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人生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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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生

人为什么活着

未知生,焉知死?

——《论语·先进》

一门哲学至少要回答两个问题:一是,人为什么活着?二是,人应当怎样活着?否则就称不起哲学。

有一次,孔子的大徒弟子路问他怎样去跟鬼神打交道。在那个时代里“巫”是很普遍的,鬼神的概念应当很明确。我们的童年在农村里度过,晚上没有电,关于鬼的话题就很多。儒家在这个问题上,一贯是相对理性的,但还达不到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高度。于是孔子回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意思是:人应当关注当下,关注日常生活,跟人打交道都做不完美,就去想跟鬼神打交道,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没想到子路的话是有埋伏的,他说,如果不考虑鬼神的问题,那么我们怎么面对死亡呢?以现代人头脑里的那些鬼神思想,很容易理解子路的困惑: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仍然活着呢?如果没有,一个人活了几十年就死掉了,就清零了,那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如果没有意义,那人为什么还要活呢?

但孔子依然用刚才的句式,淡然地回答:“未知生,焉知死?”似乎是回避了这个问题:你先自己好好活着,活明白了再说吧;活都活不好,还想什么死?

对于这个人生的根本问题,我是在十七岁时为之困惑并认真思考过的。我曾经请教一个很聪明的女同学,她的回答跟孔子的回答很像,她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应当就是过好眼下的生活。当时,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恰好在《读者》杂志上看到一篇生物学家写的关于蚂蚁的世界的文章,这篇文章启发我从一只蚂蚁的角度去反思生命的意义。一只蚂蚁为什么活着?答案是:不为什么,只因为蚂蚁这个物种存在。如果所有的蚂蚁都死掉,那么这个物种就完了。如果所有的物种都死掉,那宇宙间的生命就完结了。如果所有的生命都没有了,那冷冰冰的宇宙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周易》讲:“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存与发展是宇宙的大德、大道,是宇宙间的最高价值,也是宇宙存在的意义所在。每一个渺小的生命,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贯彻和实现这种生命意志、价值、意义。

《周易》讲:“天行健!”人唯有好好活着,活出这种“天行健”的精神,才是对“人为什么活着”最好的回答。

人应当怎样活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

这是《大学》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它回答了人生中第二个重要问题,即:人应当怎样活着?

“大学之道”不是今天上大学的道,而是指人生之道、人这辈子像样的活法!怎样的活法呢?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三点,并称为儒家的“三纲领”。所谓纲领,就是说,儒家千言万语、千百年来、千辛万苦弄的这套思想体系的根子,就是这三点。

儒家的主流相信人性本善,人有先天的良知、良能,人的天性中就包含了仁、义、礼、智等价值和能力,天性中就存在着真、善、美。这些品质就是人的“明德”。“明明德”就是把这些“明德”彰显出来,就是要不断完善人的内在修养和德行,追求圣人的境界。

外在的要“亲民”,仁者爱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要孝敬父母,关爱家人,善待亲朋同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仁爱之心不断推而广之,进而造福社会,甚至于把这种爱给予人类之外的自然万物。要发挥自己的能力,积极实践,把这些爱落到实处。

如此一内一外,用儒家的术语讲,就是“内圣外王”。

“止于至善”一方面是对前两项的总结。人不论内在的也好,外在的也好,都应当向一种至善的境界不断努力,这个过程是没有止境的,它强调的是一个方向。每个人各有不同的天赋和际遇,在这两个方面最终走多远,同样各有不同,但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这个方向。

“止于至善”另一方面是对前两项的超越。超越物我,超越现实人生中的追求,进入一种形而上的境界。这类似于道家、佛家所谓的得道或成佛,用《中庸》里的话讲,则是要“参天地之化育”,使自我融入天地自然的大道之中。

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对于“人应当怎样活着”这个问题的回答,都有不同程度的否定现世人生的倾向。唯有儒家最为积极地肯定现世人生的意义,教会人们怎样活着,并且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最高的意义。

人生的八大基本问题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大学》

“欲明明德于天下”,就是要把自己的天赋才能贡献给天下苍生,为提高全人类的福祉而奋斗。这不是要我们去解救世界上四分之三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阶级兄弟的妄言,而是人生终极的追求。在互联网时代里,任何一个小人物其实都更加具备了这种可能。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被称为儒家的“八条目”。前文所述的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是“三纲领”,是方向、目标;条目则讲落实。

八条目中的后四条好理解,前面四条的意义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认为,对这八个概念,应当超越原始文本中的先后顺序和概念背景,以儒家所提倡的与时俱进的观念,作全新的理解,即:体验、理性、信仰、欲望、自我、家庭、社会、人类。这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八大基本问题,既相互联系,又各自独立。

