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能变、习气及种子义
唯识,梵文vijaptimatratā,音译为毗若底摩呾喇多。识,即心之本体,离识变现之外无任何实在,称为唯识。即认为人类自己心外之物心诸现象皆由八识自体所变现之主观(见分)与客观(相分),又以所认识对象之相似形状为心内之影像所映现而认为实在实有,且作为认识对象之物境自体(本质)亦从阿赖耶识中之种子变生,故唯识以外无其他实在,称为唯识无境,或称万有从识所变之意义,而称唯识所变。唯者简别义,遍无外境;即排除所执我法离心而心。识者了别义,表有内心,即表因缘所生之法性皆不离心。《华严经》就集起义言唯心,《成唯识论》就了别言唯识。或唯心通因果,唯识唯在因位。如《义林章》云,识者心也,由于心的集起,彩画为主之根本,故经云唯心。分别了达之根本,故论称唯识。识的了别,在因位中作用最强,故说识为唯。《成唯识论述记》云有二义:(1)简别义:庶无心外境,显其非有。但是虚妄执著。(2)决定义:离增减义,决定有识存在。
法相唯识学以八识二无我成立唯识义,说明法界无我的唯是识。主张一切诸法皆是阿赖耶识等诸识之所变,然而,所变法虽有森罗万象,但能变识只有三种,即第八识、第七识、前六识。《成唯识论》依次名为异熟能变、思量能变、了别能变;亦即初能变、二能变、三能变。此三皆名能变,而能变有二种,即因能变及果能变。认为第八阿赖耶识中,摄藏产生一切法的原因之种子,由此种子能转变现起诸法,称为因能变;又由此种子所生起之八识能各从自体变现出见、相二分,称为果能变。因能变之“变”为转变、生变之义,故又称因变、生变;果能变之“变”则为变现、缘变之义;其结果在第八识上起主观与客观之区别,而向对象起作用。《观心梦觉钞》卷下分为二种道理说明:(1)熏习道理,即生变之义,种子系由自心之作用深植于识中。(2)转变道理,即缘变之义,由识变现见、相二分。
据《成唯识论》卷二载,因能变指第八识中的等流、异熟二因之习气,能转变成诸法,故称因能变。即:(1)等流习气,又作名言习气、名言种子。即瑜伽行学派所说,由“七转识”之善、恶、无记等三性为同类因,而熏成第八识中之名言种子。等流,谓流类相等或相似;由七转识所引生等流果之习气,称为等流习气。此习气乃第八识所藏之生果功能,故谓之种子;此习气与由其所生之果(即现行法)流类相似,例如由善因则生善果,由恶因则生恶果,由无记因则生无记果,故谓之等流。如是依善、恶、无记等各种性质而熏成之流类相似之种子者,即是具有“能熏”作用之七转识,故《成唯识论》卷八谓,等流习气是由七识中之善、恶、无记三性所熏而生之种子。(2)异熟习气,指能招感三界异熟果之业种子,即前六识之有漏善、恶业熏习第八识而生之业种子。此业种子即是第六识相应的善恶等思心所之种子,乃招感第八异熟识之增上缘,而第八识则是一切有情总报之果体。这种子有二种功能:自生现行之功能和资助其他异熟无记之种子令生现行之功能。其中,自生现行之种子,即是等流习气;资助其他异熟无记之种子,即是异熟习气。盖此一体之二用,并非远离等流习气而另有别体。所谓资助所生之其他无记之果,系指总报之第八识与别报之前六识;而第七识仅为无记,故非异熟因所摄,又具有覆蔽圣道之性质,故亦非异熟果。总果之第八识,称为异熟或真异熟;别果之前六识,称为异熟生,此异熟与异熟生,合称异熟果。
