发生了许多事。在第9章“共生的大脑”中,我们详细陈述了用来推动精子进入卵子的精虫尾巴,是由共生作用进化而来。我们认为精虫尾巴及输卵管内的纤毛,同是源自于螺旋菌,这类菌体后来变成了原始细胞的鞭毛。
1989年,洛克菲勒大学三位科学家发表了一份有关特殊细胞DNA的研究报告。他们发现了“中心粒─原丝基体DNA”(centriole-kinetosome DNA)位于细胞核外,且紧密集结在每根细胞鞭毛的基部。虽然这项研究曾受人质疑,但这是自1953年发现DNA双螺旋结构以来,有关细胞共生进化理论最重要的科学进展了。
本书所描绘的,虽然与新达尔文进化理论中所谓“只有适者能够生存”的一般观点有必然的冲突,但它却鼓舞了对另一种进化动力的探究:地球生命共生、互动的历史观点。虽然我们提出“在进化过程中,因有限的空间及资源所产生的竞争,并不扮演任何角色”,可能是不明智的想法;但我们也同时指出,若忽视“不同物种个体之间的生理结合(即共生作用)是新物种进化来源”的重要性,也是同样愚蠢的。过去五年以来,生物学上的研究发展及生物学家的心态已倾向于强调,生物之间共生及合作的重要性,已不只是局限在进化中的细菌小世界,且更见于多细胞生物的大世界。
从柏林墙解体及冷战结束的象征意义来看,不将进化及生态学上所得的教训引申到人类及政治的领域,是件很愚蠢的事。生命不只是借由欺骗和杀戮,以确保将基因注入下一代的残酷游戏;生命其实更是物种之间共生及合作的冒险事业。所有的参与者都应该获胜。
的确,若我们以数十亿年细胞进化的观点来看待“智人”,自然会对人类以前“唯我独尊”的心态多了一番嘲笑与鄙夷。但我们还是可以在认知到“人类不是主宰者而是参与者”的同时,借由歌颂这古老的进化伟业,来稍微恢复一下自尊:人类一直默默地与喂养我们的光合作用生物、提供我们氧气的生物,以及帮我们移除及转化废物的异养性细菌及真菌等生物体,维持着无可争议的合作关系。没有任何政治信仰或科技上的发展,可以解除这种合作关系。
向细菌学习
另外一项值得注意的壮举,是我们所熟知的、可以好好延续我们这个物种的计划:将地球上的生物圈引入其他星球及外层空间。这些扩展活动,就像是令地球上的生命系统重新再生;而这个生态系统意味着地球上所有生命的生理作用,都能真正延续。在月球、火星甚至更遥远的星球上,生物圈的扩展及再生,都得依靠人类才能展开。这个意义层面,代表着地球整体生命及科技的大结合。
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哲学家阿布兰(David Abram),曾提及人类在“培育”科技。由于自私的态度及自夸心智,可能已经促使我们牺牲其他生命,以提升人类的技术及扩增人口。现在,于培育阶段之后,“科技”在自然界的意义,应该是由人类所传达,但绝非只是人类仅有的现象;它的应用是为了扩展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影响力,而不单只是属于人类。
在本书中,我们从细菌的崭新视野回溯进化的历史。细菌,这种尺寸很小,但对环境影响却很大的单细胞(有时则是多个细胞聚集在一起)生物,是大约40亿年前地球开始有生命时唯一的居民(直到20亿年前,生物才进化出细胞核)。第一批细菌是厌氧性的,它们会被氧气所毒害,其中有些则是将氧气当作废物排泄掉。它们在富含高能量化合物(如硫化氢及甲烷)的大气中呼吸。
从小宇宙的角度来看,植物及动物(包括人类的进化),都是属于古老且最基本的微生物世界中近期的过渡现象。在觅食、移动、突变、有性生殖的遗传重组、光合作用、生殖、蔓延、捕食及消耗能量等作用上,共生的微生物其实领先于所有的动物及植物至少有20亿年以上的历史。
人类在进化中的位置
什么是人类?什么是地球?事实上,如果它们是两回事的话,那么这两者间的关联又是什么呢?
