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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寿星陶越坐在临海的餐桌上,伸长脑袋对着众人,狡黠地眨着他细长的眼睛说:“今天给你们来几段荤段子怎么样?”

“好!”男士们齐声响应,女士则垂下粉面桃腮但却报以羞怯的微笑,基本算是默许。陶越清清喉咙,正欲开讲,但瞬间他已笑得东倒西歪,这笑声无疑是个挺不错的前奏。笑声戛然而止,再问:“先淡黄再深黄或先深黄再淡黄?”

“不许深黄只可淡黄!”一粉面桃腮凛然命令。

“好,好,淡黄就淡黄。”再清了喉咙正欲开讲又问,“先讲白话的还是文言的?”

“你小子别再卖关子了,快点快点,文言就文言。”急不可耐的男士。

“OK,此段题为DIGER。”

“怎么是洋文的?”

“洋文就洋文,不要打断他!”急得吹胡子瞪眼了。

“某年某月,一老倭(日本人也)适逢其假,飞赴马国(马来西亚国),遇一马女,夜半索欢,俄顷乃泄。马女喃喃曰:DIGER,DIGER。倭不解乃问:何谓DIGER?马女释曰:此谓壮也、勇也、猛也之意也。倭大喜,遂付马女小费美金数百,乘兴而归。”

“翌日,倭赴高球(高尔夫球场也),一竿既出,球行不远,球童逐之曰:DIGER!倭颇以为惑:此谓壮也、勇也、猛也?一竿再出,球亦行不远,童再逐之曰:DIGER!倭大惑。三竿亦然,童亦呼DIGER。倭不禁乃问童曰:‘何谓DIGER?’童曰:‘未进洞也。’”

众人笑成一团,陶越却一丝不笑,他眯着一对长眼睛看众人笑,饶有兴趣又专注的样子。好像别人的笑是蜜,他才是那个尝蜜的人。等大家笑够了,陶越又讲了几个段子,直讲得众人笑成了餐桌上狼藉的杯杯盘盘。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讲。女士笑得在她们老公、男友怀里花枝乱颤,娇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抗议不许讲下去了,陶越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有一鼓作气的味道,显出了他后发制人的凌厉之气。就在有一男士也开始抗议不许讲的时候,因为他怀里新婚的娇妻快岔过气去了,有服务小姐过来说:“我们今天有抽奖,奖一道菜,你们这围派谁去抽呢?”

“陶越,陶越。”大家一致推举。

陶越站起身来,转身拍了拍身旁大肚皮的太太的大肚皮:“我去抽只麻雀来。”

陶越离席而去,几个人也乘兴跟去,子无走在最后面。抽奖台设在伸向海面最远的舞台上。这里是一个海上乐园,在海边搭了很多通向海面的台子,有舞台、餐台、观景台,还有海上高尔夫、钓鱼台……陶越一行到抽奖台旁的时候,那里已拥了很多人,笑声与掌声连成了一片。“恭喜黄先生中了三等奖,清蒸桂鱼一盘!”“恭喜张先生中了特等奖,象拔蚌刺身一份!”小姐脆声相报。

“咦,还有象拔蚌刺身。”子无心里想,“中了倒不错,我不喜欢今天的龙虾刺身。”

“真有麻雀,我真想中这份麻雀。”子无听到陶越在说话,她这才发现陶越跟她挤在一起。子无有点奇怪地看了陶越一眼,她心里想:“这个陶越,怎么这么喜欢麻雀呢?”

陶越终于挤到抽奖台前。抽奖方法是在一个像手表一样带指针的大转盘边缘上写了很多菜名,抽奖者上去转大转盘,最后转盘上的指针在转盘停下来的时候指在哪道菜名上就中了哪道菜。陶越已经站在了转盘前,“先生贵姓?”好像是话筒失灵了,小姐一张口声音出奇地大,好像打了个响雷。小姐有点尴尬,连忙调话筒,众人哈哈笑了。子无却感觉自己的心给深深地一震,震得甚至有点痛了。接着她的心就开始猛跳,她看到陶越站在转盘前双手握住了转盘边缘。她的心开始狂跳了:会中什么?象拔蚌?桂鱼?还是麻雀?她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这种紧张是实实在在的,就像考生等待试卷的那段时间,不仅紧张而且焦灼。但莫名其妙的是子无奇怪自己怎么这么介意这份奖呢,还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好像她馋象拔蚌馋得不行了?转盘在由快而慢地转着,子无感到自己额上渗出了一层细汗,随着转动的转盘,她在心里默念:如果中了象拔蚌,得得的咳嗽就不是哮喘,如果中了麻雀就有一点哮喘,如果中了别的,就是地道的哮喘了!