异熟习气又称为业种子,等流习气又称名言种子,那么种子义怎样呢?这是唯识学的一个专门术语。种子,梵文bija,如同谷类等由其种子所生,色法(物质)与心法(精神)等一切现象亦有其产生之因种,称为种子。对谷内之种子称为外种;对外之种子而言,唯识学将其种子摄于阿赖耶种中,称为内种。内种子系指其生果功能而言(生果作用),乃为现行诸法(现行所显现之诸现象)熏习于阿赖耶识中,而形成一种特殊之习气或余习。
种子之说,原为一种譬喻,最早见于《杂阿含经》。部派佛教中之化地部亦谓,于“穷生死蕴”之识中,常藏有色法和心法之种子;对此,经量部认为色法与心法,互为种子而具有熏他之性质,故主张“色心互熏”之说。于《瑜伽师地论》中,立阿赖耶识为“种子识”,并谓此识能生色、心、善、恶等一切诸法,而藏有一切种子。“种子”一词,其后成为唯识学重要术语之一。据《成唯识论》卷二之说,于阿赖耶识中,能同时生起七转诸法现行之果,又具有令自类之种子前后相续不断之功能;即能生一切有漏、无漏、有为等诸法之功能者,皆称种子。如同植物之种子,具有产生一切现象之可能性。种子藏于阿赖耶识中,前者(种子)为因、作用,后者(阿赖耶识)为果、本体。然种子并非一客体,而系一纯粹之精神作用。
自类别而言,种子可分为二种:(1)能产生诸现象(众生之迷界)者,称为有漏种子。(2)能生菩提之因者,称为无漏种子。有漏种子复可分为二类:(1)能产生与种子同类之现象者,称为名言种子、等流种子,即前说之等流习气。(2)可帮助名言种子,以善恶业而产生异熟作用者(即具有产生当来有漏果之功能),称为业种子、异熟种子、有支习气、异熟习气等。上述之中,名言种子系一切诸法之“亲因缘”种子,乃以名言为缘所熏成之种子,又分表义名言与显境名言两种。表义名言种子,指于名言(名、句、文等)中诠表诸法之义者;第六识即缘此名言,随其语言音声而变现一切诸法之相状,由之所熏成之种子。显境种子,指缘前七识之见分(认识诸法相状之作用)为境,随缘所熏成之种子。若就现行所受用之情形而言,名言种子又有共相与不共相二种名言种子。共相名言种子,如日月、星辰、山河、大地等,举凡可以供自他共同受用者,是为共相;能生起此类共相境界的种子,皆称为共相名言种子。自相名相种子,例如各人之身体,仅能供一己受用,能变现此等自相之种子,称为自相名言种子(即不共相)。就作用而言,共相与不共相之名言种子,均由共业与不共业之业种子为之资助,始能招感其相,即共业种子资助共相种子,始能招感共相;不共业种子资助不共相种子,始能招感不共相。准此可知,大乘唯识之宗义,乃谓无论依报、正报等一切万法皆由种子所变现者。
瑜伽行学派及法相唯识宗谓,诸法之种子各有本有、始起二类,而种子须具备之六项条件,称为种子六义。据《成唯识论》卷二、梁译《摄大乘论释》卷二等载,即:(1)刹那灭义,谓眼、耳、鼻、舌、身、意等诸识种子,一念才生,生则随灭,念念不停,刹那变异。(2)果俱有义,果即识与根,谓识与根同时俱起,以成力用。如眼根照色境时,眼识随即同缘,于诸实境分明显了。耳、鼻、舌、身、意亦同。(3)恒随转义,谓眼、耳、鼻、舌、身、意等诸识起时,种子随转。如眼根照境时,眼识种子随即相续,无有间隔。(4)性决定义,谓诸识各各所缘善、恶、无记等三性,无有间杂。如眼识缘恶境,则成恶法,不能成善法;若缘无记,则不能成善、恶二法。(5)待众缘义,谓诸识之种子非一因缘而生,必假众缘而后成就,如眼识之种子须得空(无壅塞、不障碍)、明(亮光)、根、境等众缘,方得显发。(6)引自果义,谓诸识各引自体果用,非是色、心交互而成。如眼根照境时,眼识即缘所对之实境,而不混于声、香等别体。《瑜伽师地论》卷五谓,“因”有七相,即:无常法因、与他性为因、与后自性为因、已生为灭因、得余缘为因、成变异为因、与功能相应为因、相称相顺为因。《成唯识论掌中枢要》卷上末,以此七相相当于种子之六义,将二者对应之关系。
