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上祝诸佛菩萨光照乾坤,下资法界众生同入一乘……”
清远的钟声在山峦间袅袅荡开,僧唱叩钟偈空阔悠扬。
又是七月了。
荒野,蔓草。他静静立于暮色之中,长风拂发,衣袂扑动。耳中依稀还能听到杀伐之声,来自那久远的时空,双眸悲凉渐盛。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叨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唇动,喃喃低语,已记不起是第几次重温那超度亡灵的经文。
蹄声仓促,由远而近,打破了这旷原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寂寥。他一怔,凝眸望向那在苍茫中迅速接近的几个黑点。
山里的寺院来了几个当兵的,破铠败甲,散发黯颜,狼狈不堪,一看就知道是从战场上败逃下来的。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这种事一个月总要碰上好几起。出家人慈悲为怀,总是不好拒之门外的。
寺庙香火不盛,又连逢灾年,勉强奉上的素食极为粗劣。那几个败兵也不计较,将所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似乎还欠的样子。
流窜的败兵最是蛮横,其中有一个胡须满面的大个子瞪着面前空空的碗碟片刻,蓦地一拍桌子,只震得碗碟都跳了起来。
“娘的,这么点东西,连牙缝都不够塞,你们当是打发叫化子……”
待客的是一个中年僧人,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害怕,合十欠身,“请施主们到后院厢房歇息。”
那大胡子如何受得如此忽视,“当”的一下拔出了战刀。他左右两个汉子也同时将兵器半抽了出来,显然想大闹一通。
“撑的?”一个低哑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漫入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有这个精力跑啥?到蝎子的阵前威风去。”
那大胡子闻言,沉了脸,因着皮肤黝黑,看不出颜色变化,却也没再发作,似乎对说话的人有些忌惮。
蝎子,是败兵对敌军首领谢汝凤的外号,一是由姓的谐音演变而来,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谢汝凤在战场上的毒辣奸狡。在经历过与之大大小小数十战后,败军现如今对其是闻风丧胆。
说话的人是一个头发蓬乱,满脸风尘的年轻人,隐约能看出五官秀气,只是一双眼睛凌厉如刀。
“莫九,你小子说什么……”大胡子右边的人不满,却被大胡子抬手阻止了。
“得,赶了一天路,都休息去吧。大和尚等着咱们呢。”坐在莫九身旁的壮汉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是啊,是啊,真他娘的累!”其他人赶紧顺势打圆场。
莫九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起身。
寺院小而破旧,石阶苔绿,砖间草生,显然有了些年月。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后院竟有一片开得极热闹的姚黄,贵气逼人,清香满院。衬着简陋的寺院残墙,苍青的暮色,竟然有一种凄艳的协调美感。
不过两间客厢,那待客僧还只肯开一间,角落那间好说歹说他也不肯让众人借住。
“和尚,你这寺里莫不是藏有女人?”开始坐在莫九身边的那个大汉被和尚的固执气得笑了起来。
那僧人低眉垂眼诵持阿弥陀佛,并不辩解。众人无趣,加上逃亡的疲惫,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便不再相强,都挤进了一间厢房。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窄木床,七八个人睡不下,僧人拿来了席子,铺在地上。都乏得厉害,也不嫌弃,将兵刃作枕就这样横七竖八地躺了上去,不片刻便鼾声大作。
睡至半夜的时候,突然响起喊杀之声,隐隐间似有千军万马趁夜袭来。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只道敌军追至,手忙脚乱地抓起兵器争先恐后地往门外跑,生怕迟一步,就会丧命在此地。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睡在边上,莫九最先跑到屋外。然而他却突然刹住了身形,茫然低语,被身后冲出的人撞得几下踉跄也无所觉。
院中朗朗清月,花摇影动,除了风拂草木的声音外,哪里有什么异常。
后出来的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惊疑不定地互望一眼,而后均狼狈地别开了眼,脸上火烧。显然都发现此刻的自己在经历长时间的逃亡之后,已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心中惭愧,悻悻地转身回屋。只有莫九仍在站在原地,半晌后方走回去,脸上神色却阴沉了许多。