格物就是感知事物,就是体验,这是人的基础的本能,是一个婴儿来到这个世界最先做的——他会看到妈妈的脸庞,吮吸甜美的乳汁,倾听催眠歌谣。这种对事、对物的感知,是人生中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的。创造、享受、奋斗、快感、苦痛、读万卷书走万里路,以及一切实践活动,站在生命的角度,都是体验。人一辈子追求名、利、权、情,说到底都是为了某种体验。

从某种意义上讲,体验高于理性。奥斯卡电影《心灵捕手》中有一段老男人与天才少年之间的经典对白:我跟你聊米开朗基罗,你可能会讲一堆关于他的艺术理论甚至逸闻趣事,但你不曾闻着西斯廷大教堂的味道,仰望天花板上的他的原作;我跟你聊女人,你可能也会如数家珍地讲一通,但你不曾体会当自己在心爱的女人身边醒来时,涌自内心的喜悦;我跟你聊战争,你肯定能背诵莎翁“共赴战场,亲爱的朋友”这样的诗句,但你不曾把挚爱的战友抱在怀中,看着他临死时无助的眼神。

致知就是在各种体验的基础上形成知识的过程,就是理性。如1+1=2、是非判断、微积分、相对论、四书五经、世事洞明,这些都是知识、学问、智能,是理性,是追求和实现真、善、美的阶梯。

诚意。在体验和理性的基础上,人逐步形成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树立起生命的信仰。俗话讲:“心诚则灵。”诚意强调的就是坚定的信仰。只有坚定的信仰,才有强大的力量。

正心。在体验、理性、信仰的基础上,我们会发现,影响和制约我们做人、做事的还有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即各种各样的欲望。正心就是控制欲望。

在体验、理性、信仰、欲望等四大问题的基础上,我们要完善自我,改善家庭,造福社会,为人类发展尽自己的努力。这就是儒家所认识的人生。

做你自己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道之谓教。

——《中庸》

这是《中庸》开篇第一句,同样是讲“人应当怎样活着”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天赋禀性,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这种差异堪称上帝的杰作。中国人不讲上帝,讲上天。上天赋予你的那些特质,就是你的天性,依循这种天性,把它尽量发挥出来,展现出不同于别人的鲜明个性,这就是道。道就是路——最佳的人生之路。

成功者都是有鲜明的个性的,这种个性不是刻意张扬出来的,不是标志性的发型、胡子、墨镜、烟斗、口头禅、坏脾气等等这些外在的打扮或表现,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特有气质、一种独到的思维和做事方式。

曾国藩讲书法,“凡大家名家之作,必有一种面貌、一种神态与他人迥不相同”。我在分析这段话时,提出书法的三层境界:第一层是知道字怎么写;第二层是精熟;第三层就是出自家风貌——随便写个字让人一看,人家就知道是谁写的,那你就成家了。

做人何尝不是如此:第一层,知道基本的做人原则,并有所坚守;第二层,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并有所成就;第三层,给这个世界添一道新鲜的色彩,让世界因你而不同。

然而,现实就如一句玩笑话,每人生下来都是“原创”的,长着长着就成了“赝品”。什么叫赝品?就是你活的这一遭,说的做的怎么看怎么像别人,唯独不像你自己,把自己活没了。这样的生命价值是非常有限的。

那么,怎样做你自己,怎样发现自己的天赋、个性,并形成一定优势呢?我提供三点参考:

一是奥巴马讲的:学校教育的意义在于发现自己的优势。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体育、文艺等等,哪个你更喜欢、更容易出成绩,你的个性、天赋可能就藏在那里面。

二是乔布斯讲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三是我自己的发现。结合现实工作和生活,在接收海量的互联网信息过程中,你会逐步发现自己的兴趣点、兴奋点,这时要意识到,你的天赋就在附近了。

另外,对于个性也要有所把握,就像小树全任个性去生长,也可能长不成材,要经过修剪,才能长得更高。培养个性优势,也离不开师长的教导和自己的学习。

取与自己个性所长相契合的方向去学习和实践,可事半功倍。

取对自己个性所短有砥砺的方向去学习和实践,可立于不败。

中庸之道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

——《中庸》

君子之道,黯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中庸》

在本书后面的“修养”篇中,我将“中庸”理解为凡事都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和处理的极高的修养境界。而“中庸之道”则是将这种修养落实在人生实践上,依循传统的价值观,中规中矩地走正道,踏踏实实地做好人,勤勤恳恳地干事业。这样,纵使一辈子湮没无闻,也无怨无悔。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方法是正确的,你也尽力了,而且凡事都问心无愧,那么,结果如何,实非你能做主的。

不论什么年代,规规矩矩、低调、不张扬的生活方式和做事风格,确实容易把人埋没。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些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善于自我包装和炒作的人,更容易吸引人们的关注,甚至暴得大名。但前者的方式一旦成功,就是可以真正站得住的;后者则常常“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就像金庸小说里的正派武功与邪派武功的差别:前者容不得半点浮躁,动作得规范,周期得长,见效慢;而邪派武功可以出奇招、走快捷通道、短平快,“欲练神功,挥刀自宫”——武功是有了,根没了,风险还高,一不留神就走火入魔筋脉尽断。还像两种电影的差别:那些刺激眼球的电影,热闹一阵子就过去了;而那些在平平淡淡中传递深沉的人生哲理的电影,能成为永恒的经典。

