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家是在山林外的一个半矮房半帐篷的村落中,周围可以看到铺着厚厚雪层的田野,显然这里的人除了畜牧以外,还会农耕。
雅安出得那栋又黑又矮的房屋后,不得不庆幸牧民们不习惯用锁,否则的话,就算她是清醒的,恐怕也难逃出那间结实的小房子。
只是当远远离开那小村落,看到茫茫无际的雪原后,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继续这样走下去,她不过是和那晚一样,最终的结果是冻死在雪地中。然而不走也是不可能,总不能真跟了那个阿昌吧。
当腿再次迈开,已变得艰难无比。雅安知道自踏出马贼部落的那一刻起,她已选择了走向死亡的路。
然而天神的想法总是凡人无法揣测的,雅安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她没走到半天,竟然看到了另一个牧民部落的帐篷。牧民友善好客,尤其是在这雪季无聊之际,有客到访,更加高兴。当下便收留了雅安,直到春天的到来。
春天,冰雪消融,新草乍冒。草原上到处都是旧年败草与鲜绿嫩芽在残雪下互相交杂的景致。
雅安跟着寄住的牧民家赶到榆林,去赶开春后的第一个集市。到了榆林,就和他们分了手,自己一个人逛着,寻思着今后的谋生之道。
榆林是地尔图人管辖领域内的人货集散中心,因傍着青水,交通方便而富庶。天气很好,太阳温煦地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在经历过寒冷的折磨之后,这样的温暖越发显得珍贵起来。
各地方的牧民都在陆陆续续地到达,或赶牛羊,或架马车。人们打扮各异,但无论男女都背弓带刀,以做防身之用。集上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货物,多是人们日常生活所需的,也有比较稀罕的,如珠宝的交易,但那种都是在街旁的土屋中进行。讨价还价,高声笑谈以及牛马嘶鸣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草原显得越发生气勃勃。
雅安茫然地走在街上,看着人们兴高采烈的样子,突然觉得异常孤单。
马蹄声起,又一队赶集的人来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然而当看清来人后,均纷纷走避。虽然由于地尔图人强力的管制,无论什么人到榆林,都一律平等交易,但是如果对方是马贼的话,多少仍会让人心生惧意。
雅安在一处小玩物摊前蹲下,暂时抛开烦恼,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她许久都没注意过的小东西。
牛角梳、狼牙串、假发髻,甚至还有胭脂水粉以及汉人那边过来的制作精美的簪子……
拿起一支绸缎做的红花,她突然想起哥战曾送给她的那朵盛开在雪地中的红花。那花儿被她落在了哪里?她记得那夜出来时有带着……
走神的雅安没有听到小贩鼓动的话语,自然也没注意到他突然改变的脸色,直到她的腰一紧,人被凌空提起。
绸花落地,她仓惶地扭头看去,赫然对上哥战那让她日思夜想的英俊脸庞。她脑海中有刹那的空白,而后便被重逢的喜悦占据了所有心神,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从他身边逃走的。
马蹄飞扬,带起满天的尘土,呛得路两旁的人直咳嗽叫骂,却无人敢真正上前指责他们。
刚一落上马背,雅安已反过身抱住了哥战,满怀激动地在他脸上和唇上吻个不停。想到过去两个多月的经历,她便愈加觉得能再次看到他碰触到他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哥战被雅安的反应弄得有些愕然,但是却没阻止,只是操控着胯下坐骑往集外他们的营地驰去。他的身后,跟着哥越和哥悍,两人脸上都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谁能想到,在那样的雪季中,这样一个不懂丝毫武功的柔弱女子能够活下来。
一到营地,哥战立即抱着雅安跃下马背,进了自己的帐篷,至于马儿,自然有人照料。
没有任何的废话,扯开彼此的衣服,两人很快便交缠在了一起。那样的急切,让人不由会怀疑他们是深爱着彼此的恋人。
细细的喘息声传进哥战的耳中,那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喜欢上这种柔软的声音。低头,他眷念地将那喘息吞进自己的唇中,然后顺势加深吻的力度,再加深……
“勇敢,但愚蠢的女人。”欢爱后,哥战并没有立即起来,而是一手撑头,一手轻抚着雅安的身子,语带嘲讽地道。
雅安半偎靠着他胸仰躺在毡毯上,喘息未定,脸上仍染着晕红,闻言,并不见恼,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的脸,双眼柔情似水。
真正经历过死亡及其他人带给她的侵犯,还有就是面对生存的茫然之后,她才知道,活着能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便是一种幸福。这是以前的她无法体会的。
哥战被她看得心口莫名一悸,不由一把将她揽贴在自己胸前,淡淡道:“以后别再逃了。”他不会忘记,那天在雪下找到她珍藏的那朵早已枯萎的红花时,自己的心所受到的触动。原来,能被一个女人像那样死心塌地地喜欢,或许比用力量征服她更能让人感到骄傲。
雅安笑了,像一朵野玫瑰在阳光下蓦然绽放,充盈着生机与快乐。这是相识以来,哥战第一次对她展露出近乎占有性的动作。是不是,他也有一些在意她了?
