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对于马贼来说,那并不能算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屠杀。
猩红的血浸透晶莹的雪层,濡润了枯败的草茎及黑色的大地。明年,这片土地上的牧草必然繁茂。
蒙巴王爷上呈给马贼的祭品,全躺在了雪地中,带着为一个假郡主战死的荣耀。寒风卷着雪片从灰沉沉的天空落下,刮动残破的旗,马车的帘,发出“扑扑”的哀鸣。
雅安坐在温暖的马车内,身旁是瑟瑟发抖的侍女们。她睁大眼睛,透过开始下逃侍女掀起的车帘目睹了冰冷的刀刃割破人类脆弱喉咙的全过程,正如,她曾亲手迎接一个新生命来到世间那样。整支送亲队,只留下了她和陪嫁的侍女。
怕吗?她不知道。也许她是怕的,和抖得快昏厥过去的侍女一样,只是她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样子罢了。
马贼们在清理嫁妆,聚拢马匹。似乎没有人想到她,这个引起整场战事的祸首。直到蹄声再响,正在忙碌的马贼们都停了下来,爆发出狼啸一般的欢呼声。
是他!竟然是他!
雅安激动地微微挺起身,如果不是身体无力,恐怕已经扑了出去。
三骑迎面而来,为首一人皮袄长靴,发结粗辫垂在胸前,额上系着一根寸许宽的红带,高鼻隆颧,轮廓深邃俊美。
白木,她的白木,高坐在马上,看上去像天神一样英伟。
“我哥战的女人在哪里?”男人沉声问,面对轻而易举得到的胜利并不见丝毫得意,冰刃一样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向在场唯一安然无恙的马车。
雅安僵住,脸上血色尽失,原本已趋于沸腾的情绪瞬间降至冰点。
哥战。他是哥战,草原上最有名的马贼头子。他不是白木……或者,他之前压根就是骗她的。
他说他的女人……他的女人……
想到自己曾不止一次向他表示要做他的女人,他都没正面回应过,她还以为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她。原来他不是需要时间,他只是不想要她而已。
“回头儿,郡主在车内,只怕是被吓坏了,一直没出声。”一个马贼大声道,口中虽然这样说,神色间却不见分毫同情。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连这一点小场面都受不了,那么是不配做他们头儿的女人的。
哥战闻言,不再多言,策马往这边走来。
雅安呼吸急促起来,也许是药性过了,身子渐渐有了力气,然而她此刻却宁愿自己如开始一样无法动弹,至少她不会因为激动和认清事实而颤抖。
“柔罗。”马车外,哥战的声音竟然带了些许温柔。
雅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并没有想过避开。他的眼睛好了,里面竟然有着她以前一直无法想象的柔情。他能认出她是谁吗?如果认出来,他会怎么样?
会很生气吧。会不会因为她冒名顶替而杀了她?
雅安知道自己无法揣测出他的心思,也不打算再胡乱猜下去。
她被打横抱出了马车。哥战站在马车上,面向着所有的兄弟举起了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雅安,帽子落到地上,暴风雪瞬间将她旋绕。马贼们兴奋的狼号声充塞于天地间,似欲将苍穹刺破。
透过密密的雪片,雅安看到灰暗的天空,心中突然平静下来,没有恐惧,也没有伤心。那一刻,她真正地意识到,哥战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瞎子白木,要想活命,这个郡主的身份她就必须继续扮演下去。
重入温暖的怀抱,已在马背之上。狂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蹄声如雷,马贼们迎着风雪策马狂驰着,叱喝声以及马鞭在空中划过的利啸不绝于耳。
身后男人的手臂和胸膛形成了一个坚不可破的牢笼将她囚住,即使隔着棉厚的衣料,雅安依然可以感觉到他身体内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曾经,她是那样渴望他像这样紧拥住她,如今,她如愿以偿,却是以另一个女人的身份,而且这个身份将伴随着她直到被戳穿。
雅安突然发了狂地挣扎哭泣,却无法尖叫出声,绝望和恐惧似乎随着体力的恢复而苏醒,瞬间将她笼罩。
哥战纵声大笑起来,终于有了愉悦的感觉。正如他手下所认为的那样,他要的不是一个女人的驯服和柔情,而是野性和骄傲,如同一匹好马一样。曾经,他隔远见过柔罗一面,那由骨子中散发出来的高贵和傲气,对他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能将这样一个目空一切的女人征服,才是一个男人最大的骄傲。
倏地,他抓住近于歇斯底里的女人长发,往后一扯。
雅安只觉头皮剧痛,自然而然地往后仰去,双唇立即被狠狠压住,那突如其来的粗暴的带着征服性质的吻瞬间吞噬了她的呼吸,还有抵抗的意志。
她安静下来。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将随马狂驰的两人缠绕。恍惚中,雅安突然忆起他曾经被动而淡漠的吻。
也许,那个时候她是幸福的。至少,她知道他吻的是雅安,而不是柔罗。
跳动,马贼们走调地唱着歌,粗犷地拼着酒,嚣嚷着,大笑着。鲜血让他们感到兴奋,杀戮是他们的生命,所以他们比任何一个种族更懂得享受活着的每一刻。
“柔罗。”帐内,哥战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将雅安占有。
雅安没有抗拒。她说过要当他的女人,这个念头从来没变过。至于他想要的那个女人,她知道他已失去了得到的机会。
哥战身体内流着恶狼一般的血液,如同其他马贼一样,对于女人,他们的占有方式是粗暴而直接的。相较于柔媚的呻吟,女人的尖叫更能激发他们体内的野性和兽欲。