子无的儿子得得最近老咳嗽,子无给他吃了不少药,但不见大好。那天下班回去,子无看保姆还带着得得在睡觉,就去亲得得,却听到一丝微弱的“滋滋”的声音,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她又听了一会儿,确认了这种声音是从得得肺部传来的,她忽然意识到两个可怕的字眼“哮喘”,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起来,冲到书架边抽出一本《家庭医学大全》,飞快地翻到“呼吸道疾病”一栏,找到了“哮喘”一节,映入眼帘的是如下文字:

哮喘是细支气管黏膜对某种物质(可能过敏原)的过激反应。很多疾病可引发哮喘。小儿发作时呼吸困难,咳嗽,肺部有哮鸣音……痉挛性哮喘常常是在夜晚或清晨突然发生……哮喘病一般难以根治……严重哮喘对患者生活、工作构成极大影响……

读完了这节文字,子无瘫坐在地板上。许久之后,她听到“笃笃”的敲门声,就一骨碌弹了起来,她知道苏恒回来了,开了门,揪住了苏恒的手:“苏恒,得得得了哮喘。”

“你怎么紧张成这样?得得得了哮喘?谁说的?”显然子无恐怖的表情对苏恒的震动效果超过了哮喘对苏恒的震动。

“书上说的,症状跟得得一模一样。”子无已经有点慌慌张张。

“行了行了,不要乱看书,见风就是雨,明天带去医院看看,现在哪有那么容易得哮喘的。”苏恒不以为然。

子无还在坚持,后来她表示晚上没有心情参加陶越的生日宴会。苏恒坚定地拉了她过来。他说:“陶越这小子很有意思的,跟他吃饭不是吃饱的是笑饱的,你这么紧张,真该去散散心。”

陶越的确让大家笑饱了,他的笑话也让子无笑了,但笑完后子无感到老倭的困惑严重传染了自己,她的脑海里一直在说两句话:何谓DIGER?何谓哮喘?

现在,子无的问题又是:是中桂鱼?还是麻雀?还是象拔蚌?

中了桂鱼,就是哮喘,中了麻雀,就是一点点哮喘,中了象拔蚌就不是哮喘!

“啊,我中了麻雀!”陶越朗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中了麻雀,就是一点点哮喘。子无如梦方醒。

“子无,我果真中了麻雀。”陶越挤到子无身边兴高采烈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麻雀呢?”

陶越又对子无眨起了狡黠的长眼睛,他放低了声音:“这样我就会有儿子啦!”

“为什么说你中麻雀就有儿子?”子无已经觉得有点累了,天,她怎么有这么多想不清问不完的问题?

陶越说:“哦,啊,啊……”就径直往前走了。

为什么落落大方的陶越今天也支支吾吾起来?为什么他这么喜欢麻雀?为什么他说中麻雀就有儿子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子无被这一串的问号推着往前走,她追到陶越身后:“陶越,为什么说你中麻雀就有儿子了?”

半晌后陶越回过头说:“你自己想嘛,麻雀和儿子。”

子无想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同时也窘迫难当:一个女人,追着一个男人问这样的问题!

是的,中了麻雀,可以兆示陶越临产的太太会生下一个儿子,那么中了麻雀,是不是也可以兆示得得有一点点哮喘?

如果陶越太太真生了儿子,那么可以证明这个麻雀会有准确的兆示。那么,陶越的太太真会生儿子吗?子无感到头很疼。

回到席间,陶越就开始窃笑,继而演变成情不自禁的大笑,这是陶越每一段段子开始前的前奏。已经有女士抗议不许陶越再讲荤段子。陶越笑够了,正襟危坐下来,但拿眼角瞟了一眼子无,说:“诸位,这个段子比起刚才那些来,一点都不荤,是刚才发生的一件真事,挺有意思的,你们想不想听?”

“听!”男男女女异口同声。

子无没有应和,她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她能想象得出这个段子会是什么,但她觉得这是她与另外一个人的秘密,但是这个人却连一点保守秘密的诚心都没有,他把她的尴尬轻而易举地讲出来与众同乐,不是对她子无的轻视、背叛与侮辱又是什么?

子无转过头去看海,这时她听陶越清亮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