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鸡子大概往前走了一千来米,他周围的气息忽然越来越阴冷,砭人肌骨,他不由抖索起来。他继续快步往前走,高挺着胸,昂起头,注意着四周。大概,他又走了二十来米,忽然他一只脚踩了个空,踩进了一股极冰凉的东西里,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把脚抽了回来。
他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他来到了一片水洼边,刚才那只脚踩进了水洼里。
洼面不大,平静得是一面镜子,里面的水是灰黑色的。
水洼中央静寂地伫立着一束大人人头高的植物,梢头挺立着一朵大大的花朵,紫红色。叶片像蔬菜,淡绿色,左右互生,共六片叶子,羽状形,叶面披着细小的棘刺。在如此灰色的水里面单单就这么一朵花儿,感觉怪怪的。金鸡子无心去关注这些,他奔走了如此长的时间,这一路又受怪物的折腾,致使他出了大量的汗水,现在的他是又饥饿又口渴,他不知道这水干净不干净,不过脏他也不想去顾忌了,他打算先把水喝个痛快,再去把那果实摘来,看看能不能吃。尽管它太小了,但是总算有个东西先垫垫肚子,等吃完它,他再去找一找,看看其它地方还有没有东西吃。他把法器收进大肚葫芦里,蹲下身子,合起双掌弄水喝。
他刚把水弄到嘴边,正要喝上一口,水里却发出了一个人的声音,像青蛙躲在水塘里的叫囔声那样浑浊。
“今天,终于有人闯进了我的世界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听那得意的语调就知道不是个好人。他哈哈大笑,不怀好意。
此时的金鸡子如同受到弓箭伤害过的鸟儿,一听到弦音就惊恐万分。他惊慌站起身子,拔出法器面对着洼面往后退了几步,满湖面扫视。他大喊道:“你是什么东西?”他想可能又是什么怪物。
那束开着一朵紫红色花朵的植物下,“咕咕咕”冒出一个个大水泡,同时,冒出了一个人头骷髅,它正面三个黑俊俊的洞洞清清楚楚,它浮在水面上。骷髅头倒没什么可怕,在三鼻子老巫婆的骷髅谷里金鸡子见得已经够多了,但是还从来没见过会发出声音的。更吓人的是,突然一个幽灵一样的小亮点出现在了两个乌黑黑的眼洞里,左右来回闪动,又像是一颗眼睛向着金鸡子发出探询的目光。骷髅头里发出笑呵呵的得意声,说:“原来还是一个孩子,看来我苦难的大限已经来临了。我的苦难该要结束了。”
他的笑声和话语充斥着诡异的气息,金鸡子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他以吼叫来壮胆。“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当然是人了。”骷髅头说话的同时,像青蛙在池塘的水面上一样向金鸡子滑冲了过来,发出哗哗的水响声。把金鸡子吓得又连退了好几步,手中的法器握得更紧了。他紧咬牙根大胆地说:“你是人?你是什么人?怎么是个骷髅头人?”他嗓音发颤。
“骷髅头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骷髅头人。”
“嗯,好像也可以这么说,目前的我可以算个骷髅头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个不停,骷髅头在水面上从这里滑到那里,从那里滑到这里,像一个得意的舞者满台面舞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金鸡子再一次喝问道。
“你真想知道我是谁,是吗。我来告诉你,孩子。不过你已经没有必要来问这个问题了,小鬼。我在这里已经等了足足两百年了,今天终于有个胆大的小子闯了进来,闯到了我的跟前。你真是又幸运又不幸啊,有的人才刚进这片森林就被这里的怪物啃进了肚子里。你倒不错,只弄个一脸伤口。但话说回来,在你临死之前对你说个明白,也好让你死得瞑目。这也符合人之常情吗。”他因为高兴语无伦次。说话的同时骷髅头里面的那个光点继续左右来回闪动,并随着他那份高兴劲儿闪动得更快活,频率更高。他笑的时候骷髅头的前端向上抬起,脱离了水面,像一个开怀大笑的人往后仰起那样。