那利刃刺入一样的结合让雅安痛得浑身抽搐,喉咙中发出喑哑难听的痛苦呻吟。
“叫出声来。”迫她放开咬着下唇的齿,哥战温和地命令。声音中没有浓烈的欲望,清澈得让雅安心中寒意直冒。
“我哥战看中的女人,怎能像一只兔子一样软弱!”随着话语,他强悍地挺进,目光却紧攫着牛油灯下女人饱含痛楚以及不知名情绪的眼。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仍未缓解的疼痛在他的动作下加剧,雅安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哑叫。
哥战眸中冷光一现,就要抽身。雅安却突然手脚并用抱紧他,阻止了他的退出,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没错,她是哑的,但是她的身体没残。说不清是为了被他欺瞒的怒意,还是为那有可能被他再次丢弃的巨大恐惧,雅安血液中流动的疯狂发作,在哥战惊讶的眼神中,她用一种报复性的方式野蛮地啃啮他的唇,他的肩,他的胸……
哥战动了。被女人压在身下是不被允许的,轻而易举地,他抢回了主动,平生首次用手爱抚一个女人的身体,尽管粗暴依旧。
哑的,没关系,只要脾气合他口味。他笑,自傲地看着女人在他身下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承受不了他所给予的强烈欢愉而昏迷过去。
一个美丽的女人。翻身坐起,一边穿衣服,他一边打量着浑身布满自己爱痕的女人。以前远远看着,便觉得漂亮,没想到近了,才发觉她长得和记忆中有些微差别。也许是闭着眼的关系吧,那眉梢眼角竟然带着以前他不曾注意到的稚气。
抓过毯子盖在她赤裸的身上,他忍不住又笑。草原女子本来就热情,但是像她这样时而安静如羊时而凶悍如狼的,他却是第一次遇到。交欢像打仗一样,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感觉真……精神!
穿戴整齐,拿起装着精钢矛的皮囊,他走出了帐篷,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对于女人,他向来不留恋,即使那是由他亲自挑中的女人。
见到他出来,正在喝酒行乐的马贼们都纷纷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中有着外人难以理解的崇敬。直到他摆了摆手,他们才又继续闹腾起来。
在一个火堆边坐下,立时有人递了酒和烤肉过来。哥战只要了酒,喝了一碗,然后打开皮囊,拿出自己拆卸成三截的长矛,用布细细地擦拭起来。
“大哥!”一个长像与他有六七分相像却略显秀气的男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哥战没有抬头。
“那郡主怎么样?够不够味?”男人一脸猥亵的笑。他要了一个侍女,细皮嫩肉的,只可惜太娇弱,经不起一回合就晕了。
“不错。”哥战淡淡道,将长矛接好,随手一抖,立时寒芒闪动,杀气弥漫。
他身边那男人不由自主搓了下手臂,心中寒意直冒。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大哥的矛,但是仍然无法控制因它出现而产生的恐惧,尤其当它被大哥握在手中的时候。
“哥越,你带着人即刻动身,去地尔图王庭打探消息。”收回矛,将它搁在自己的腿上,哥战这才将正眼对上自己的兄弟。
地尔图人是草原上的狼,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抢,也许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一想到这,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沸腾起来。相较于女人,战争更能让他兴奋。
哥越应命去了。
哥战抓起搁在自己面前的烤羊腿,大力地咬了一口,缓慢嚼着,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脑海中却浮现起雅安那双透露出矛盾情绪的眼。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像一个陌生人,但是他却很清楚,她并没有机会见到他。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他对自己说。有人为他斟上酒,他端着碗一口饮尽。
女人,他向来敬而远之。只有一个,曾经勉强算得上和他比较亲近。那个女人叫……
他记不起名字了,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却曾经容忍过她的亲吻,容忍她粘在自己身边。但也仅此而已,她之于他,不过是可供利用而已。
哥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原该早已忘记的女子,只是觉得,有些微烦躁。
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吻起来的感觉都一样?
两日后,他们回到了马贼的巢穴。一个隐藏在矮山密林中的谷地,平坦而宽敞,密布着灰褐色厚暖的帐篷。
雪暂时停了,仿佛蚂蚁出窝一般,各个帐内都有人钻出来,迎接凯旋归来的男人们。
雅安注意到,那些都是些老弱妇孺。每个人脸上都有着过节般快乐的笑容,女人们端着酒来慰劳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接了酒的男人,一口灌下烈酒,然后把敬酒的女人拉上马,狂驰离去,找地方寻欢,但闻尖叫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在这里,马贼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