那个与他关系甚好的兵看了他一眼,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招呼他睡下。
然而,未及半个时辰,正当所有人迷迷糊糊睡过去时,那杀伐之声又起,间中还夹着马蹄踏地之声以及人的惨号哭泣,便似在耳边一样。
惊起,却又是一片宁静。
“你们……可有听到什么?”一个个子瘦小的兵轻轻地问,声音小得让人听不清,似乎害怕惊扰到什么似的。他睡在角落,此时坐了起来,背依着墙,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没有人回答他,房内安静得让人有些窒息。
许久,翻身的声音响起,有人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莫九仍躺着,却没再睡。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睁着眼,听到屋内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所以当其他人暴怒地骂着再次坐起来的时候,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期间周围宁静依然。
“现在是七月……”在其他人心神不宁地吵吵的时候,莫九的好友在他耳边悄悄道,语气隐隐约约有些诡异。
莫九开始没明白过来,片刻后突然觉得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七月,院子中的牡丹竟然开得如此娇艳?!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其他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莫老九,你做什么?”大胡子怒道。
莫九没理他,怔忡地看向窗子,上面映着牡丹花妖娆的暗影。片刻后,他又沉默地躺了下去,手摸着枕在头下的刀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早已习惯他的孤僻,倒也不以为意,心神再次回到这晚上发生的事上,只觉诡异无比,再没人敢入睡。
硬撑着眼皮直到东方发白,晨起,众人精神萎靡更胜前日,连大胡子也不复前一日的嚣张。没人愿意再在此地多待一刻,都拿着兵刃匆匆忙忙往寺外走去,无心再吃免费的早饭。
前殿有一个小和尚正在扫院子。其他人都走了过去,莫九走了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一把揪住小和尚,冷冷地指控:“小和尚,你这寺院有古怪。”
谁知小和尚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扫地。沙沙声中,残叶被扫帚从石缝中带出,落在莫九磨破洞露出大脚趾的靴子前。
小和尚长得眉清目秀,眉眼间又是至静至诚的平静,那一眼如同清水般透彻,倒让人发不出脾气了。
“走吧。这里有没有问题,跟咱们何干?”莫九的伙伴拍了拍他的肩,催促。
莫九沉默半晌,“你走吧!”
他的同伴一怔,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他娘的又在扯淡些什么,你、你别告诉老子你想……”
莫九点头,没有多说,但是那隐在乱发中下的黑眸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操!疯、疯了……莫老九你他娘、你他娘的……疯了……”同伴一把将手中大刀砸在地上,气得脸通红,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走!你给老子离开这鬼地方!”他蓦地揪住莫九的衣领,就往外拖,连兵刃也顾不上去捡。
然而莫九双足定于原地,竟然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孟老大……”他低低叹息,直到暴怒的男人停下来,才又淡淡道:“保重。”
孟老大颓然松手。相处数年,虽然交谈不多,但是也多少摸着点莫九的脾气,下了决心便是不会更改的。
“此正值乱世,大丈夫当应趁机建功立业……”他还想劝,话说到一半却又知无用,悻悻地停了下来。
莫九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我并非什么大丈夫。”他低喃,目光落向破寺围墙外的林梢,眼波幽远浩渺。
孟老大闻言,一股浓浓的失望自心底升起,“莫九,你个龟孙子,算我姓孟的看错了你。”他冷笑,俯身捡起自己的刀,决然掉头而去。
“莫九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莫九垂眼自嘲地笑了笑。小和尚仍在扫地,对两人之间的争执恍若未闻。
“小和尚,我要见主持。”
他受够了战争,也受够了逃亡。
寺小,算上小和尚,只有九个僧人。主持一大把年纪,须眉皆白,身上的袈裟布满补丁,由此可知确实没什么香火。
“佛门非避难之所,施主还请另觅善处。”未等莫九开口,老和尚已先一步断了他就地剃度的意图。
“莫非大师欲见死不救?”