本书以独特的视野来探究“地球上的进化,绝大部分都是细菌衍生出来的现象”这个大问题。我们相信这个先前被轻视的观点,是一种有用甚至是不可或缺的观点,用以补偿及平衡那些传统上未曾深思、并且以不适当方式奉承“人类中心主义”的看法;虽然,最后我们可能补偿得过头些。
在一种叫作“解构”(deconstruction)的哲学推演中,位阶之间的强烈对立可以借由像德里达(Jacques Derrida)戏称为“反转与换置”(reversal and displacement)的双重作用的过程来拆除。我们在本书中也运用了这类剥除作用,把人类在传统进化位阶的排列顺序(人类在高位阶,较原始的生命在低阶)给反转、解构了。本书将人类从自进化阶梯顶峰上搬了下来,并揭示:位于最低层的小小微生物——细菌,于生态学及进化上有无限的重要性。
但是,从解构推演的观点来看,将进化位阶对立状态反转过来,并不会再进行“把人类由自然界顶峰拉下来,然后就只留在最底下的位置”这一步换置的动作。我们最终所必须提出的问题,不是“人”与“自然”之间位置的对立,而是因为位阶顺序本身这一错误观念,所产生的对立扭曲问题(另一个更狭义的解构观点,就如德里达所感兴趣的,是人性与兽性之间的位阶关系)。
如果要重写这本书,我们或许会试着修正这种全然颠覆传统看法,就像是把国王变成傻瓜的说法(几乎所有的前辈都假设,人类有某些无比的重要性,不论是物质的或抽象的);但我们只是把传统看法做了点前卫的改变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完全剥除。我们描绘人类身处于其他微生物现象之中,并以“不智之人”这个半开玩笑式的称谓,来提醒自己避免落入“人类是宇宙主宰者”这一再产生的幻想。因为以“微生物的观点”来看待万物,那终究只是暂时的。
在人类及细菌之间,并没有所谓的绝对二元论。“不智之人”这个比较谦虚的名字,似乎比较适切,也比较有“苏格拉底”风格,我们至少可以理解,就像这个名字所表示的:“我们其实一无所知。”
浣熊也可以征服太空
《哈泼杂志》所显示的论点,是人与自然之间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特征关系。不管它的标题“唯人类能拯救自然”有什么特殊涵义,编辑算是忠实告知大众:在人类位阶的争论上,最明确的贡献之一是“自然已经完了!”然而,本书必须对这类观点持反对立场。因为人们在本质上,并不与全球的生态系统相冲突,而生态系也不是非有人类不可。即使我们能做到把生命扩展到外层空间,这也不会是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保证。那还不如保证人类是以微生物为基础而共生进化,促进科技进步,但仍与地球生态圈其他生物息息相关的生命系统。
也许只要假以时日,连浣熊也能创造它们的生态系统,并发展为太空生物圈,在其他星球上留下它们小土匪般的脸孔,成为日后自然界怪异子孙的先驱者。也不一定要黑白相间的浣熊,或许人类透明的神经系统碎片,也可能超乎我们想象之外,自行进化成具有复制机能的有机组合,并于太阳无可避免的爆炸及死亡后存活下来。
这些假设都有助于提醒我们:人类的祖先不仅是来自细菌,且更与这个大部分由细菌构成的生物圈血脉相连。
本书将我们所谓的“智慧之人”,描绘为一摊被神话了的烂泥!
人非万能
有一个古老的形上学偏见(一则西方哲学中遮遮掩掩的公设)认为,人类根本上就是孤立于其他生物之外的生物。笛卡尔就以为,只要不是人类的动物,即缺乏灵魂。
几个世纪以来,科学家都认为思想、语言、工具的使用、文化演变、写作、技术,其中的某些项目,甚至任何一项,明白地将人类与“较低的”生命形式区分开来。如同最近,自然作家麦克本(William Mckibben)写道:“在我们的现代心灵中,自然及人类社会是分开的事物……这种分离的本质……是很真实的。虽然某些诗人及生物学家认为,我们必须学习配合自然,去认知我们只不过是万千生物中的一种。这种观点虽然有道理,另一方面,我们之中却没有人打心底里相信这么一回事。”
或许,也正是这种以人为中心、自我炫耀的想法,激励着我们的祖先,使他们有信心要“子孙繁茂”,一头栽进我们现今所处环境的边缘:全球气候急剧的变化,伴随着生物的大量灭绝及自然界的急速变迁。
人们通常认为,达尔文提出“天择说”的证据,戏剧性地摧毁了“人类”这座塑像的脚台,并暗伤到“神”的框架;更因散播“我们的祖先是猿猴”这个被列为禁忌的秘密,使我们很不愉快地与其他动物同处一室。达尔文的革命常用来和哥白尼革命相比较。哥白尼曾提出地球并不是宇宙的中心,而只是银河系角落的一颗小小尘埃而已。
虽然从哲学观点来看,达尔文革命似乎摧毁了我们这种独特的生命形式——按照上帝形象所创、并和圣者及天使有非凡关系的特选子民;但随着这场达尔文兴起的革命,我们这群“聪明、有智慧的人”,开始起而取代神的地位。我们不再只是资浅的参与者,而是第二个发号施令者。
达尔文主义也许摧毁了传统信仰中“神人同形”的神祇,但它不但没有让我们谦虚地觉悟到原生生物及其他生命形式(植物、真菌、细菌及其他动物)的存在,反而使我们贪心地僭取上帝先前的地位。我们将自己安置于凌驾地球其他生命的假想神权宝座上,并野心勃勃地发展全球性科技,意图操纵这个世界。
