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原和周贵很快便来到了洗云阁的大门口。
周贵快步上前,推开了“吱呀呀”乱响的的门,一面恭请秦少原进去,一面嘟囔着,“这门怎么也不多上点油啊?秦家少这点费用了?这响声,亏得是主人和我,要是换个旁人,保准被吓死!这大少爷不在,老爷放牌位的地方怎么就不精心照看着点?”
是的,虽然经过云适意的一番表演,让秦少均认为秦昂的大仇以报,回来后就正式的下葬了秦昂的尸体。但秦昂的灵位却也没有摆往宗祠,而是经秦少原的提议,仍旧放在了这洗云阁内。这里就成为了秦家后辈们祭奠秦昂之所。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秦昂死得实在不同寻常,按古先生的说法,凶死者戾气难消,处理不好会终成大患。秦昂虽然生前是个讲理的人,但做了鬼就很难说,若一股气横在胸口不散的话,与祖宗们呆在一起只怕也是难以平安相处。不如单独设一处,表现出对秦昂的绝对尊重,以期能化解秦昂的愤恨,让他不与祖宗和儿孙们为难。说不定还能升仙得道,护佑秦家后代平安顺遂。
这些自然是秦少原串通了古先生弄出来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而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另一个。
“还不是前任大少奶奶的鬼魂闹的。”秦少原抬脚入门径直走着。
前任大少奶奶?周贵很快反应了过来,“主人,这算是咱们的功劳?”
那个前任大少奶奶的鬼魂,不就是主人让古先生遣赤夕扮的么?
“你说了。”
“没事,”周贵脑子转得快,“明天我自己带油来上上就行了。”
“很好,秦家的人一准以为又闹鬼了。”秦少原不由笑了笑。
“闹鬼好啊,”周贵道:“闹鬼就没人会来这里了,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肯定没人能发现。主人,要不咱们以后定这里商议事情吧?”
“你还有点脑子,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秦少原道。
“我是主人一手带出来的,这点脑子当然是有的。”周贵又开始拍马屁了,“但怎么也比不得主人聪明。若是早生百年,逢于那乱世之中,我一定是跟着主人跃马扬鞭,搏出一番事业,执掌山河,这天下姓什么还未可知了。”
“闭嘴!”秦少原严厉地横了周贵一眼,“这里是这话的地方吗?老爷的教诲你全忘了?有风的地方,万一把话刮走了怎么办?”
周贵心头一颤,缩了缩脖子,认错道:“小人知错,以后必当谨言慎行,不出半点差错。”
秦少原收回目光,“你都这么大意了,手下的人恐怕更加随性,回去你要让他们好好收收性子,别让人发现他们的行踪。更不能把大事透出半分!”
周贵诺诺:“是的,主人。”
继续向前,两人来到了摆放灵位的正屋。
其实这里既然原本是秦少均和曲云苓的居所,那么格局就不会多么正式,只是一种闲情慵懒的风格,加上秦少均事事让着曲云苓,女子闺阁的气氛甚是浓厚。如今要要变成祭奠的场地,也别无它法,秦少均只得把这前面的屋子内所有的东西统统撤走,不留一件,彻底地变成一副空荡荡的模样。
然后,在最大的一间里摆放好秦昂的牌位,设好香烛,陈上瓜果,日日派人打扫供奉。这间屋子便成了洗云阁内最庄严的正屋。
周贵点上一柱清香,郑重地交在秦少原的手里。
秦少原把香插进香炉,合掌默念了几句,接着撩起衣服前摆,跪上蒲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周贵亦跟在秦少原身后,磕了头。
行完大礼,秦少原起身,默默后退,直到出了正屋的门,方转身行走。
两人走过了正屋,才又开口讲话。
“这晚上没人守院子,这屋子还真感觉挺空的。”周贵摸摸胳膊,周围的气息好像变得冷了一些。
“大少爷那么孝顺,怎么会不派人来守灵位。大少奶奶这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再怎样也会指个来看灯火的。是我不让的。”
“为何?”周贵问,主人对老爷一向很崇拜的。“仅仅是为了主人方便见我吗?”
