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已经开进了建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金兀术骑马进城的时候,哈迷蚩早已安排了两排铁浮屠雄赳赳气昂昂地相对立着,两厢各有数百名当地百姓沉默站着,门口阶下两排宋室文武官员,向他大礼跪拜迎接。哈迷蚩道:“小的哈迷蚩率建康府来降文武官员,共四十六名,谨向皇子叩首请安,祝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兀术神采奕奕地注视着那些投降官员,那些官员吓得浑身哆嗦,腿一软,纷纷跪坐在地,齐声道:“祝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兀术看了看他们,还有老百姓,大声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从者不罪,降者不杀,各安其分,勿惊勿扰!”
那些官员又一次跪拜,道:“皇子恩典!”
在哈迷蚩的带领下,金兀术来到留守府,看到墙上有一幅长轴悬挂壁上,写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金兀术不禁哈哈大笑,道:“这几行字杜充是写给他自己看的,还是写给本王看的?”
哈迷蚩笑道:“依小的想,这是写给赵构看的。”
金兀术一听,又忍不住笑道:“赵构?不知道他在临安还能否安寝。”
哈迷蚩谄媚道:“说不定他已经跑了。”
金兀术冷哼一声,道:“本王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自拿下建康后,金兀术踌躇满志,想大展宏图,将大宋王朝一锅端。
这天,他在自己营帐中,面对着巨大的沙盘,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这时,他的军师从外头走进来,禀报道:“四皇子,赵构已经南下逃到了明州,我们大军都还没到临安呢,他就先逃了。”
金兀术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堂堂一国皇帝,竟然会这么胆小,看这个架势,他恐怕是打算一直躲下去。哼!躲?他逃我就追,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天上去!”
哈迷蚩担忧道:“皇子,此刻他已经到了明州,如果我们继续追,会不会把战线拉得太长?一方面军饷补给不容易跟上,另一方面,回程可能会有困难,容易遭到宋人反扑。”
金兀术想了想,不以为然道:“不必多虑,我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哼,这一次,我一定要取他的脑袋!”
他将留守府作为自己的大本营,这天,他正在留守府和宇文虚中、哈迷蚩商议要事,有金兵禀报抓到一个宋人,这个宋人口口声声说要见四皇子。
金兀术叫人将此人押上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杜充杜大元帅。
那杜充见到金兀术连忙拱手作揖,道:“末将参见四皇子!末将已按四皇子之命,弃守建康,赤胆忠心,望皇子明鉴。”
金兀术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说,你是诚心要归顺我大金了?”
杜充忙道:“末将虽为汉人,可有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宋国如今民生凋敝,百业困顿,亡国之日不远矣,而大金国蒸蒸日上,势如破竹,不久的将来,中原一定是女真人的天下。”
金兀术听闻大笑,道:“你倒是挺会见风使舵!”
杜充也尴尬地笑了笑,道:“末将只是顺势而为。末将定当效忠大金,唯四皇子马首是瞻!”说着长揖低头,期待着金兀术的答复。
那宇文虚中面对这个叛将,心中极是愤恨,恨不得自己能将其除而快之,便凑到金兀术耳边,提醒他道:“四皇子三思,这个杜充,他既然可以出卖宋国,日后自然也可以出卖金国,绝不可靠,此人不可留!”
哈迷蚩见宇文虚中对金兀术耳语,已经明白了几分,忙对金兀术劝道:“他知晓不少宋军内情,对我们日后的排兵布阵极为有用,此人当留!”
金兀术见他们二人各执己见,微微一笑,对杜充道:“好,既然你说要效忠我们大金,那凡事可都得按照大金的规矩来。来人!”应声便有一个金兵拿着一把剪刀上来。
杜充不知道金兀术要做什么,有些害怕。
金兀术向金兵使了个眼色,金兵便手持剪刀,走向杜充,咔嚓一声将他的头发剪断。
杜充闭上眼,心中伤痛,须发皆受之于父母,岂能轻易剪除?
等他睁开眼睛,早有一个金兵手持铜镜,让他自己看。
他看到自己脑袋秃光,只剩下一撮编发,夏金乌、哈迷蚩在一旁哈哈大笑。
杜充前去金营投靠金兀术,军队则交由王燮率领,如果金兀术重用他,他便打算将自己的军队收编过去。
但因为金军战线四处蔓延,许多军队的粮草得不到及时补充,已公然成了流寇盗贼,王燮更是带着军队四处打砸抢掠。
这天,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哑巴刚被王燮他们抢过,岳飞的军队也在街头出现,老头儿怒不可遏,上前骂道:“你们这些败兵流寇,打不过金虏,就知道抢老百姓!”
