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成人面临十字路口徘徊选择的时候,似乎曾经对他的那一点点心疼早已不复重在,因为他又一次替我做了命运的安排。也是因为那一次,我没有服从父亲的安排,没有服从他那可笑的首长命令去当兵,毅然决然选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被下放到农村(也许是当时和父亲的赌气,也许是为了自己喜获自由的本质)。父亲的一记耳光,彻底拉开了我们之间本来就遥不可及的距离。
第二天,在没有做好和父亲告别,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和他告别的准备,就离开了。
我们集体被送到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有一半的男青年像我一样,好像被捆绑已久的心终于得到了释然,也有一半青年是因为被迫下乡。然而最不情愿的必然是她们,那帮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资本家的娇小姐们。
到达农村的第一天,与身俱来的感觉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大家都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当然我必定是大家最期待和受捧的那个,哼……[(真的很讽刺)说来话长还待感谢我那首长父亲,没有他树立那光辉形象,也许大家都不一定稀得搭理我。”]
“同志们,大家好,我叫克白。”话音还未落,就有之前住在一个军区大院的子女起混,“啥?克白?难道我们听岔劈了?嗨,同志们,你们也听到的是,,那个克,克什么?克白?”
“对,我们都听到了,是叫克白啊!”室内一阵哄笑。
不过这些丝毫没有影响我的情绪,反而感觉是久违的开心,从小到大身边都没有这么多同志可以生活在一起,吃喝玩乐。
自己也跟着笑了,“好了大家别起混了,听我娓娓道来啊,急什么!”
其实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叫石起,记得他说,“人总有大起大落的时候,但是,咱们军人就待拿得起放得下,做个硬汉,才能打胜仗。”
“石起,拾起?哎!‘拾起’同志,你以后确实在农场待多拾掇拾掇粮食,好帮我们大伙多记点工分啊!”
就这样,克白这个名字在那个年代已成为过眼云烟,它可能只是活在了将来。拾起代替了“石起”伴随了我的知青期,然而也就是那时,我正式坐实成为了别人眼里的艺术“吃屎”(知识)分子,也就是那时,为了追寻自己心里的那份可遇不可求的艺术,放弃了本该属于在旁人看来羡慕和期盼的爱情。
大早上就被这可怕的军用车轱辘声吵醒,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盖住头,继续昏睡,可是听着这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几度辗转反侧,还是踢开了被子,刚爬了起来,就听见老门咯吱咯吱的被推开,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原来是带领我们知青的大队长带着他那沙哑浑厚的嗓子来了。
“拾起同志啊,快出去集合,还睡觉?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半晌午,咱们队又来了两位新同志,今天早上刚到,出去打打招呼,认识认识。”
“哦!等我捯饬捯饬,洗个脸再出去。”
“又不是让你去相亲,你们城里人可能不清楚,到咱们这儿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谁能看出你洗没洗脸,等会儿,你进来再洗。”话还没说完,就被队长那股牛劲死拉硬拽了出来。
“同志们安静安静,既然大伙儿都到齐了,咱们就给大家介绍两位城里来的新同志,这位叫闻思雨,这位叫欧阳方霞。”
“哈哈,大队长,出于尊重能不能让我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笑会儿?”
“咋的啦,你们城里的娃毛病咋这么多,笑还待找地方,怎么?当着我的面,当着大伙儿的面不能笑?”大队长一脸茫然的问。
“噗,哈哈,啊哈哈,,,我实在憋不住了,‘拾起’同志,这下,你有伴了,不用那么孤单了。”白邵东一脸坏笑的说。
还在迷糊的我说:“邵东,邵东同志,人家是个女孩子,你说话可要注意,你可以开我的玩笑无所谓,但是待注意分寸,可不能欺负人家女孩子。”
“我……我怎么欺负女孩子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一脸委屈的说。
“来,大伙儿来,给评评理,看我说的对不对,你是石起‘拾起’,她是方霞‘放下’吗!”