一听这问题,秦少原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半晌后,问了周贵一个问题,“周贵,你跟着我和老爷多久了?”
“自打九年前,老爷救下我,又帮我摆脱了官府的追捕重新获得自由后,就一直跟着主人和老爷。记得那时主人还是少年模样,一晃多年,主人真是成熟了不少。”提到往事前尘,周贵变得有些感慨,“老爷和主人的活命之恩,周贵我永世不忘,就算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
“你,你是个有血性的。”想起以前,秦少原心中也难以平静,“当日你不过是与人做口角之争,继而发展成双方打架,一时失手杀了人,也算不得大错。老爷也是怜惜你的遭遇,才肯帮你的。弄了具尸体冒你的名字送去官府了了你的案子。”
周贵不言,静静听秦少原说。可鼻头真有点发酸。
但很快,秦少原就收好心,提醒着周贵,“不过你要记住,你手底下的并不是都跟你一样犯案的,多得的天生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你要端着你要人命的狠劲,不能有一点的松懈。稍有差池,他们就会反过来把你咬了。”
周贵一笑,“这个请主人放心。他们纵全是狠人,但个顶个也都是极爱钱的。有秦家这座金山压着,他们翻不了天。”
“你懂得怎么用他们就好。”秦少原道。“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往这洗云阁派人。”
周贵立刻竖起耳朵,万分认真地听着。
“这个洗云阁自从曲少奶奶过逝后,基本就荒废了。在秦家有这一处空闲的不能再空闲的地方,也是谁也不会怀疑的地方,当然是要好好利用的。于是老爷早就在偷偷把这里改造了一番,放了些很重要的东西在这里。”
“玄影吗?”周贵脑筋转得很快。
秦少原抿嘴笑笑,算是默认。
“全都在?”
“不。”秦少原否认,“翠竹坡下面的那些并没有在这里。”
“可,老爷不是说全都收在手里了么?”周贵吃惊地问。
“那是为了防止你手下的人动摇信心,又为了钓像古先生这样的人上钩,才对外那样说的。”
周贵现在明白,为什么秦少原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发出“周贵,你跟着我和老爷多久了?”这样的问题了。如果自己不够忠心,把这等秘密捅了出去,对主人来说是非常不妙的。
“现在我手上的玄影数量只有一半。”
“主人,这玄影到底有多少只?空翠寺那里的都去哪里了?”
“八只。”秦少原皱着眉,“一共八只。翠竹坡那里出事之后,老爷也曾经派人去过想要收回,但是派去人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可最后一次派去的人回来却说里面的玄影全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收走了。还弄了个封印让人以为里面还有东西。真真是奇怪至极。老爷让我查过这事,没一丝一毫的线索,完全不知道是谁做的。可这人后面也没有来找麻烦,只好先搁在一边不去理会。”
“为何是八只?难道不应该是九只吗?”周贵问。
“没错,九童镇山是应当有九只玄影,可最重要的阵眼,那个小孩子被人救走了。”
“老爷不是说找到了替补吗?”
“哪有那么容易。如果真那样容易,仙姑何必救人。”
想到林三姑的事,周贵顿时忿忿,“这仙姑真是害人,眼光过于短浅,老爷胸中志向,她哪里能理解得了。燕雀就是燕雀,女流终是女流,你说你喳喳几声也到罢了,居然仗一身本领破坏了老爷的大事。历来登顶者哪个不是尸骨堆上建功业的?死几个小孩子算什么?”
再怎么样,林三姑对秦家也是恩在先,况且与秦少原熟识更久,基本上是看着秦少原长大的。秦少原对林三姑的感情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特别照顾林玉竹。周贵这话听在耳中并不如以前的马屁悦耳,甚至还有些恼火。不由厉声道,“仙姑临死也是老爷尊重的人,她的所作所为自有她的道理,不清楚的人不要乱加诋毁!”