“你想干嘛?”金鸡子握着法器的手抖索了一下,心中大感不妙。
“要干嘛?要把你——哦,先不用急,孩子,先不用急,先听听故事吧。听听我的故事。两百年前的故事。要知道我已经两百年没有对人讲过一句话了。我几乎都不会说话了,如果不是我时常练着嗓子,自己对自己说话,或对走在这里的动物讲讲话。现在先得让老子说个痛快。老子得要好好说个痛快。”
金鸡子无心去听他的故事,但是紧接着他就自我推荐地说了起来。
“在神物法法学的世界里,除了泓门、佛门、道门、巫门四大门系外,还有血门、蕾门、金门、鬼灵术——即鬼门赶尸派等多种多样的旁门派系。小孩儿,你有没有听说过呢?”他一会儿往后滑,一会儿往前冲,简直就像早晨刚出笼的公鸡左奔右跳,一股无法尽兴般强烈的兴奋劲儿。
佛门、道门、巫门这三大门系那像是家常便饭,一日会听到好几回,只是泓门听得比较少。
但泓教相比其他宗教就有一丝神秘了。泓教到底是起源哪一个国家,无人知道,也无人知道泓教创始人是谁。泓教在十几年前突然就出现在各国中,悄无声息下就拥有了一批信众。他们行为低调,处事谨慎。
泓教还有一个特点,不同于其他教派,以历史人物为偶像。泓教崇拜的是神话小说中的一个创世者——盘古,他们把盘古敬称为宙主。泓教教经中有一本《天语录》,专门记述神的行为语言和口头话语,并记载着世界的源起。
《天语录》认为,浩瀚宇宙的创世者是宙主盘古,整个宇宙万物是他一手创造而成的。在这个宇宙之中他是全知全能的万能之主。全知,没有理论上的矛盾;全能,没有行为上的矛盾。其它一切神人鬼畜的能力都在九知九能与半知半能之间,它们都属于“欠能儿”……他们所说的“半”是“一”的一半。
“怎么呢?”金鸡子早就听说过。
“本人研究的是血门神物法。是专门研究血液的法术。这种冷门法学研究的人相对较少。当年我为了了解世界所有动物的血液特性,约起我的一位同门学子,利用特殊的法术游走四方。多年后,我们就来到这个目的地——世界人居的最北方。”
“最北方?”金鸡子对这几个字十分敏感,不由地嗫嚅了一声。
“在这里,我们却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我们为了得到她的芳心发生了争执。我太喜欢这个女子了,但是女子不钟意我,钟意他。她非常漂亮,跟你一样有着一对大大的可爱的眼睛。为了能得到她,我绞尽了脑汁。我对朋友设下了一个圈套,说在这片乌野森林里的黑水湖附近有一条冰蛇……”
“黑水湖!?”金鸡子禁不住地又跟了一句,极其惊讶。但是怪物好像没有听到,这个怪人几百年来没有和人说过话简直快要憋死了,一开腔如大坝开起了闸门,泄水必须千里才愿意停顿下来,谁也阻挡不了似的,只管自己呱呱呱地说个不停,一点儿也不注意金鸡子的话。
“他知道这种冰蛇非常稀有,全身雪白,身体冰凉到极点。不是有句成语吗——见物成霜,就是从它身上得来的。后来通常用来比喻一个法师法力的厉害,也有拿来比喻一个恶人的可怕、恶毒。这冰蛇所走过的地方,草木都要成霜,连石头都要盖上一层白霜。但是它的血性却反而相当刚烈,滴在铁块上,铁块必会烧出一个洞眼。这冰蛇是血门法学家研究的一级对象。凡是……”
“你之前说什么?黑水湖?”金鸡子没有耐心去听怪物这些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一心想把黑水湖弄个明白,见怪物越说越远他就打断怪物的话。
怪物停顿下来,惊讶地反问道:“‘什么’?‘黑水湖’?你是什么意思,小孩儿?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乌野森林?不知道这小片片水洼就是黑水湖吗?”他反被弄糊涂了,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子?难道你不是因为好奇才迈进这座古怪的森林吗?你的父母没有警告过你这里是人类的大坟场——人类的禁地吗?”