摇头,迟疑了一下,她又点头,却发现怎么也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于是只能带着些些烦躁地吻他,用一种虔诚而珍惜的方式亲吻他的眼,向他表达出自己不会再离开的意愿。
她吻得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哥战唇角正悄然上扬。也许她之于他并没有重要到不能失去,但是不可否认,再见到她,他的心中是充满愉悦的。
帐外,阳光明媚,似乎冬日的严寒已经完全撤离,兴高采烈庆祝的人们总是容易忘记返春之后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狂风暴雨,那足以摧落一树美丽却脆弱的梨花。
谁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就在哥战他们打算离开榆林的时候,那个为一个女人追踪了他们数日的地尔图人也出现在了榆林,阻了他们的行程。那个地尔图人叫子查赫德莫赫,是地尔图莫赫部的首领,那是一个连马贼也敬佩的汉子。不想惹无谓的麻烦,所以哥战一直不去劫掠他所管辖的部落,却不想他会主动找上门来。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女人!哥战最初以为是柔罗,毕竟她曾经是勃连原的女人。
“我要我的女人。王的,他想要会自己亲自找你索要。”唯一的一次正面交锋,子查赫德如此回答他。
结果哥战依然没弄清楚是谁,但是无论是谁,既然入了他们的手,就不可能说轻易奉还,即便对方不是他们希望招惹的主。
那天晚上,子查赫德夜袭他们营地,伤人无数,并撂下狠话,说让哥战将他白天强带上马的女子还给他,若女子有毫发损伤,他定要剿灭所有马贼。
“强抢上马的女子?”哥战眼中利芒一现,扫向雅安,“原来他要的是你,哑女。”
正在一旁伺候他进食的雅安怔了怔,脸上浮起惶恐,她想到了克格勃,又想到了阿昌,难道是他们寻来了?
哥战大手一伸,已将她扯入怀中,“你什么时候招惹上子查赫德莫赫那个男人的?”他仰头咕嘟喝了口酒,又将酒囊口放到雅安唇边,半强迫地灌了她一口,然后冷眼旁观着她的反应。
马奶子酒酸烈醇厚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雅安对上哥战探问的眼,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她不认识什么子查赫德。
“救你的是个男人?”哥战不置可否,语气淡淡地继续问。
雅安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头,而后僵住。他若以为她跟别的男人发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要她了,该怎么办?
哥战没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见到她的反应,双眸微沉,“他碰过你?”
雅安急切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不能让他心中有丝毫怀疑,不能……
面对她无法言说的焦急模样,哥战不为所动,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他碰过你这里?”
雅安摇头的动作蓦然一滞,片刻后方迟疑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也碰过这里?”哥战的手滑上她的唇,声音已带上了一分冷意,双眼却灼然攫住她的眼,让她有无处遁形的感觉。
雅安艰难地点头。
哥战英俊的脸又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即使竭力抑制住情绪,手却仍略嫌粗暴地隔着衣料握住怀中女人的胸部,“这里也动过?”如果这一次女人点头,难保他不发作。
雅安摇头,再摇头,开始不安地想从他怀中挣扎出来。
哥战神色并不见丝毫缓和,一只手紧锢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又继续往下滑去,不过在到达女性私密处前,被雅安死命按住,摇着头哀求地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那一刻他竟然莫名地心软了。
“没有?”他向她确定。
雅安坚定地摇头。若不是不能开口,她定会告诉他即便是脸唇被碰,也是她迫不得已。
哥战又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似要确定她是否在说谎,许久,放开她,又抓起盘中的羊肉若无其事地嚼起来,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雅安提到喉咙口的心这才落回原地。她真怕他不相信她,怕他会把自己丢给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进完食,哥战在雅安端来的盆内洗了手,用帕子抹净,这才又正视她。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丢到她面前。
“你是我的女人。以后,别再让任何人碰你。”他冷酷地道。言下之意,如再有人侵犯她,她若不能杀了那人,便最好自杀。
雅安脸色微白,却笑了起来,弯腰捡起匕首。这是他送她的第二样东西。在他心中,他的尊严,原来比她的性命还重要。以前的她,为了生存,可以出卖很多东西,包括自己的身体。那么以后,她是否再也不能这样做了?
事实上,即使他不说,她也无法忍受其他男人的碰触,但是要她答应他这样的要求,她做不到。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两趟,对生命便看得越发的宝贝。这世上没人在乎她的死活,她自己可得在乎,她不会自杀,永远也不会。
没有答应,她却将匕首绑在了自己的腰上。有一样东西防身,也不错,何况还是他送的。
不知是否看穿了她的想法,哥战神色冷漠,让人难以测度,整了整衣服,他迈步出了帐篷。
雅安看着他雄伟健壮的背影,唇角仍挂着淡淡的笑。
两世为人,体会到能守在他身边是一种幸福,她不会向他要求任何东西,也不会为了博得他的欢心而做任何改变。就算渴望得到他的爱怜,也希望用的是自己最本来的面貌性子。不然,一切怜宠全是虚幻,比得不到更伤人。
随着那个地尔图人的不断骚扰,哥战英俊的脸渐渐失去一向的冷酷无情,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直到那天,手下抬着哥越哥悍的尸体出现在他面前,他的怒气终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