周贵一向马屁拍得溜,没想到这次拍在了马腿上,微微一愣,颇为尴尬地回道:“我一时情急,只顾着为老爷鸣不平,就忘了别的。误伤了仙姑,真是该死。”
“哼!”秦少原斜眼瞟了一下周贵,略过了这个问题。“听好玄影的事。”
周贵没敢再多嘴。
“老爷手上的这四只比较乖,心性没那么凶残,加上大法师死前留得符咒,还不难控制。但也不是特别听话。瑞泠两兄妹为什么被赶走的事你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吗?”
“说是因为惊扰了林姑娘。”听到秦少原问自己了,周贵才小心地回答。
“实则不是完全是这样。那次,瑞泠瑞清是有一点冤枉,以当时他们的胆子哪里敢真正去吓唬林姑娘。”
“那么是和玄影有关?”周贵听出一点味了。
“是的。”秦少原道:“瑞泠那次其实是被跑出去的一只玄影附了身,才会做出那样可怕的行为。后面,她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也是真的。但老爷不可能让这事被人深挖下去,才急忙把他们兄妹赶走,草草了结了这事。”
两人一路话来,已置身在了后院之中。溪水潺潺依旧,小木桥横斜其上,台阶旁的那座小小假山石静静伫立,配得自然,搭得巧妙,谁看了只会道一声,好雅致的景致!
然而小径边的八角石立灯内,火焰偏偏倒倒,半明半暗,怎么也不肯照出一条明路。衬着这夜色里莫名的增加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沿着小溪右岸边的青石板路,跨过小木桥,踏上左岸的台阶,秦少原停在了小小假山石前。
“主人不进去吗?”周贵拿灯笼往雕花楼阁里晃了晃,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里面是大少爷最美好的回忆所在之地,老爷不会破坏的。”
“那?”周贵又拿着灯笼到处乱晃,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那玄影到底在哪里?”
“哼。”秦少原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周贵的发问。
把右手伸进了小假山石上的一个小孔,小孔内有一块圆圆的突出小石块,秦少原用力把小石块按了下去…………
一阵不太刺耳,听上去闷闷的轰隆声立刻响起…………,就见那小木桥就这样缓缓地沉了下去,溪水顿时一分为二被拦腰斩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走吧。”秦少原拽了一把看愣了的周贵,“还有好多事要做了。”
两人来到窟窿处,踩着一道还流着些许溪水的青石梯一路向下而行。
石梯的尽头很平整,感觉得出来铺的也是青石板,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溪水,走在上面四处扑来的全是潮湿的气息。
“没想到,这下面竟然有这么大的房子?”周贵感慨,“老爷真是厉害,把玄影放这里,谁能猜到。”反正自己是猜不到的。
这就是自己一定把秦昂的牌位供在洗云阁的真正原因,秦少原微微扬了一下嘴角。
周贵说的没错,这溪水下面的空间确实很大,而且并没有隔断,通体一溜空旷的很,没有一般地下空间给人的挤压感。可也正因为空旷,光线难明,那阴森森的气氛却比别的地方高出好多。就算周贵一个大男人,后背也会时不时地麻上一麻。
再加上知道玄影在这里,周贵的心头突然不怎么淡定了。趋步挨紧了秦少原,“主人,这四个玄影的脾气挺好的哈。听说,林姑娘只是被吓着了,瑞泠也只是疲惫了一些,并无大碍的。”
“你一个大男人,又是跟着我走的,你还怕什么?”秦少原听周贵这语气就知道这家伙心里不淡定了。
“哎呀,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周贵小声辩解道:“主人,你也知道。那几个玄影是怎么、怎么死的。这俗话不是说,横死的都很凶吗?何况他们比横死还要惨……”周贵边说边缩脖子,最后的话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只有他的嘴皮在动了。
那是因为秦少原已了停下了脚步,用一种比这阴森森的气氛更恐怖的目光瞪着周贵,让周贵后面的声音全都消失在嘴巴里。
“主人?都是这天气、天气冷得,把我的脑子给冷糊涂了。”周贵觉得自己要是不说出个借口来,一准会被秦少原给活活瞪死。
“哼!”秦少原翻了个白眼,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