原来这里就是乌野森林?这小片片水洼就是黑水湖?金鸡子四周观望,脑袋里一片混乱了,不知道该从哪儿想起了。他怎么就到了乌野森林,到了这黑水湖边呢?这么说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了。可是他记得他是被那团“白影鬼”给吸进了肚子里去了的啊。他的肚子里就是乌野森林?他更糊涂了。但是突然他的脑袋瓜里掠过一道灵光,他好像明白过来了,他激动起来,心想,难道、难道那个活物就是蕾婆婆的通玄镜?没错,肯定没错,他暗自高兴起来,这又圆又扁的奇怪东西确实像一面镜子。它就是通玄镜!这时他觉得这世界上的东西真是太奇妙了。没想到通玄镜竟然是个活脱脱的东西,跟他们之前想象中的镜子相差太远了。刚开始还以为通玄镜跟女人梳妆台上的差不多,没想到是个活物,是个怪物,是个母鸡大小的老头,还有一头又长又白的头发,还会吃东西,这通玄镜也太有意思了。可是为什么蕾老太太不在通玄境身边呢?难道是它偷偷跑出来的?他想了想,认为应该是这样。现在他庆幸之前捕捉“白影鬼”,不然他就失去了这个好机会了。但是他还有些不放心,问了一句:“你能确定吗?这里是最北方的乌野森林?这个就是黑水湖?”由于有求于别人,他的语气显得温婉。
“原来这小子是误闯进来的。这可算是天意了。”水里的怪物嘀咕着,暗自高兴。那星星大点的幽灵一样的亮光,又在两个乌黑黑的眼洞里左右来回地闪动着。像是有些不相信似的,审视了金鸡子一番后接着回答金鸡子。“没错,小子。这里就是你们父母从小就对你们讲过的乌野森林,你眼前这小片片浅洼就是黑水湖。这里一年四季没有光线,尽管在外面能远远地看到太阳的光线照耀着这片森林,却打从人类发现这片森林时,它就是一片灰黑色的世界。这是法学界一直以来的一个迷。没有人知道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人类哪位大师的杰作。关于这些你父母没讲过给你听吗?”
金鸡子对他说的其它事没有兴趣,他望着黑水湖中央的植物,指着问,“这个是罂粟了?”
“嗯?罂粟?是的,这是罂粟。”
“那这个呢?这就是罂粟花了?”金鸡子紧接着又兴奋地问。
“罂粟花?这还用问吗,从罂粟身上长出来的当然是罂粟花。这不但是一朵花,还是一味良药呢。怎么,你问这些干嘛,小子?”
“啊!这就是罂粟花!”金鸡子不由地叫了起来。
这一叫,使得那水里的怪物突然明白过来了,震惊地说:“莫非你是来夺罂粟花的,小子?”