书法艺术上也有这个问题,十多年前,国内书坛曾盛行“流行书风”,打破传统,一味追求视觉冲击力,可流行了几年就过去了,整个书坛最终还是重新回归到了传统上。

从书法这个例子也可以发现另外一个视角。中庸代表传统的力量,比较平稳、保守、低风险。所有的创新总是从反对中庸开始的。所以,在强调革命或者变革的大批判中,中庸之道总是首当其冲的。

然而在我看来,“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恰恰显示的是一种内敛的执着和深刻的革命精神。

做一个理想主义者

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论语·子路》

中庸的境界很难达到,怎么办呢?退而求其次。孔子说,做不到中庸,我宁可狂狷。

狂与狷是理想主义的两种表现形式。

狂者进取,就是敢于做人们都做不了的事。

《乔布斯传》扉页上写着:那些疯狂到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改变世界。

还有一位IT巨人则讲: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

孔子也一样,别人说他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孟子则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只要是坚持真理,千万人挡着我,我也不回头!他还放出豪言:治理天下,舍我其谁。这都是狂。

我们都曾经年少轻狂,我十六七岁时给自己起过一个笔名:狂派战车。这个名字来自动画片《变形金刚》。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我相信伸手就能够着天”,然而一上班,特别是进了机关,那股子轻狂劲立马就没了,因为大部分领导不喜欢轻狂的兵。

但我的一位领导也曾对我讲:年少要狂,年老要板。年轻人就得有股闯劲,不要唯唯诺诺,不要未老先衰,那样就干不成事了;老同志不一样,不板一点、稳当一点,会让人说是老不正经。

狷者有所不为,就是要敢于不做人们都在做的事。

百度的老板李彦宏讲,想干啥就干啥不叫本事,想不干啥就不干啥才叫本事。

万科地产的老板王石自称,坚持不行贿。地产业里行贿是公认的潜规则,不行贿是另类,这就是狷,狷介。

人们都去跑官要官,你不去,这是狷;人们都去泡小姐、找情人,你不去,这是狷;人们都在名利场中做那些出卖灵魂、违背良心之事,你不做,这是狷;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折腰,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还是狷。

狷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是不同流合污,不随波逐流,任世间风云变幻,任你们争名夺利,我自清高自守岿然不动。

凡思想信仰,必有高于世俗的理想主义精神在其间,儒家尤为突出,它强调仁、义、忠、信等等所有至真至善的美德,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伟大的责任,这种理想主义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灵魂。

所以,一个真正的响当当的中国人,定然是一个彻底的理想主义者。在世俗生活中,这样的人往往会成为另类,会被孤立,就像那些寂寞的圣贤。是的,那些圣贤跟你是一样的,不要害怕,是你在改变世界!

简单人生

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中庸》

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孟子·尽心下》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孟子·尽心上》

俟命,就是听命于天,用基督教的说法,就是把自己交给上帝,等待上帝的裁决。

人这一辈子,秉持这样一种宗教情怀,然后“居易”“行法”“修身”就可以了。这三个词实质是一回事,即:专注于当下的工作和生活,按照一套成熟的模式去处理各种问题,就OK了。

人生没有那么复杂的,你把它看简单了,它真就是非常简单的。一套简单的人生观,一套简单的为人处事的原则,一份工作,一个单位,一个家庭,一个老婆,一两个孩子,简简单单,从容淡定地面对这一切,这辈子混得绝对差不了的。

可很多人却正相反,没有一套明晰的人生观和做事原则,什么都随机决断,全无套路,什么都不满意——单位不好,工作不好,老婆不好——这山望着那山高,心里总是躁动不安、跃跃欲试。具体到某件事上,这些人可能成功,可能会达到一定的满意度,但最终会发现,人生是一场“零和游戏”,得到总伴随着失去,人生的整体并不因为你的折腾而收获更多。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正在于此。

简单人生,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珍惜现在你所拥有的,并尽力去完善它,条条大路通罗马,是你的终将会是你的!