至于种子生起之情形,依历来各家之主张,可归纳为三说:(1)本有说,乃护月之主张,称为本有家。主张第八识所藏之种子,皆为先天本具,而非新熏习,现行之熏力唯增长本有之种子而已。(2)新熏说,乃难陀、胜军之主张,称为新熏家。主张一切种子悉皆七转现行之新熏,非先天本具。(3)新旧合生说,乃护法之主张,称为新旧合生家。法相唯识宗系以第三说为正说,即认为种子有二类:(1)本有种子,即无始以来,先天存在于阿赖耶中之种子,又称本性住种子。(2)新熏种子,即由后天现行诸法所熏习成之种子,又称习气成种。诸法之发生,除初入“见道”刹那之无漏智,仅从本有无漏种子生起外,其余一切、一切法无不由本有、新熏二类种子和合而生。盖唯识学对由“种子”变成“诸法”之关系,最重要者即为:由“三法”所构成的“二重”因果说。所谓三法:即指“能生之种子”(本有种子)、“所生现行”、“所生之新种”(新熏种子);所谓二重因果,即指“种子生现行”(略称“种生现”。系指由心识内之“种子”而形成诸法之现行。亦即存在于第八阿赖耶识中之无数种子,生起现前存在之诸多事物;而“种子”与“现行”两者之间同一刹那,不相隔时)、“现行熏种子”(是在“种子生现行”之同时,彼种子所现行之万法,又于藏识中新熏其种子)。此三法同时辗转互成二重之因果,即一切种子既为同一刹那间“现行之因”,亦为后一刹那之“种子之果”,故又可称为“种子生种子”。如是,由本有种子、现行、新熏种子等三法之辗转相生,而有“种子生现行,现行熏种子”之关系,这就是阿赖耶识缘起说。赖耶缘起,谓由藏识所执持之本有种子遇缘生现行,次由所现行之万法新熏种子于藏识中,而后更遇缘,则自种子再生现行,自现行再熏种子,如此经由本有种子、现行、新熏种子三法辗转轮回,互为因果而无穷始终。也就是说,当色、心之诸缘和合时,阿赖耶识可持之种子,必令当前之外果产生某现象,此即“生起现行”;于同一刹那,其现行之法必随所应而熏种子,此即现行熏种子。就八识而论之,则第八识所持之种子为因,生起眼等之七转识;同一刹那,七转识之现行法亦为因,而生起第八识之种子,故有所谓“七转、八识,互为因果”之说。
我国法相唯识宗之根本教义,说唯识之相,以“五位百法”不离识者,即为总门唯识或不离门唯识;如《五位百法》章所述,五位之中,心王是识之自相,心所为相应于心王作用之心理活动,色法为识所变现,不相应行法为以上三位之分位假立,无为法为以上四位之实性,依此等理由显示唯识者,称为别门唯识。别门唯识之说,系为愚者分别能所而说明,故又称虚妄唯识、不净品唯识、方便唯识。初地以上之菩萨,能了悟唯识之理,证得唯识无尘智,而存有真实者,称为真实唯识、净品唯识或正观唯识。《成唯识论》卷九,列举对唯识教理九种疑难(唯识九难)之答译,对初习唯识义之理解很有启迪。唯识九难即:
1.唯识所因难,此乃据何教理而立论唯识之问难。对此问难,举《华严》、《深密》、《楞伽》、《维摩》、《阿毗达磨》等经论之诸唯识说而立证,就心内之境不离识,更以四比量论证。
2.四事乖宗难,见世间之事实,时处一定,多有情同缘,如是境中有实之作用,岂非心外有实境佐证之问难。对此问难,答以若定有实境,何以缘同一物,而自他所见不同、感受不同。
3.圣教相违难,若心外无色等实境,佛何以于经中说有十二处之问难。释此疑难,谓有十二处,非心外有实色等,乃为令了知心外无有实色等诸法。
4.唯识成空难,若云为令了知法空而说唯识,其识亦应毕竟空无之问难。对此问难,答说破遣心外实有之遍计所执,故说法空无我,非谓根本、后得二智境之依他、圆成之事理亦为空无,故说唯识无偏空之失。