“大师可知,我这一去,不是身丧他人之手,便是手下多增无数亡魂……”莫九不急,不辩,只是淡淡陈述事实。
“阿弥陀佛!”老和尚和掌垂眼,无话可说,但却仍然有着自己的坚持。
“既然如此,施主若不嫌弃,可暂于鄙寺做些杂役。只是这剃度,却须从长计议。”
莫九微笑,不再多语。
仍然被安排住在昨夜那间客厢,每日的事就是劈柴、担水之类的粗活。
前一夜未睡好,白日又做了一整天杂役,莫九晚上回到房间一沾枕便睡沉了过去。
梦深无觉,直到耳边咿吖一声,有人推门而入,带入一股牡丹的天香。他迷迷糊糊中暗忖这寺院的和尚好生无礼,竟然连门也不敲。睁眼看去,却是一个未见过的男子,黑色深衣,发长及腰,夜色中看不清容貌,然一双眸子莹然剔透,光华曜曜。
原来这里不止他一个留发之人啊。心中如是想着,只见那男子远远站着,却并不靠近床边,双眸专注地看着他。
莫九没有理他,又合上了眼继续睡。刀在枕下,自无畏惧,何况来人并无恶意,他要看便随他看去好了。
“虽是女子,却也只能将就了。”良久,低低的叹息声似有若无,还在房中回荡,男人已经转身而去,背影修长俊逸。
莫九一震,蓦然抓着刀从床上跳起来,追出去,却已不见男人身影。
月色朗朗,盛放的姚黄被掩上了一层轻雾,风姿摇曳,比白日更加娇艳。月华流转,他赫然注意到,牡丹原本轻黄的花瓣竟然变成了金黄色,隐隐有光华流动。
就在此时,前一夜曾听到过的杀伐哭喊之声骤起,然似远似近,若断若续,仿佛来自于另一个时空,分毫惊扰不到这里的宁静。
茫茫然,莫九往寺外走去,却在拉开寺门时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一跤跌下。回神,才发现竟是南柯一梦,自身仍然躺在床上。耳中虫鸣唧唧,清晰,宁神。
伸手往枕下摸了摸,刀仍在,心中微定。
梦吗?
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雅致的香气。
翻身坐起,莫九用拇指压了压自己抽疼的太阳穴,而后下床开门而出。外间景色竟与梦境中一模一样,金黄色的牡丹在明朗的月色下流光溢彩,美得动人心魄。然而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目光不自觉落向隔壁的房间,只见门窗紧闭,一如白日。
“晚上如果听到什么声音,其实不必害怕。”抱着扫帚坐在已有岁月裂痕的台阶上,小和尚手指头绕着一根青草叶。
小和尚叫戒尘,是寺中唯一的孩童。
刚挑完全寺要用的水,莫九全身上下像被水淋过的一样,汗透单衣,风过,觉得有些凉。听到戒尘的话,有些惊讶。
“你听到了?”他心中疑惑,不知昨日还闭口不说的戒尘为何今日主动提起,在他还无法确定那究竟是梦是幻的时候。
“从小就听到了。”戒尘说,“戒尘的《地藏经》就是这样背会的。”
莫九大奇,走过去挨着戒尘坐下,“与你背经书有何干系?”
戒尘扫过他的侧面,目光落回手中草叶上,“每晚睡觉都有人在你耳边诵《地藏经》,你很快也会。”
“诵经?”莫九哑然,微感失落,敢情是小和尚做功课太认真,连梦里都在背,“只是诵经?”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和尚每日都在诵经供佛,所以睡觉时听到的是诵经。而他在战场厮杀多年,所以听到的就是杀伐之声?那昨夜那入梦来的男子说……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担忧着此事吗?
戒尘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沉默下来。
莫九也并不是真想从戒尘口中得到什么不一样的答案,搓了搓脸,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随口问道:“我隔壁那间厢房为什么不准人住?”
“不知道。”顿了顿,戒尘又道:“里面什么也没有……说是很多年前有一个贵公子住在这里,院子里的牡丹就是他种的。”小和尚有些意兴索然,显然对那个厢房没什么兴趣。当然,对于一个已经戳破过窗户纸怀着忐忑紧张的心情往里面窥视过无数次的孩子来说,就算里面关着一个怪物,也不会再具有新鲜感了,何况只是一间空屋。
贵公子?莫九想起昨夜那个梦,背上掠过一阵寒意。
“那个公子呢?”伸手扯了扯被汗粘贴在身上的衣服,风趁机灌入,却比贴在身上舒服。
“离开了吧。”戒尘不是很确定,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莫九师兄,你想洗澡的话可以自己到灶房烧水,寺里有澡房。”
莫九一怔,看了看自己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以及纠结的头发,而后失笑,原来这小和尚拐着弯在说自己该洗得澡了。
“爱管闲事的小和尚。”敲了一下戒尘锃亮的光头,他站起身,大步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莫九师兄……”戒尘摸着被敲疼的头,喊,想跟他说他还没砍柴,掌管膳食的戒苦师兄会生气。
莫九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打断了戒尘下面的话。