“嗯,是的。我要这朵花去救人的。”金鸡子激动万分,没想到他要的东西这时就在他眼前。
“原来是有目的而来的。”怪物突然怒气冲天,“你不知道这是我的生命之花吗?你不知道我每天就是靠这罂粟花维持生命的吗?这棵罂粟上的罂粟花一季一开一谢,你把花朵摘去了,我吃什么?我每天就是靠这朵花儿过滤出来的‘露珠’充饥的。这里面的水可不能直接饮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物突然又怪笑起来,笑得难以自禁,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停顿下来。说,“既然你相中了我这朵罂粟花,也好。不,应该说正好,我可以成全你,小娃娃。我就顺手做个人情转交给你,孩子。当年我的同门学子反败为胜,用他的法器从我的鼻孔里吸干了我的血液和元气,把我抽缩成一个小人儿,又把我给他准备的头颅用在我身上,把我封死在这个头颅里,封死在这片黑水湖中,想让我饿死在这里。还好,我身上带了一把罂粟种子,能把这里的黑水过滤成纯净、洁白的‘露水’,不然我早就饿死在这颗头颅里了。现在,只要我把你的血液和元气吸个通透,纳入到我的身体里,我就能恢复强大的法力,我就能恢复自由了,我就可以脱离这个头颅,脱离这个困了我足足两百年的黑水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就由你来代替我的位子。你不是想拥有这棵罂粟上的花朵吗,孩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他无比喜悦。
“我摘去是要救琪琪公主的。”这孩子天真地说。
“哦,原来摘去还是救一位公主。哪个国家的公主?说来听听。不用担心,我独眼狼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的。”他说,“不就是一朵花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往黑水湖里再扔一颗罂粟种子,很快一棵罂粟,花开叶绿,不要多长,三天时间就有一朵大花朵绽放开来,陪伴着你,这生活多美妙啊。我要是多扔几颗,再多救几个琪琪公主都有呢。过来吧,孩子,我会完美地帮你完成任务的。”最后一句话力道十足,说着的同时他向岸边冲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有法力的!”金鸡子往后退了一步,手握着法器努力地抖了抖。
怪物冲到水洼边没有往前冲了,他大笑起来,不屑地说:“你有法力?你的法力?好吧,该明白的你都明白了吧?我就不多说了,你死得也瞑目了吧。既然你有法力,那就趁现在还活着,把我当作陪练员,把你的法力好好表演给我看看吧。”
头颅从水面升起,连带起水花,水花像是一件水衣,“水衣”和头颅连在一起看上去像个人形,与此同时,两条水线从头颅的鼻洞里射了出来,像两条细细的棉线向金鸡子飞了过来。
金鸡子撒腿就跑。但是他跑了几步又想到了他的妈妈,他意识到,现在他没有选择了,他必须要打败他才能把罂粟花带走,带回宫中,才能要回他的妈妈。胆怯的他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股勇气。“我不能丢下妈妈不管的。”他在心里喊了一声,算是为自己壮胆。
他心里是很害怕的。因为对方这么嚣张,法力很可能比他厉害。不过他也记着了怪物那句话,他的血液给人吸干了,他是要吸取别人的鲜血才能恢复强大的法力,也就是说他的法力在没有吸取他的血液之前可能也不怎么厉害。
二
金鸡子决定不跑了,他要与敌人一决雌雄,他对着疾速飞来的水线放剑。
啾、啾、啾、啾,他在短时间里连放了十剑,却只打断了对方一条水线,另一条水线像细绳,很快就缠住了他的腰身,把他往湖水里拖。金鸡子一边使劲往后拉,一边瞄准缠着他的水线放剑。但他发现在拖动之下,细小的光剑打准细小的水线太困难了。他当即放弃放剑,改为双手对拉,他希望拉断水线。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棉线一样细小的水线居然不亚于粗麻绳的结实,把手都弄疼了也没有拉断。他的一只脚被迫跨进了湖水里,他向怪物靠近。
这下麻烦了,如果靠近怪物他就完了,怪物会吸干他的血的。他非常害怕,他拼了命地抵抗,使尽全身力量往后倾斜身子,借自身的重力往后拉。但他发现对方的劲头非常强大,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腰力明显不够,他的身子在一步步向怪物靠近。
金鸡子急了,他对骷髅头射击,他想,也许打破骷髅头,独眼狼就会掉落水中,他可能会被水淹死掉。于是他放开马步,对骷髅头凶猛射击,一剑又一剑,一连放了好几十剑。
骷髅头却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是在光束的冲击下发出“唋唋唋”沉闷的响声。
“你省着点吧。就你这小黄鸭还想打破我的骷髅头。”独眼狼把金鸡子完全拖入水中,继续把金鸡子拉近他身边。他的头颅与“水衣”保持一致,如同一个人形,上身往后倾斜。
这可怎么办?金鸡子火烧眉毛了,拉,拉不断,射击又很难拿准,攻击骷髅头又打不破,之前他从那么多的怪物嘴里死里逃生,却让这最后一只怪物给吃掉?