人生的框架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中庸》

这段话里包含了人生的几大问题,组成了人生的框架:

一是五伦,即人际关系。

二是智、仁、勇,即人的内在品质。

三是知与行,即人的外在活动。

行为学认为,在人的各种生存技能中,人际关系的能力排在第一位,是决定人生成败最重要的能力。这个论断放在中国人身上,应当更加贴切。咱们的文化,从古至今最讲究“关系”,先贤本意是要形成一套社会交往的规范,“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样将有利于社会和谐及个人发展,可惜搞到最后过犹不及,弄得买壶酱油都要找关系,有什么都不如有人脉。这固然是挺可悲的,但我们除了适应,别无选择。

智、仁、勇涵盖了人的智力、情感、意志三大内在品质,智力上要聪明睿智,情感上要有仁爱之心,意志上要勇敢刚毅。而且孔子对这三点进行了拓展。某人可能智商不高,见识也不广,怎么办呢?好办!好学就可以将勤补拙,人的智慧就会不断提升,所以好学就是最大的智。仁爱不能只停留在心里,要施之于人,造福社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实践,才是真正的仁。人性有诸多弱点,比如恐惧、懒惰,怎样才能力争上游拼搏进取呢?知耻就会激发勇气,以甘居人下为耻,以缺少大丈夫的气概为耻,以退守安逸为耻,被逼被激之下,人的斗志和潜能都会被激发出来。那些名垂青史的英雄豪杰,不论武的,还是文的,哪个不是有胆有识、智勇双全?而仁,则是对智与勇的统驭。

儒家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主张人要积极入世,人活一世要立德、立功、立言,要“参天地之化育”,在天地创造万物的过程中发挥自身的力量。而人的活动无非两方面:知与行,这是中国哲学的一大课题。《中庸》的这段话里提出,知有三种方式:一是先天的良知,二是学习,三是实践活动中由解决问题而总结的经验。行有三种方式:一是自然而为,二是利益驱动,三是被动改变。明代王阳明进一步提出著名的“知行合一”:“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一个知识分子以最大的热情去搞研究、做学问,是知,也是行;一个企业家以最大的热情去赚钱、搞管理,是行,也是知。总之,知行都是做事,“知行合一”说白了,就是教人干!干!干!用基督教的说法,这就是作为人的“天职”,是人获得救赎、进入天堂的方式。

生命是一个走向永恒的过程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论语·为政》

十五而志于学。这个“学”不是指做学问、当学者,而是指“大学之道”,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是不断完善自我、造福社会、追求卓越的人生志向,就是在十五岁时树立起一个健康的人生观。这个人生观不可能一开始就如此宏大而明晰,应当有一个随成长不断加深的认识过程。我是在十八岁左右才从傻皮傻玩傻学的年少无知中略微觉醒,开始反思人生问题,慢慢形成一个初步的模糊的人生观的。这是自觉的人生的起点。

三十而立。这个说法给年轻人很大压力,接近三十岁时就会比较焦虑,感觉自己还一塌糊涂,家庭、事业都在起步阶段,还面临一大堆问题和烦恼,每天疲于奔命,什么也没有立起来啊,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其实,“三十而立”的本义是“三十而位”,不是说三十岁就立业了、就有成就了,而是说三十岁时要找到自己的位置,清楚自己应当做什么、这辈子应当吃哪碗饭,而不能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盲目蛮干。这是对人生观的调整和明确,是对人生规划的巩固。接下来,就可以更加坚定地放手去拼搏。

四十不惑。孟子讲,我四十不动心。林语堂讲,连苏东坡这样的男人,生命也是从四十岁才开始。俗话讲,“男人四十一枝花”“四十不富永不再富”“人过四十天过晌”,等等。这些观点的正反倾向不同,但都在强调,人在四十岁时应当具备丰富的经验阅历,足够成熟,对自身、对人情事理、对各种问题都应有深刻的理解和把握。

五十而知天命。孔子讲:“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人活一辈子得活明白了,得能对命运和自然规律有所参悟和顺应。具体怎么做呢?曾国藩有段话讲得很透,“知天之长而吾所历者短,则遇忧患横逆之来,当少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则遇荣利争夺之境,当退让以守其雌;知书籍之多而吾所见者寡,则不敢以一得自喜,而当思择善而约守之;知事变之多而吾所办者少,则不敢以功名自矜,而当思举贤而共图之”。

六十而耳顺。“耳顺”是什么意思呢?古来学者莫衷一是。研究传统经典,这种情况很多,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越是没有明确的答案,越是吸引着人们不断去探求。我是这样理解的:耳朵是用来听的,听什么?听人说话,听各种各样的声音,听音乐,听天籁。《论语》里有一句著名的话,“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这个“乐”何以高于“诗”和“礼”呢?因为,诗形之于文字,礼形之于人际,而乐是大象无形的,是最具自然属性的,是最贴近“道”的,所以音乐无国界嘛。乐要靠听来感受,这种感受呈现出人与自然的融合交流。这就是孔子在六十岁的境界。另外,繁体的“圣”字里有个“耳”字,说明圣人一定是有“听德”的。相对“看”的空间性,“听”具有时间性,中国先秦的音乐是非常发达的,而绘画则不如西方,这里面隐藏了民族性格的密码。当然,也可以简单地把“耳顺”理解为什么话都能听进去,对什么话都不动心,与自然和人群完美融合、和谐相处。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是七十三岁死的,孟子是八十四,所以民间有“七十三、八十四是坎儿”的说法。孔子从十五志于学,一生努力,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实现了心灵的自由解放,如此,死有何憾!