5.色相非心难,色乃有形有质碍,何以之唯识之问难。对此问难,谓众生无始以来,执著色相有形而受熏习,依其妄分别之熏习力,遂生起似色相之境,此非心外实有之境。
6.现量为宗难,色等外境为现量智之所缘,若无外境,何以现量得知色等之问难。释之,谓前五识之现量者,乃心内之相分,以此为心外之色等系意识之妄分别,并非现量之故。
7.梦觉相违难,梦中之境醒后知其为妄境,醒时之境却无此事,不以之为例之问难。对之,谓虽梦境,其梦不醒时自不知妄境,知乃在醒后,故醒时之境亦尔,至廓然大悟,始知其妄。
8.外取他心难,他人心识在自心之外,如以他心智缘(知)他心,是否缘心外之境之问难。对之,谓虽以他心智缘他人之心识,乃在自心之中缘现他人之影像,非亲缘他心,故无缘心外之境之失。
9.异境非唯难,续前问,虽非亲缘,而自心之外有他心之异境,则是否应唯识之问难。对之,谓唯识非唯一人之识,十方世界有无量之凡圣,一切诸法乃此等凡圣之各自唯识所变,所谓唯识乃遮遣以凡情执著心外有实法之失,成立唯识所变,非谓唯一人之识所变。
(第二节) 初能变
第八识阿赖耶识又称初能变、第一能变、异熟能变。第八识系人界乃至天上界之有情所共之果报,其报由引业牵引,而为恒常相续之总报体,故称为异熟,或称异熟能变、异熟识、真异熟。例如眼、耳、鼻、舌、身、意等前六识与贫富贵贱等个别之果报,系由满业而来之别报体;然以其报有断绝,故不称异熟,而称异熟生。若自赖耶三位而言,异熟识之名即相当于善恶业果位。关于初能变,可分八门释之。
一、三相门
初能变识体相虽多,大小共说,有三种相,即自相、果相、因相。自相名阿赖耶,果相名异熟,因相名一切种。
1.自相:自相即自体也。以阿赖耶识为自体相,有能藏、所藏、执藏三义;谓与杂染互为缘故,有情执为自内我故。
(1)能藏,第八识能含藏前七识诸法的种子,犹如仓库,能含藏宝贝,故得藏名。此识能含藏杂染种子,故名为种,亦即持义。谓根身种子器界等法,皆藏于识身之中,如影像在摩尼珠内。故曰:欲觅一切法,总在赖耶中,欲觅一切像,总在摩尼内。
(2)所藏,即是所依义;犹如库藏,是宝贝等所依。此识是杂染法所依处,谓是身根种子器世间所藏处也。以根身等,是此识之相分。如藏中物像,如身在宝内。故曰:欲觅赖耶识,只在色心中,欲觅摩尼珠,只在青黄内。
(3)执藏,第七识从无始以来,迷执第八识为自内我故,生起我爱执故。犹如金银等宝藏,为人坚守,是坚守不舍义。诸有漏法,皆名杂染,非唯染法。有情执为自内我者,是解藏字之义;唯指烦恼而言,不指所知障。不尔,无学应有此名。此不别执为其我所及与他我,名自内我。
三藏之义,即显示初能变识所有自相。虽具三藏义,但正取第三执藏义,名第八识曰藏,即阿赖耶识,因为我爱执藏的过失重故。但是,第八识如果到了第八识的烦恼障即我爱执藏不现行位,即舍阿赖耶识之名。
第八识共有三位。这八识从凡夫发心到圆证佛果,由于断证有异,因此第八识的名义有三位的差别:
(1)我爱执藏现行位,圣位七地以前的菩萨、二乘有学,一切凡夫从无始以来名阿赖耶,此云执藏,到无我执位,这阿赖耶的名称就舍掉了。
(2)善恶业果位,即从无始凡夫位至菩萨金刚无间道时,乃至二乘无学位,名毗播迦,此云异熟,至无所知障位,第八识纯善无漏,这异熟的名称也就舍掉了。
(3)相续执持位,即从无始乃至如此尽未来际利乐有情位,名阿陀那,此云持执,执持种子根身等,永无弃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