就在他自我发问时,他猛然间醒悟了过来,他可以向水线劈一剑的。他当即举起法器对着水线横劈了一剑。
没有超出他的预判,那条水线从中断成了两半。水线化为水,回落到黑水湖里,缠住金鸡子身子的水线也化为了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水线斩断的一隙,金鸡子差一点往后倒在了湖边,还好他一个后伸的脚步撑住了身体。
金鸡子转身迅速上了岸,他要与这个坏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是对方新的两条水线紧接着又来了。
金鸡子毫不犹豫,举起法器连劈了两剑。两条水线被劈断了。
现在金鸡子决定先发制敌,对敌人发出进攻,骷髅头打不掉,他想,他打那个星星一样的光点,要是打到了,可能就能打死他。
可是就在他准备要采取反攻,对方飞出了四条水线。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先招架对方,他人往一旁退了两步,一剑劈了过去。
一剑之下四条全断了。
但是紧接着对方又来了四条,并且准备缠住他的两只手。
金鸡子果断地照着之前的办法,往一旁移了两步,举起法器又一剑劈了过去。
这四条也断了。
可是,对方紧接着又来了四条。
这样下去可不好,金鸡子在心里嘀咕道,连打对方一下的机会都来不及,那他只会输不会赢。
他灵机一动,赶紧避开四条水线,往远处跑,躲到了一棵大树的背后,用大树做盾牌。
非常不错,对方的四条水线无法直接射向他了。
“臭小子。”独眼狼怒道,“你以为躲在大树背后,老子就治不了你。”说着一根水线如同藤条在半空中蛇曲而来,力道十足。
金鸡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条水线就抱住了他的腰身,像蛇一样进一步拢得他紧紧的,把他往外扯,想把他拖出去。
金鸡子举起法器,反手挥去一剑。水线断了。牵在独眼狼手里的水线失去了力量的贯通,化成了水花回落到湖水中,缠绕在金鸡子身子上的水线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化成了水花洒落在了地面。
然而随后又一条新的水线向金鸡子飞了过来。
金鸡子发现这条水线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他来了一个机灵,他整个人趴下。水线绕了个空,环抱在了树杆上。
多次之后,两根水线沿着地面左右开弓横扫而来。
不过还是扑了个空,因为金鸡子选择逃离,逃到另一棵树的脚下。
之后多次,金鸡子都是要么趴下,要么逃离到另一棵树的背后来招架对方。每一次居然都避开了敌人的攻击。
渐渐,这孩子进入了良好的战斗状态。他发现,现在他还有多余的时间来攻击对方,因此他一有时机就瞄准骷髅头里的闪光点射击。
几个来回后,他又长进了,现在他不但能游刃有余地躲避独眼狼的攻击,还学会了如何巧妙地还击。他在树的背后时而从左边放一剑,时而从右边放一剑,弄得黑水湖里的独眼狼彻底乱了套路。他暴躁狂怒,他咆天哮地,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在黑水湖里把水搅得哗哗作响。
也许之前他心里想的是,对付这小布点手到擒来、立竿见影,当即就能满足自己的欲望,轻而易举就能要这小子的命,没想到居然跟他打出了个长久战,反要跟着他的屁股围绕黑水湖转来转去。
这样一来,紧张、恐惧,一身汗水的金鸡子开始有了一丝得意了。他琢磨着,这样下去,他就只赢不输了,他占上风了;尽管他没有一剑伤到独眼狼,但是现在只有他攻击独眼狼的份儿了。
这样的战斗又持续了一些时间后,突然独眼狼总结出了经验教训似的,说:“好小子,跟我玩闪躲、游离的花招,我就不信逮不到你。现在看你往哪里跑。”
金鸡子心儿咯噔了一下,心想,难道这怪物想到了什么厉害的招数来制服他。他提高警惕性。
金鸡子错了,他高估了独眼狼,独眼狼出的招数还是之前的老套路,两条水线左右开弓沿着地面横扫而来,打算环抱住他。金鸡子内心窃喜,身子快速趴下,接着站起逃离到另一棵树背后,与之前一样,途中趁机对着那黑俊俊的两个眼洞里闪来闪去的光点狠狠地放了一剑。