“哦哦,原来可以这样理解,难怪你会笑成这样。”大家异口同声地迎合着。
“没关系,没关系,大家叫我什么都可以,名字吗,不过就是个代名词。”她这样说着。
“好了,大家,回去拾掇拾掇,打起精神,明天我带你们去农场干活,散了,散了。”大队长大摇大摆朝大家挥着手说道。
看着大队长走了,我连招呼也没来得急和她们打,嗖的一下跑回屋子继续睡我的回笼觉。
昨天休息的过度了,清晨天还没怎么亮,我就起床带着画板漫步往山的方向,心心念念的等待着日出的情景。可能自己太迫切于描绘这般美的自然景象了,闻思雨同志走到身旁,都丝毫没有引起注意,反而更专注于画画,仿佛深怕错过这大自然的馈赠。闻思雨同志好像能察觉我的感官神经,她并没有打扰我,只是一个人静悄悄的站在一旁欣赏。至于她究竟欣赏什么,也许在那一刻,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等到我再转过身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拿起画板,没有赶回去吃早饭,不慌不忙径直去了农场,来到农场,放眼望去感觉天和地都是自己的,是那么的空旷缥缈。躺在谷堆上,望着天空,耀眼的光芒照在脸上,暖暖的有些刺眼。
不久,大队长带着同志们也纷纷赶来。老远就听得到大队长呜呜咋咋地喊着:“我说拾起同志啊,听他们说你一大早就起来为了去看那破太阳连饭都没吃?是不是?”
“队长,你又粗鲁了,什么破太阳,这就不懂了,人家那是为了艺术废寝忘食。”白邵东带着讽刺的味道解释着。
我是一个不爱说太多没用的话来浪费时间的人,也从来不去刻意反驳或者做无畏的搭话,感觉荒诞的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这一段在我看来戏剧又滑稽的对话,我并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一味用点头和摇头应和着。
队长把我们一个队的人分成组合,两两一组,说是这样干,大家就不至于因为其中几个人调皮捣蛋,耽误进度或是偷懒被扣工分。
阴差阳错的把我和欧阳芳霞同志分到一个组了,心里想,怕什么来什么,没看出不食人间烟火的队长也要做这般事?呵呵,也罢,反正都已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又何妨呢?不过看出方霞同志可并没有不乐意,反而很兴高采烈,似乎这一切都是她意料之中。
一个看似大大咧咧,从头到脚男孩子气的方霞挽着我胳膊说:“拾起同志,很高兴和你分到一个组,以后可要多多关照。”
“好啊,方霞同志,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一脸无奈的说道。
说着说着,我像一只被待宰的小绵羊,就又被她挽着胳膊,还偶尔扯着衣襟。走在半道,实在有点无法忍受,而且不想让人误会,慌忙撇开她的手,说:“方霞同志,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你老是这样,我会向队长提出换组的请求。”
方霞同志走进我身边,四目相对不骄不躁的说:“拾起同志,没想到你这个艺术分子还能这么羞涩,和封建!”
我,我好像被她激怒一样,又好像怕自己的面子丢失,毕竟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目视这一切。我一把抓起她的手挽放在我的胳膊上,眼神犀利的看了旁人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走。”
我们开始了肩并肩的劳作,时不时的拿出画板偷偷懒,不过那都是劳作接近尾声的时候消遣一下而已。劳作的时候还偶尔一起哼哼歌,斗斗嘴,好成就别人嘴里的“双宿双飞”。
劳作一天下来,虽然带着疲乏身躯,但仍然阻止不了我察思的迫切。饭后就急匆匆跑了出去,夜幕下,远处的丘陵,近处的沟壑,仿佛都被浓浓的色彩抹平了,大地像一块巨大的黑布,仅有一轮明月远远的坠在天边。
谁知一转头就看见闻思雨同志坐在离我一望相隔的距离,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离我远望而不可及的地方,悄无声息。当我静静的看着被皎洁月光笼罩下的她,愣神了,不想打破那种美,那种常人眼里所不能解释的美。顿时想起,这一幕,似曾相识,想起那一天,那个早晨,我投身于画画,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就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再不羁放纵,也要注意该有的礼貌。想想,的确有些……
于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沿着圪梁梁边,一扭一晃的走了过去。
挠挠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在思索就被闻思雨同志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要难为情,没关系的,我不会介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太过于沉入你的画作了!”
“我……”说着说着又挠起了头。
不过我还是想你说声,“闻思雨同志,对不起,那天疏忽了你的感受。”
“克白同志,我都说了没关系,你……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克白?你怎么知道我叫克白?”