我不赞成人们都对自己的生命如此划线,都来比照孔子的这个过程。但这个心智不断成熟、人生境界不断提高的过程,应当给我们一个启示:

生命不是一个走向死亡的过程,而是一个追求完美、走向永恒的过程!

终极价值

朝闻道,夕死可矣。

——《论语·里仁》

道是什么?有人说是仁政,也有人说是真理,不论是什么,肯定是孔子这些人一生追求的价值或梦想。“闻道”的“闻”字不能仅理解为“听”,而应当引申一下,理解为接近、贴近。“道”作为一个终极的价值,个人可能永远也达不到,但可以无限接近。如果你的一生这样去努力,死又何憾?

人都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谁都想长命百岁,甚至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之流,都干过寻仙问药、奢求长生不死的事。但是,“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上天在这一点上绝对公平。人难免一死,生命都要清零,而意义却不一样。就像那首著名的诗所讲:“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种差别在于人生价值的实现。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可是我飞翔过了。项羽、王勃、谭嗣同、雪莱、聂耳、雷锋等无数英才,生命虽短,却都不朽了。

儒家是强调保身的,特别爱惜生命,但在大节面前却要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要以身殉道。文天祥就义后,人们发现他写在衣带上的绝笔:“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无数志士仁人、风流人物在作出生死抉择的一刻,岂不正是终极价值的实现。

咱们把调子再拉低些。这个终极价值,其实就是你心底的一个情结、一个最牵挂的东西。这个情结你解开了,这个牵挂的东西你放心了、没有遗憾了,你也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了。当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时,这样的父母会被亲友们恭维:你们多好,完成任务了!对于大多数平常人,这其实就是“闻道”。

王阳明临终时,弟子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讲,阳明先生答:“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这就是“闻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还有一层涵义,就是:你现在决定做什么,其实都不晚的,有生之年,你肯定可以做成的,那样的话,生命就没有遗憾。

不要精神胜利法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论语·宪问》

“四书”里经常讨论君子如何、小人如何。这里的“君子”和“小人”,多数是按社会阶层或道德水平来划分的。不过,我们现在来理解经典,可以简而化之,把它们都作为价值评判来看待,凡是“君子……,小人……”这样的句式,都可以替代为“要……,不要……”,比如开头这句话就可以理解为:要上达,不要下达。

上达,就是追求脖子以上的:脑袋的、思想的、精神的、文化的、形而上的。下达,就是追求脖子以下的:肚子的、脐下三寸的、物质的、形而下的。

我看,老夫子这话主要是给知识分子、给书呆子们打气的,特别是给他的一班弟子们打气:你们好好读书,跟着我追求真理,在现实中却吃不开、混不好,不要紧的,君子上达!你看那些吃得开、混得好,黑白两道手眼通天,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家伙,看上去很美,可他们是小人!

所谓精神胜利法,莫过于此。

在我看来,一个人既能下达,又能上达,才是完整的。比如曾国藩,要事功有事功,要官场谋略有官场谋略,有小说家者流甚至给他总结出个“光屁股升官法”,这不可谓不是“下达”;但他一生手不释卷,诗文、考据、义理、书法,样样有所建树,洋务思想也开一代风气,这可谓真正的“上达”。

现实中很多大老板,出身低微,谈不上有什么学问,但事业发达之后,却对文化领域青睐有加。有人斥之为附庸风雅,而在我看来,英雄不问出处,先下达而后上达,这是值得尊重的。当然功夫有高低,也有个提高的过程,这是可以理解的。日本的涩泽荣一、松下幸之助、稻盛和夫等实业家,他们的事业大到一定程度,本身就不能用“下达”来描述了,而他们的思想则早已达到“上达”的层次,为世所重。

现在的问题,反而是这些“上达”的书呆子们,悬在半空里,靠阿Q兄弟来自我安慰。

德才之辩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论语·宪问》

好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是必须的,更必须的是德好,要忠于主人、善解人意。电影里经常看到,危难时刻,马不离不弃,呼啸而来,驮起主人逃出险境。西楚霸王项羽被困垓下,悲叹“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这里的“骓”就是他的乌骓宝马,英雄、宝马、美人,悲壮之美尽矣。

中国文化中,龙是虚拟的图腾,而马是实在的图腾。马在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影响了人类社会的进程,赵国为富国强兵而“胡服骑射”,甚至马镫的发明曾开启了一个时代。生活中,马是主人尊贵的体现,就像今天的豪车,在交通、生产和文化活动中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人们习惯把马与龙联系在一起:马如龙,龙马精神。汉代通西域得宝马,武帝喜作《天马赋》。东晋名士爱马则曰“爱其神骏”。