岳飞一听,自己率领的军队从没骚扰过老百姓,这老头儿突然跳出来谩骂,必定事出有因,追问老头儿,老头怒而不答。
王贵插嘴道:“还不是那王燮?他纵军劫掠,百姓们都吓跑了,你看看。”说着指着周围的街道。
岳飞看去,整条街残败不堪,岳飞大怒,道:“面对金寇,不战而逃,见了百姓反成了虎狼,这等恶贼,我要为民除之!弟兄们!”
于是他吩咐王贵带着军队前去县衙休整,自己找王燮算账。
那王燮和部下刚将抢来的东西下锅,听到手下士兵喊了一声岳飞来了,知道他肯定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便拿起弓箭就射,被岳飞轻轻松松躲过。
他那部下见王燮没射中岳飞,惧怕岳飞的威力,顿时阵脚大乱。
王燮见大家惶恐,只好带着他们向前奔逃,岳飞追了一程没追上,气得咬牙而返。
岳飞回到自己的营地,看见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心里甚是难过。只听一个士兵道:“饿了三天了,再这么下去怎么活啊!”
另一个士兵道:“比俺老家发大水的时候都饿,要人命了!”
第三个士兵劝道:“你们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饭吃呢。”
第四个士兵骂道:“妈的,皇上都跑了,咱们在这儿受这个苦干吗?”
岳飞走进废弃衙门的大堂,看到王贵他们垂头丧气,问道:“不能想想办法吗?”王贵有些抱怨地说道:“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十室九空,百姓都携家带口往南跑了。”
傅庆突然大怒,提着刀枪往外走,骂道:“他娘的!俺出去找吃的去!俺就不信,大活人能被尿憋死!”
岳飞立马喝令他站住,傅庆看了看他,不满道:“堂堂大老爷们儿怎么这样?王燮队伍的人都是想要什么伸手就拿什么,就咱们连吃的都不能找人要,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就咱们喝西北风!你不让俺们抢,俺不抢,俺找口吃的还不行吗?”
岳飞听了,十分恼怒,别人不理解自己还可以,傅庆少说也跟了自己好几年了,怎么还如此糊涂?便一把拉过傅庆,指着大堂上的一块戒石碑给傅庆看,大声喝问:“你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傅庆委屈道:“你知道我不识字。”
岳飞念道:“公生明,廉生威。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傅庆仍旧赌气道:“不明白!”
岳飞瞪了他一眼,道:“贪官污吏、穷兵黩武是五代以来的通病,所以太祖颁诏,在各府州县衙立了此戒石。咱们吃的俸禄,都是民脂民膏啊!如果像王燮那么做,跟金虏何异?还谈什么保境安民?”
傅庆听了,道理他也懂,但道理不能解决问题啊,焦急地道:“好!咱们不抢不夺。皇上都撒丫子跑了,谁管咱们啊?现在给养用完,粮食告罄,大哥啊,我看您怎么对付!”
岳飞正色凛然道:“反正冻死不能拆屋,饿死不能掳掠!”大家看着岳飞,知道他的秉性,是绝不可能扭转的,只好饿着肚子干熬。
自从金人拿下汴京、攻陷建康,天下大乱之后,素素一直放心不下岳飞,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便拜托梁兴四处打探消息。
这天,她在树林边等着梁兴从建康回来,远远看见梁兴,便问道:“小梁哥,怎么样?有岳大哥的消息吗?”
梁兴看了素素一眼,心里不无嫉妒,自己从建康出来,她也不关心一下自己有没有遭遇过什么危险,倒一心只关心岳飞,便叹了一口气,道:“建康失守后,杜充投金了,岳飞军队现在上找不到朝廷,下找不到统帅,现在是没粮没米,恐怕挨不了几天了。”
素素追问道:“你见到岳大哥了?”
“没有,太乱了,王燮纵兵劫掠,差点被他抓到。”
“那忠义社能筹集粮草给岳大哥吗?”
梁兴摇了摇头,黯然道:“金军一路打过来,各地堂口都已遭到破坏,若要恢复联络,没有半年是不行的。”
素素焦急道:“那怎么办?”
梁兴道:“我也替岳飞担心啊!其他大将,要么投金,要么抢百姓,要么落草为寇,岳飞难啊!”
素素犹豫了半天,道:“不行,我去想办法!”说着上马便走。
梁兴问她去哪儿,素素头也不回地答道“等我好消息吧”,梁兴摇摇头,对她去哪儿已经猜出个八九分,不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