让妄想幻灭
使那些不熟悉回馈作用的人大感惊讶的是,这种牺牲其他物种以换取人类头上光圈的自私态度,再也无法令我们如此称心了。我们在这星球上极端的自我中心主义及人口过度扩张,已带来大规模的生态劫难;其中最受威胁的仍是人类自己。传统宗教的观点(人类是与众不同、独特且较为优秀的生物),都是生态学上自大傲慢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即便是在非宗教性的达尔文主义的科学家心中,仍不能豁免。
本书不一样的观点,在于它是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这是一种特殊的“绿色”生态观点。记得吗?托玛斯在序言中所提及的有关“人类”这个词的源起?我们这本书即试图发展那种在生态学上的谦逊态度。从微生物的观点重述生命的历史,本书将一般的生物进化位阶顺序,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的确,主张这星球的生命系统基本上并不需要我们,人类只是古代微生物所必经的重组过程中的偶然产物,如同大自然伟大的画作中,一抹临时增添的色彩而已。这样的主张,也许有些夸张,过于言重了。
问题在于,将微生物推至进化位阶上层,而把人类搁置到下位的这种大逆转,仍是一种二分法——重要及不重要的对立,必要与不必要的对立。知名电影导演伍迪·艾伦曾开玩笑地说过,他老想把太太压在讲台下。我们在生态学上的傲慢态度,仍无法摆脱“台面”这个问题,因为它始终假设了某种生命较优于其他生物,是较高级的或是更“进化”的。为了解构人类在生态学上毁灭性的傲慢态度,我们有必要放下身段。然而,一旦认知到我们与其他物种之间,有能量及化学反应方面的交流和彼此之间不可否认的关联时,也正是我们该撤走这座“台子”的时候。
本书的使命
为了彰显我们的诉求,并尽可能与达尔文革命的最终诉求并驾齐驱,这本书要强调的是生命的共生历史。自精装本出版之后,陆续积累的引人侧目的证据显示:不同物种之间的共生,也就是共同生活及偶发的跨物种融合,对于地球生命形式的进化非常重要。最重要的共生作用范例,即是所有植物的叶绿体及动物的线粒体,原本都是独立生存的细菌,在本书中都已详细介绍。而且现在以共生作用来解释进化历程中,具有生态学重大意义的“跃进”事件,也特别管用。例如,在黯黑深海中的发光鱼类,它们可能因为与发光细菌共生,发展出眼睑、食道或肛门部位的照明器官,并进化出数以万计的物种。在鱼类及甲虫身上,也大量发现与能在黑暗中发光的细菌一起共生的例子。
最近,另一个研究共生作用的例子举出,从绿藻过渡到陆生植物的进化过程,肇因于真菌与一些水生绿藻祖先结合了基因组的关系。地衣就是著名的共生作用产物。所有的地衣都是由真菌与蓝绿菌共生,或是真菌与绿藻共生而来的;它是由进行光合作用的生产者及消费者这两种生命形式互相组合,所形成的具有强大生命力、伏地而生,有点像植物的新奇生物。地衣在光滑岩石表面的惊人繁殖能力,完全来自于真菌与其光合作用伙伴间共生合作的本质。
另一个生物之间彼此互相结合的最好例子,便是维管束植物(包括草本植物、灌木及木本植物)。它们可能是源自于“内部外翻”的地衣(inside-out lichens)。它们的进化可能包含了跨越不同生物界,差异极大的物种之间的合伙关系。如果生态学家艾萨特(Peter Atsatt)的理论是对的,真菌及原生绿藻这两类生物之间相互结合的赌注,所得到的不只是在进化偏远地带一些小东西的生成,而且是植物界的重大进化产物——木本植物。
奥妙之泉
“人类可以独立于自然之外”的想法,其实是既危险又无知的妄想。生命从发生之初,就毫无间断地经历了达尔文时间(Darwiniantime,天择作用的40亿年)及韦尔纳茨基空间【注释:原编注:Vernadskian space,生物能够在地球表面生存的环状空间,自海面下约十千米,延伸到大气对流层高约十五千米之间,宽约二十五千米,即生物圈。】,并延续至今。在这个生态系统中,我们一直被紧紧包围,密不可分;脱离这个系统,相当于自寻死路。
美国诗人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曾写下《奥妙之泉》,精彩描述了我们和自然界之间的微妙关系。在进入生命的小宇宙之前,她的这首诗可以很恰当地被引为注脚:
自然仍是位陌客;
那些最常提到她的人
却从来没路过她那遭魔鬼盘据的屋子,
也未曾将她的幽魂,由繁而简。
怜悯不晓得自然的人
他们往往借悔憾来获救
而那些自认通晓自然的人,
对她认识得就更少了
愈是接近自然,对她就愈感陌生。
萨根与马古利斯
1997年1月
原编注:Vernadskian space,生物能够在地球表面生存的环状空间,自海面下约十千米,延伸到大气对流层高约十五千米之间,宽约二十五千米,即生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