“啊……”那怪物当即发出一道惨烈的尖叫声,带着他的“水衣”仰天倒了下去,哗的一声,整件“水衣”化回成了水回落到了黑水湖中。
这给金鸡子带来的是惊喜,他心想,那怪物是被他打中了?就这一剑。
但是他还不敢确信,所以躲在树背后的他不敢走出去瞧看。过了好一些时间,湖面一直都没有动静,金鸡子这才谨慎地探出脑袋往湖面瞧去。
湖面一片平静,骷髅头横倒在水洼很浅的地方,一动不动,露出了半个骷髅。看来这是致命的一剑,他确实被击毙了。金鸡子顿感快慰,内心说不出的高兴,斗了那么久总算把他给拿下了。
他一脚跨出了树干,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接着他兴奋地跑到了湖水边,即离骷髅头最近的地方。由于倒在水里的骷髅头离岸边还有几步距离,因此他想直接踩进水里,拿起骷髅头扔到岸上来看看。他挽起两个裤管,脱下鞋子准备下水。
可是,他还没有站稳脚跟往湖水里踩去,骷髅头突然带起“水衣”又升了起来,里头的独眼狼发出得意的哈哈大笑声,与此同时两根水线从骷髅头里飞了出来,趁金鸡子不备,一根缠住了他的手腕,一根缠住了他的法器,一把把他的法器夺离他的手心,向一旁一棵大树疾飞而去,射进了那棵树干里。接着这一根水线一个回拢缠住了金鸡子的左手,随后骷髅头鼻孔里又射出了两根新的水线,缠住了金鸡子的腰身,缠了一圈又一圈,犹如蜘蛛丝胡乱缠绕猎物,把他缠得密密实实,一丝也动弹不得。金鸡子被拖倒在了湖水边。
这一切来得非常疾速,金鸡子没有任何机会来做出抵抗。他更没想到这是个圈套。
骷髅头连带着“水衣”飞了过来,飞到金鸡子的上空,悬乎在上空,俯视着金鸡子,得意地说:“跟我斗。你这小黄鸭还嫩得很呢。原本老子还愿意跟你多谈论几句,你却如此顽劣,耗费了老子不少精力。现在老子可没兴趣再跟你打趣,你给我见鬼去吧。”
两根新的水线从两个眼洞里冲了出来,直接冲进了金鸡子的鼻孔里,钻入到他的口腔中,经过口腔像两条鳗鱼一样往他胸腔的心脏探去。双手双脚不能动弹的金鸡子,急忙用牙齿咬水线,他想咬断水线。可是水线非常坚韧,任他多么努力咯嘣都无济于事。他明显感觉得到这怪物在吸他的血。
很快,他眼睁睁地看着从他嘴巴里冲出来的鲜红的东西经过水线往骷髅头里输送。金鸡子内心非常难受,他苦叫着妈妈,心想这下他非死不可了,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妈妈了。
两百年的孤独今天终于要结束了,独眼狼大口大口地吸允着金鸡子的鲜血,得意至极。
这时,一阵柔和的微风从远处悄悄地吹了过来,从金鸡子前额吹过,像是来自他母亲的手,来安慰他那颗无助的心灵,如此的幽柔。他的头发掀起了一朵浪花,他那对刚烈的倒八字眉毛显露了出来。
“啊!火焰眉!”骷髅头里突然发出惊悚的一声尖叫,只见骷髅头疾速远离了金鸡子,沿着水面蹭蹭蹭往后飞退,直退到对岸,倒在了湖岸边。
缠在金鸡子身上的水线自我崩断,断成无数截,化回水洒在了金鸡子身上和地面上。
这一切来得突然、奇怪,金鸡子一头雾水。他三两下就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跑到就近大树的背后躲藏起来。他胸膛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乱跳,跳得异常的快,两边太阳穴也一样,猛烈地撞击着脑袋,疼痛得难以忍受。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紧张、惊讶、恐惧、希望等各种情绪在这小男孩的身体里交叠出现,混合在了一起。
四周一切静寂无声,连一只飞蛾、爬虫声都没有。金鸡子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太阳穴的撞击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他猛吞了一口口水,后背紧靠在树干上,一动不敢动。只是他的两只眼珠子左右溜动着,心里在估感着。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突然从他两侧身后袭来,竖起的两只耳朵也一直没有听到黑水湖任何动静。