以马喻人才,是马的另一个重要意义,这是一个传统了。战国郭隗讲千金买马首,唐代韩愈讲伯乐相马,等等,都是如此。开启这个传统的就是本节开头孔子这句话,寥寥九个字,就定下了中国人才观的基调:德重于才。

你问任何一个老板,员工的品德重要还是才干重要,他一般都会回答:品德重要。才干不足,可以慢慢培养;品德不好的话,没准让他咬一口,那就亏大了。鲁哀公向孔子请教“取人之法”,孔子讲,你要用弓,这把弓起码得能射得直、射得正,才能进一步求其射得远;要用马,起码这马老实让骑,才能进一步求其速度;用人也一样,起码是忠诚可靠的,才能进一步求其才智。“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很多著名企业家甚至喜欢用“笨人”,曾国藩也喜欢用无官气、少大言的质朴之才。

也不乏唱反调的。曹操用人讲究“唯才是举”,重才不重德。他认为,德才兼备的人是极少的,退而求其次,有德无才不足为用,而有才无德者,取其所长,加以控制,就可以做成事。人皆自私,无所谓德不德,重要的是达成利益的平衡。与孔子同时的阳虎是公认的有才无德之人,在鲁国和齐国混得名声很坏,只好投奔赵国,大臣们担心如果用了阳虎最终会被其窃取国政,但赵王驭人有术,使阳虎的才能得以发挥,同时又不敢为非作歹,最终使赵国得以强盛。

那么,用人者究竟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呢?我看,应当视自身的用人能力和工作情境而定。

而对于用人者自身来讲,重视自身的德行修养,则是重要的。这是塑造领导者魅力、感召他人、成就大事业所必须具备的。类似的格言很多,如“小富靠勤,大富靠德”“小成靠才,大成靠德”。孔子讲:“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不只适用于君王,也适用于所有成就大业之人。

游戏的意义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论语·阳货》

孔子的意思是,与其干待着,还不如找人下下棋、打打麻将什么的。

下棋曾是我的一大爱好,还得过学校比赛的前三名,但后来觉得太浪费时间,就给戒了。对于玩网游、打扑克、打麻将,我也有些成见,感觉读书、做事尚且忙不过来,怎么还有心把工夫搭这上面呢?有时我也从道家的角度想:读书、写字其实跟打麻将一样,都是填补人生的空白。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于这些看似浪费时间的游戏,我反而增加了正面的看法。

很多大人物都有类似的爱好。邓小平、比尔·盖茨都喜欢打扑克,曾国藩则不论忙闲每天都下盘围棋,史玉柱据说痴迷玩网游,等等。这些游戏都有训练思考能力的作用,更重要的是,都是人际交往的利器。人际交往的圈子,很大程度上是与游戏伙伴的圈子重合的。而人际交往的能力是决定人成功的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有时,甚至不用借助游戏的方式,大家只是在一起闲扯一通,侃点八卦新闻,同样会有情感的收获。有学者甚至将这种情况提升到中华文明的层面,称之为“对话的文明”。

当然,功利心也不能这么强,游戏的主要意义还是休息、放松。

某著名学者著作等身,非常高产,有人问他:“您是不是每天的工作都非常紧张,全力以赴啊?”这位学者讲,自己也爱玩,“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总是“张”着,一根弦总绷着,工作的效率肯定也不会高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有一种说法:充实而完美的人生在于三方面的平衡——工作、爱情、娱乐。游戏是娱乐的主要内容,说白了,娱乐也好,游戏也好,都是玩。喜欢玩,是人的天性。关于玩的产业,往往有最庞大的顾客群体,所以娱乐业里有许多万众瞩目的明星,网游业最赚钱。总之,游戏的意义是值得我们这些忙碌的人们深刻反思的。

要有长远的考虑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论语·卫灵公》

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

——《孟子·离娄下》

孟子的“终身之忧”,忧什么呢?忧这辈子能否成为尧舜那样的伟人。他讲,尧舜是人,咱也是人,尧舜可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咱凭什么不能呢?人应当设定一个终生奋斗的目标,将自己的心思、情感锁定在上面,这样在面对眼下生活中的各种困扰时,就能超脱出来,就能淡定一些,就不会太在意了。

反之,人生无方向,就像大海上迷路的航船,哪边的风都不会是顺风,总是被眼下繁琐的事务围困住,对每一个短期利益都想去拼命抓住,为之心动神疲,却根本判断不了是否值得,永远不能从忧虑和烦恼中挣脱。

以上是从人生的方面理解,我们要以长远的规划来理顺眼下的工作和生活。

我们也可以从人心的方面来理解。网上有很多“艳照门”,我想,除极少数人为了自我炒作之外,多数的照片都是某个当事人为了伤害另一个当事人而发上来的。食色性也,两情欢洽,床笫之间如何如何无可厚非。但是当事者却没有意识到,人心会变的,而且比什么变得都快——今天是情人,明天是仇人;今天是朋友,明天是对手。古人讲“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相逢千般好,日久无好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在人际交往中,对于人心的反复无常,我们应当有一个认识,对于与某些人的人际关系,要有一个长远的把握,不能以为眼前的交情是一成不变的;否则,必有近忧。