“我是听和我一个组的白邵东同志说的,那个人还挺逗的,我和方霞刚到这儿,他就和我们说了这个故事,只不过是我没提。不过你不要介意他说这些,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些咱们队的同志,毕竟刚来,怕和你们聊不到一块儿,所以才问他的。他说你叫克白,说实话,对克白这个名字影响最深,感觉好有内涵,好文艺的名字,没想到那天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虽然你很不羁别人说的话,办的事,但是你有自己的态度,很善良,还满满的艺术气息。”
“呵呵,别夸我了,再夸,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不过听到第一次有人夸我,心里还是暖暖的,谢谢你吹捧我!闻思雨同志。”
“别闹,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我是第一个夸你?这么说,我还有点受宠若惊。”
“嗯,你是第一个,我父亲就像一个不可触碰的艺术品,我们……(眼睛微微泛红)我们之间不像别人眼中的父与子。好了不说了,闻思雨同志,天色不早,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同志,别冻坏了,先回去吧。”
“那你呢?克白同志,你不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会儿。”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也赶快回去吧,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我复制给你。”
看着闻思雨走远了,抑制不住的泪珠才经过我的允许滚了下来,(也许用21世纪的话形容,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得定律),不知道是突然有一个久违的人能读懂我的心思,还是与父亲不堪回首的过去。哪怕是矫情还是苦诉,总之此刻是哭的很难看。不一会儿,一向施施而行的闻思雨看似变得如此焦急,她一路颠簸(田地到处是泥泞漩涡)的朝我跑过来,喘息声掩盖了她平时甜美的一面,她来不及表达什么,只是埋头给我披军用大衣。喘息着说:“就知道你没回去,给你送件大衣,不然你感冒了,我朋友方霞就待更辛苦了!”
“哈哈,你对方霞可真好,走吧,很晚了,那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晨早早起来就跑去山上,为的是每天能看到山的那边。
快要走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有一个背影亭亭玉立在那儿,走近一看,原来是闻思雨。
“闻思雨同志,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嗯,我想让自己了解了解山的那边,也难得有雅兴遇知己得欣赏了。”
“呵呵,如果有幸请你与画并存,不知你可否愿意?”
“当然了,我乐此不疲,巴不得,在你的世界能留下我的斑驳痕迹。”
“克白同志,不过在农场下地的时候你看起来与现在的你截然不同,看起来更快乐,不像现在那么压抑自己吧!你和方霞欢声笑语,互相挑逗,我们一起睡大通铺的女生都可羡慕方霞了,说她有福,和你分到一个组,天天过的好快乐,不想在其他组,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要么就是爱答不理。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和她在搞对象,难免会很甜蜜。呵呵!看着好朋友方霞幸福,也挺为她高兴的。”
“还好吧,呵呵!”(脸上有点不高兴,原以为她和那些人想法不一样,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乱起混,没想到都一样,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克白同志,你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不会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没有。我的确很喜欢方霞,她很开朗,和她在一块儿很开心。那个,闻思雨同志,我先走了,肚子有点不舒服。”(克白一脸讽刺的说)
“可是……太阳马上就要冉冉升起了,你,你要走吗?”(闻思雨声音颤颤歪歪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先走了!”
闻思雨有点不知所措,感觉好像是自己惹克白不高兴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心情赏所谓的景,本身她上山又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真的好像是为了陶冶艺术情操的,她只是想静静地在那唯一的一点时间里能单独陪伴克白仅此而已。不过这些她甘愿自己承受,她从来没有像任何人表白她对克白的态度,她自己很明白克白在她心里不像其他男同志,克白似乎从来都没有把谁的感情当回事,只是一味地追求自己的艺术灵魂。因此,闻思雨很明白这一点,她怕被拒绝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尴尬,又怕因为这些儿女情长扰乱了克白本该有的平静。
“不过现在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首先人家和方霞相处的很好,其次,我把人家惹不高兴了,估计以后交流都成问题。”
就在那之后,我和闻思雨同志就再也没有单独在一块儿待过,再也没有在大自然的衬托下滞留她微乎其微的影子,好像时光倒流了一样,我们都回到了最初。(也是之后因为白邵东追求闻思雨失败,他醉酒后吐露的真言,才让我知道其实自从上次我和闻思雨分开后,她每次都会躲在我看不到她的角落陪伴着我直到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