他持续等待,静静地,静静地等待。他等待了许久许久敌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就奇怪了,这时金鸡子心想着,难道怪物这次真的死了?可是他是怎么死的呢?他糊涂了。他可没有对他放一剑呢。难道就是他头上的那对丑陋的眉毛……他想不明白。
害怕的他想探出脑袋去瞧看,可是又不敢。但是最后他还是转过身子谨慎地把脑袋伸出去了,对整个湖面扫视了一番。
他看到了,他看到黑水湖岸的那颗骷髅头。骷髅头已经脱离了湖面,倒在了湖岸上,一动不动。
他望了很久,骷髅头一直没有动静,他从树背后跨出一步,直面对方。独眼狼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又往四周望了一圈。整个这片区域特别的安静,没有任何异常,似乎这里方圆十里只有他这个能动的活物。
他的身心有所放松了。他想走过去,但是他不敢,他害怕再次上当,尽管他感觉这次不像一次诡计,因为独眼狼当时根本不需要那样做。
他犹豫不决。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试探的办法。他立即提起一只脚往地面跺,两个鼻孔里发出哼、哼哼的响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警惕着骷髅对他又一次的突袭。
几次这般动作之后那边依然没有动静,他想那怪物可能确实是死了,他大起胆子,决定过去瞧看个明白。
他一只手下意识伸向葫芦口抽法器,习惯性默念“肚肚佛”。他默念了好几次,都抽了个空,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自己把法器弄丢了。随即他想起来了,之前,他的法器被怪物夺走射进了那棵树干里。
他举起头往四周瞧看,这棵树就在他二十步外,他的法器直直地深插树干中。他高兴地跑过去,踮起脚跟,一手抓在树枝上防止自己不小心滑进水洼里,一只手伸得高高的。他正好够着了法器,他努力一拔,法器就出来了。
他手握法器,吐了一口气,顿了会儿,接着,他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谨慎而去。想到这怪物可能会再一次对他发出突袭,他的身子打了一个战栗。
在离骷髅头还有一定的距离时他又停了下来,他目光怯怯,他又一次望了望静悄悄的、灰暗的四周。他见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异常,他又往前走了一段。接着,他又停了下来。他再一次往四周望了望。四周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他还是犹豫不决,他还是担心这是一个圈套。他想了想,觉得还要试探一次。
他嘴里又发出哼、哼哼的响声,左脚脚底板往地面上跺。
骷髅头没有动静。
可是他依然不敢走过去瞧看。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他往地面看了看,就在他脚下有一颗小石头,他欠下身捡了起来。他举起石头瞄准扔了过去。他没想到这时的骷髅头如此脆弱。石头正好砸中了骷髅头,“咚”的一声,骷髅头上出现了一个孔洞。
他没想到这时的骷髅头如此脆弱。他下定决心,继续靠近骷髅头。在他走到骷髅头还有三步左右,他又停了下来。他再一次发出哼、哼哼的试探声,一只脚往地面跺。但是骷髅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他想这怪物确实死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紧张,他握着法器小心翼翼把手臂伸得长长的,一双脚跨开着,像是害怕放鞭炮又在点燃鞭炮的孩子,做出一副准备随时逃跑的姿势,然后,他又一次望了望四周,接着回到眼皮子底下。他握着法器的手颤抖,他把法器慢慢靠近,最后他用法器直截了当地在骷髅头上戳了一下。