总之,凡事都要有长远的考虑、整体的把握。

儒家的三大柱石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论语·尧曰》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论语·季氏》

知命、知礼、知言,这是《论语》结尾所强调的三点,可谓儒家思想体系的三大柱石。

“命”指的是人生观。尽人事而听天命,这是儒家的基本信仰。就像不信上帝肯定不是基督教教徒,不知命当然不算是儒家的君子。

“礼”指的是做人的原则,是人行为活动、待人接物、处理事务的一套指导规范。

“言”指的是圣人之言,就是圣人的思想,特别是关于人性的思想。对人性没了解,就不可能“知人”——包括了解自己和别人,就不可能实现身与心、内与外的和谐。

命是一个统驭,礼重外,言重内,三者组成关于人的一个完整体系,这就是《论语》要表达的,就是儒家要建构的。

知命,则必然对天命怀有敬畏,会深知人的渺小,深知人在做天在看,从而不会张狂放肆,会要求自己恭敬严谨、勤勉无倦、笃行仁义。

知礼,首要的是尊重秩序,而日常之中最基本的秩序就是尊重大人。谁是大人?孟子讲:“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官职高的叫大人,年长的长辈叫大人,德高望重的人物叫大人。这跟人人平等不矛盾,美国人人平等,那国务卿也得听总统的,奥巴马也不能跟他爸论哥们儿,见了神父也得恭敬。这就是知礼、畏大人。做不到这一点,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为何要畏圣人之言呢?今天人类社会的科学、人文都取得空前的发展,人类的整体智力水平都有了巨大的提升,凭什么还得听从2500年前的孔子的教导?这是不是倒退呢?

对此,学术界有一个“轴心期文明”的共识,是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1949年提出的:公元前500年左右是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各个文明中都出现了伟大的精神导师,古希腊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色列有犹太教的先知们,古印度有释迦牟尼,而中国则有孔子、老子。他还说:“人类一直靠轴心时代所产生的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飞跃都回顾这一时期,并被它重新燃起火焰。”

命运靠自己把握

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孟子·公孙丑上》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孟子·离娄上》

儒家相信天命,敬畏天命,但不教人迷信天命,也不像其他宗教那样制定一套烧香拜佛、礼拜上帝的仪式。国家层面有祭天祭地的仪式,但个人没有。儒家认为在天命面前,人不是完全被动的,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可以改善命运的。所以,我把儒家的人生观称为“积极宿命论”。

我在《吃透曾国藩》里有两三篇文章都谈到这个问题,包括袁了凡的故事。袁了凡早年以为一切皆有命定,便无欲无求,听其自然,后经高人点拨,才知行善可改善命运,行之果然。另外,“天道酬勤”“苦心人天不负”,都是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对命运的影响。

曾国藩也讲过:“若作人不苟,办事不错,百姓赖之,远近服之,则神必鉴之佑之,胜于烧香酬愿多矣。”

“天作孽,犹可违”,命运不济,自我坚持努力,则可改善;“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不往正道上走,那就没救了。祸由己出,各种问题的出现,往往内因是主导。

网上有一则性侵的事件,犯罪嫌疑人是个年轻男子,等待他的将是十年以上的牢狱生涯。他哭着说,是那个女孩子把他的人生给毁了。当时,深夜12点了,孤男寡女钻进了车里,将发生什么,那个女孩难道不心知肚明吗?最终这个女孩受伤害,难道没有自身的原因吗?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有个词叫“诲盗诲淫”。女孩子衣着得体、举止大方、态度明确,真正色胆包天、敢伸手的男人应当是极少的。咱们国家也一样,哪次被异族侵凌,不是因为自己先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才给外敌可乘之机?

儒家的出世态度

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

——《孟子·离娄上》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古典诗歌音韵优美,读来令人神清气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水清澈干净,好,可以洗帽带啊;水不大干净,也没问题,可以洗脚嘛。洗帽带还是洗脚,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与水无关。这便是儒家的出世态度。

道家的出世有逃避之意,比较消极,出世之后寄情山水,融入自然。这固然潇洒,但人是要生活的,怎么生活,道家语焉不详。

儒家的出世则不然,生活仍在继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随遇而安,因地制宜,在各种人生处境里都能找到乐趣,都会发出自己的光,都可以保持一种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

苏东坡中年被贬到黄州,他在《寒食帖》里写道:“破灶烧湿苇,死灰吹不起。”足见生活之窘迫凄凉。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他的书法达到了巅峰,这幅《寒食帖》成为书法史上的“三大行书”之一。晚年被贬到海南岛,“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穷困潦倒,买不起酒,他索性自己酿,一下子成了酿酒的土专家,甚至还写了本《东坡酒经》,详细记载了酿酒工艺,据说至今仍在酿酒业中发挥着作用。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有一段名言:“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穷而修德,困而著书,在人生的低谷里,在舞台之外,顺势而为,有所收获,这就是儒家的出世。