走进后院,莫九的目光定在那畦牡丹上。果然,不是错觉,那花瓣确实是金黄色的。
那么不是姚黄罢。他收住脚,微微地疑惑,再次想起晚上的梦。
这个破地方真诡异!莫九蓦然走向角落那扇紧闭的门,近了才发现门竟是没上锁的,只是这样掩着,却没人想去打开,仿佛里面有着什么让人畏惧的事物一样。站在门前,他心中不自觉升起一股寒意。
深呼吸,抬手,轻推。
“吱呀”一声,门缓缓敞开。
确实什么也没有。空空的一间房,连桌椅床铺也没有。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没有人想推开这扇门吧。这个理由似乎很合理,却并没有让莫九感到松了口气,反而更加凝重。
僵硬地收回欲要跨入房间的右脚,他随手带上门,镇定地转身往外面走去。然而,那一整天,他的心里都极不舒服,似乎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一样。
是夜,风很大,将透过月色印在窗上的牡丹枝叶吹得如同厉鬼一样张牙舞爪。隔壁的门被风吹得嘎吱嘎吱作响,偶尔还会发出巨大的咣当声。
莫九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突然后悔起来,早知道晚上风大,就应该多一下手关紧才是。
嘭——
风势增大,门被吹开,狠狠地砸在墙上,又反弹回去。
莫九烦躁地抓了下头,披衣而起。刚拔掉栓子,一股带着花香的冷风便灌了进来,呛了他一口一鼻。
外面月色如银,无星。
一个深衣长发男子负手迎月而立,眉眼如画,气度高雅,映得那一般笑傲风月的牡丹亦失了色。
又在做梦了?莫九怔怔然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没有留手,立时痛得龇牙咧嘴。
“我许你一个愿望,你为我做一件事。”男人说,侧脸,眸深似海,光华流转。
莫九眯眼,没有回应,“你是谁?”这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幻?
“千祗……夜。”男人低眉敛目,悠然吟道。
“不干。”莫九耸肩,丝毫不为对方气度所慑,跨出房间,打算去关隔壁扰人清梦的门。
千祗夜恍若没听到他的拒绝,缓步走入牡丹丛中,伸手捧住一朵碗口大的花朵轻嗅。月辉下,花伴人侧,竟是艳丽得惊人。
莫九眼角余光瞄到这一幕,脚下不由一缓,但很快又再次恢复如常。将隔壁的门扣好,又推了推,确定不会再被风吹开后,便要回转自己的房间。他一向知道,对于陌生人,还是少打交道比较好。
“莫九姑娘,你看本王这牡丹开得可好?”莫九进屋,千祗夜缓缓开口询问。那声音清徐如风,漫进月色中,便似那花香般,诱人却无迹。
莫九关门的手停住,低头想了想,而后笑了,带着些许认命。重新踏出房间,她在门槛上坐下。
“你要我做什么?”在军营中混了八年,因着天生的大力以及孤僻的性格,从来没被人看出真实的性别。而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却能一口点破,可见是有备而来,不愁她不答应。拒之无用,不如面对。
千祗夜扬唇淡笑,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傲然。
“本王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所以,不会接受任何的拒绝。
园中花香倏浓,一抹薄云将圆月轻掩。
莫九紧了紧身上的衣,未语。她素来知道好奇心越少就越安全,若不是戒尘小和尚那清清净净的一眼,让她因战争而疲惫不堪的心瞬间透彻,她或许并不会起念留在这座破寺。只是想不到,即使是在这佛门清净之地麻烦仍会随之而来。
眼前的男人是人是鬼是仙是妖都无所谓,他既然要自己帮他做事,而且是以交易的方式,便可知其并非无所不能。她征战沙场多年,见惯血腥杀戮,眼前这月下牡丹映美人的场面,于她来说确实是太温柔美好了,谈不上一丝恐怖。
千祗夜站在花丛中,脸上笑意敛去,留下的是无尽的落寞。
“本王……”蓦然思起那十丈软红之尘,昔日锦绣繁华早已离得远了,他沉默片刻,改了口:“夜其实只是一缕游魂……姑娘莫怕。夜无意害人,只是心愿未了,才在此处徘徊数百年。”
莫九靠向门框,懒洋洋地嗯了声。她自然不怕,若怕的话哪里还能镇定地坐在此处听他闲话。不过这人……这鬼算计人的凌厉一去,倒也算温文有礼。
千祗夜见她神色无常,微微诧异,点了点头继续道:“夜想请姑娘所做之事并不难,待中元之夜自会知晓。姑娘有何愿望,无论富贵还是荣华,尽可提出。”
中元之夜……莫九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等办完事再说吧。没事的话,我去睡了。”对于这鬼所许的交换条件,她实在没抱太大期待,她只想得到安宁而已。何况,若他能为她达成愿望,又为何自己的事要别人来帮他做?
显然看出她的心思,千祗夜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姑娘请。”
看着莫九头也不回地进屋关门,他美丽的脸上浮起些许惆怅。独守此处这许久,他其实有些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