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罗茜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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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到纽约

喝橙汁不该在周五。罗茜和我放弃了标准用餐体系,给餐食选择增加了点“随机性”,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长的采购时间,更多的食材囤积和浪费。我们都同意,每周要有三天不喝酒。但没了正式的计划表,这样的目标很难达成,跟我料想的一样。罗茜终于明白了我此前的解决方案多有逻辑。

很显然,周五和周六是可以喝酒的日子。我们在周末都没课,可以晚点睡,还有可能享受鱼水之欢。

床笫之事完全不能预先安排,至少不能提前细致讨论,但对于一系列的诱发事件,我掌握得越来越熟练:蓝天烘焙坊的一块蓝莓麦芬,奥塔咖啡店的一杯加三份咖啡粉的意式浓缩咖啡,脱掉上衣,模仿格里高利·派克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角色阿蒂克斯·芬奇。我意识到,不需要每次都把上述四条轮番上演,否则我的意图就显得太过昭然若揭,总要保留点难以预料的部分。因此,我会先掷两次硬币,随机挑出一组元素,从当次行动中剔除。

我往冰箱里放上一瓶麋鹿酒庄出产的灰皮诺,搭配早上在切尔西市场采购的环保手采扇贝。我从地下洗衣房取了衣服回到家,赫然发现桌子上出现了两杯橙汁。橙汁和红酒完全不搭。先喝橙汁会让我们的味蕾失敏,品尝不出灰皮诺标志性的微甜口感,反倒会留下酒味偏酸的错误印象。先喝红酒再喝橙汁更是不可取。橙汁很容易变质——正因如此,早餐店都会强调自家的橙汁是“新鲜榨取”的。

罗茜仍在卧室,目前无法与她讨论这件事。在我们的公寓里,两个人出现的位置共有九种可能的排列组合,在其中的六种组合里,我们会分别出现在不同的房间。来纽约前,我们曾共同设想过最理想的公寓:一间卧室,两间书房,一间客厅兼厨房,足够排列出36种位置组合。这套公寓将位于曼哈顿,临近1号或A线地铁,直达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能观河景,带阳台或屋顶烧烤区。

然而,我们所有的收入来源不过是一份大学教师的工作,两份调制鸡尾酒的兼职,还要减去罗茜的学费。因此,居住环境上的妥协不可避免,我们最终入住的公寓和理想的公寓全无共通之处。我们特别选择了威廉斯堡,因为我们的朋友艾萨克和朱迪·埃斯勒住在那儿,也向我们推荐这个地方。其实这选择毫无逻辑可言,一位(当时)只有40岁的教授和一位30岁的医学院研究生为什么要跟一位54岁的精神科医师和他52岁的制陶匠伴侣住在同一个街区,他们二人可是在房价飞涨前就定居于此的。我们的公寓租金很高,还有一大堆问题,管理方却又不愿修缮。近来,空调有些失灵,已经无法调节室外34摄氏度的高温。在6月下旬的布鲁克林,这可是常见的温度。

房间的紧缺,加上婚姻关系,把我逼入了有史以来与另外一个同类之间的最小距离。罗茜的存在是寻妻计划带来的极其正面的结果,但结婚10个月零10日后的今天,我仍然在努力适应夫妻关系中的新角色。有时候,我在洗手间里花费的时间,远比真正需要的时间长得多。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没错,就是6月21日,周五。相比我的大脑出现故障,无法分辨出正确的日期,桌上的场景算得上是更好的结果。但这也同步证实了对酒精摄入协议的破坏。

我的思绪被罗茜打断了,她从卧室里出来,身上只裹了条毛巾。这是我最喜欢的装束,如果“不穿衣服”不能算作一种装束的话。再一次地,我为她所倾倒,不仅因为她卓绝的美貌,更是因为她选择了我作为伴侣的费解决定。果不其然,这样的想法随之引起了一种更加令人不快的情绪:巨大的恐惧感,担心她某天会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决定。

“吃什么?”她问道。

“什么都没有。烹饪环节尚未开始。我正在搭配组合食材的阶段。”

她笑了,似乎是在笑我曲解了她的问题。当然,如果标准用餐体系还在的话,这样的问题根本就不会存在。我随即给出了我认为罗茜正在寻求的答案。

“环保扇贝搭配胡萝卜、根芹、香葱、灯笼椒,用芝麻油调味。最佳佐餐饮品为灰皮诺。”

“需要我做点什么?”

“今晚我们都要养精蓄锐,明天进军纳瓦隆。”(注:出自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电影《纳瓦隆大炮》。)

引用格里高利·派克的这句台词与内容毫无关系,这句话的表述和语气体现出了一种领导气概,一种处理好香煎扇贝的坚定信心。

“要是我睡不着呢,队长?”罗茜反问道。她微笑着,钻进了浴室。我并没有提起毛巾的放置问题:很早之前,我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罗茜总会把她的毛巾随意地放在浴室或卧室,占上两个位置。

我们对于秩序的喜好完全处在天平的两极。从澳大利亚搬来纽约前,罗茜的行李塞满了整整三个最大号的旅行箱。单是衣服,数量就多得惊人。我所有的个人物品轻松装进了两个手提行李包中。通过搬家,我可以给我的生活设施升级换代。我把音响和台式电脑给了我的弟弟特雷弗,把床上用品和厨房用具送回谢珀顿的家中,卖掉了自行车。

与我正相反,抵达纽约后的几周内,罗茜仍在不断地给她数量庞大的资产库中添置装饰性的物品。效果就在眼前,我们的公寓里杂乱不堪:盆栽植物,富余的椅子,甚至还有一个毫不实用的红酒架。

数量问题只是其一,条理性是另外一个大问题。冰箱里塞满了剩下一半的面包抹酱、各种蘸酱,还有变质的奶制品。罗茜甚至提议通过我们的朋友戴夫再买一台冰箱。每人一台冰箱!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能凸显出标准用餐体系的好处:餐食选择精确到一周的每一天,制定出标准化的采购清单,保持最完美的库存数量。

罗茜杂乱无章的生活中,只有一条例外,而这例外也是个变量。最初,这一变量是她在医学院的学业,目前变成了她的博士论文,有关早发型躁郁症的环境风险。她在哥伦比亚的医学博士项目可以提前结束,前提是她的论文能在暑假期间完成。现在距离截稿日期只剩两个月零五天了。

“你怎么能把一件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而把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弄得乱七八糟?”在罗茜给她的打印机安装了错误的驱动程序之后,我不禁问了出来。

“因为我需要把心思完全放到论文上,没工夫注意其他的事情。没人会在意弗洛伊德是不是会看牛奶的保质期。”

“20世纪初期还没有保质期的概念。”

两个如此不同的人竟能成功地结为夫妻,真是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