“噗。”
吓了他一跳,致使他不由地抽回了手,准备逃跑。却发现,头颅上被他戳出了一个小孔。
他见这样,他再一次伸长手,法器往骷髅头上戳。他每戳一次,上面就出现了一个孔洞。他在上面连戳了十几个空洞。见还是没有任何异常,他直接一只脚踩下去。噗,骷髅头化为了齑粉。
里面并没有发出他害怕的尖叫声,更没有突然飞出什么东西来。他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些。他使用法器在里面翻了翻,三两下翻出了一个一动不动的小人儿,面貌四十来岁,拇指大小。
这个小人儿一只眼睛早已瞎了,眼窝深陷,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他用法器尖儿在小人儿的肚子上压了压,小人儿像死去了的小青蛙没有反应,只是随着他法器的进退,身子机械性地伸缩,双脚和头弹起又放下。他一松手,身子又平摊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
终于,金鸡子敢完全放下警惕,紧张的情绪彻底平息。他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息,他确定这怪物没有了生命。
他面对独眼狼发了一阵呆。最后,他站了起来,望了望四周,伸出手摸了摸他那一对浓浓的眉毛,他不明就里,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怪物居然被他的那对倒八字眉毛给杀死的?这怪物临死前叫着什么“火焰眉”,说的就是他这对眉毛。这对丑陋的眉毛以前他是多么讨厌啊,小伙伴们都嘲笑他,今天居然把这个怪物给杀死了。他觉得太奇怪了,真是不可思议。可是这对眉毛是怎么杀死他的呢?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他干脆不去想了,他走到湖水边挽起裤管,踩进黑水湖里,他不能再耽搁了,他要早点摘取罂粟花。
水最深的地方,也只有他的两只膝盖高,水冰凉彻骨,弄得他瑟瑟发抖。
但是怎么回去呢?这个问题这时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现在可是在世界人居的最北端啊。他东张西望,想看看“白影鬼”有没有在这里。
没有,不见它的踪影。
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好歹要先把花朵采下来。他来到了罂粟跟前,花朵就在它头顶上,他踮起脚跟去摘花朵。
当他把手伸过去采摘时,他的后背出现一股微弱的风,在吸扯着他的衣服,奇怪的是还带点热气。他赶紧回头望过去。背后却没有任何异常,什么东西都没看见,那些古里古怪的老树也是安安静静在原地呆着。他又迅速往湖岸边望过去,这躺在湖岸边僵硬的小人儿也没有任何动静,依然平摊在齑粉里。他害怕了,他回过头去摘花朵,他得尽快离开这片水洼,以免出现意外。但正当他伸出手,又有一股热气在吸他的后背。他又赶紧回头瞧看。可是,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小人儿还是僵硬地平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动静。他又向四周望了望,四周远近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他再一次转过头高高地伸起手。这时,就在他把花朵摘下来的当儿,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嗳气”的喷嚏声,随即,他整个身子被一股强劲的风吸拉起来了……金鸡子在黑水湖中凭空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