谁都能成功

人皆可以为尧舜。

——《孟子·告子下》

尧舜与人同耳。

——《孟子·离娄下》

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

——《孟子·离娄下》

这三段话体现了儒家基于理性的理想主义精神:推崇圣人,但不迷信圣人,更没有把圣人神化,而是鼓励大家学做圣人。圣人也是人,生理上、身体上与常人无二致,先天的本能、良知、智力、情感、意志也都跟常人一样,既然如此,那凭什么人家成王成圣,咱就庸碌一生?在孟子讲了这话的大约100年后,陈胜讲得更来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成功有命运、机缘的关系,但就像大家都去抓彩票,谁也不能说谁就一定抓不到500万。事实上,我们都曾经非常非常幸运过,在一次3亿精虫参加的生死角逐中,你我一举夺魁!

既然有可能,那还等什么?

于是,曾经的“笨小孩”下定决心,“不为圣贤,便为禽兽”,咬牙励志,做成了曾国藩!而梁启超则讲:人能不能学成尧舜,我不敢说,但学成曾国藩没问题。因为时代很近,他的人生经历大家都了如指掌,他如何修身立业,大家都很清楚,照着学呗,纵使境遇不同,一路学下去总不会差的。梁启超的治学正是得益于曾国藩,网上可以找到一份他给青年开的必读书单,跟曾国藩给儿子开的书单几乎一本不差。

网上马云的励志演讲很火,最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他考大学考了三次才考上。他说,像他马云这样的“笨人”都能成功,那谁都能成功!

“海豚人”尼克·胡哲,没有四肢,只有脑袋和躯干,人家照样活得快乐、充实,潜水,踢球,到世界各地演讲,还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非女优的日本女孩。他的演讲题目可谓重口味:“没手没脚没烦恼。”这样的人都能成功,咱凭什么不能?!

王阳明讲:“个个人心有仲尼。”人都有成为圣人的基因,每个人都是一个成功者的苗子!每个人都曾经在童年展现出天才的感觉,一般一两岁时,对于音乐的感知能力都很强,会随着节奏跳,非常逗人;五六岁时,都喜欢画画,让家人惊喜。俗话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其实,这一点都不主观,每个孩子都很了不起。

最后再唆两句。二十出头的草根青年们尤其要建立这个意识: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不能小看了自己。二十来岁年轻吗?这个年龄的人成就怎样事业的都有了,比如Facebook的老板扎克伯格,还有绝大多数的成功人士,他们并不是大器晚成的,而是早早就崭露头角了。起点低吗?比你起点低百倍的人成就多大事业的都有了,有要饭的当了皇帝,有收废纸的成了首富。千万不要把自己搞成了“丝”,纵容自己虚度光阴。

人生三乐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孟子·尽心上》

“王天下不与存焉”。做天下之王都跟快乐无关,成就与快乐无关。名、利、权固然能带给人满足感,但有名、有钱、有权之人照样有无穷烦恼,难得开心。

“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上承父母膝下之欢,下得兄弟姐妹手足之爱,一家上下都没病没灾的,这可算是得天命的垂青啊。人世间最单纯而持久的快乐是亲情之间的天伦之乐。

“仰不愧于天”,上天赋予我性命和才能,而我没有荒废这一切,凡事都尽力而为了,无怨无悔;“俯不怍于人”,我不做亏心事,谁都对得起,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吃得香、睡得着,无忧无惧,所以快乐。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教书育人是孟子的工作,也是他传道的使命。哪个老师不盼着教个“英才”,教个得意的好学生?桃李满天下是所有为人师者最大的快乐。

这“三乐”分别对应家庭、内心和工作,我们同样每天身处其中,但为何总觉得快乐太少呢?其实,生活中不是缺少快乐,而是缺少发现。

如果你发现不了快乐,那我再讲一个小故事。孔子在旅途中遇到一个叫荣声期的老人,发现他身上裹着鹿皮,腰上系着绳索,却在快乐地鼓瑟而歌。孔子好奇,荣老先生向他讲了自己的三至乐:一是天生万物,以人为贵,自己没有生成其他什么动物,而是幸运地生而为人,这是一至乐;二是自古男尊女卑,自己幸运地生而为男,这是二至乐;很多孩子一出生就夭折,自己却活到了九十多岁,这是三至乐。

最后,再补缀两个版本的曾国藩的人生三乐。

A版:“君子有三乐:读书声出金石,飘飘意远,一乐也;宏奖人材,诱人日进,二乐也;勤劳而后憩息,三乐也。”

B版:“寻乐约有三端:勤劳而后憩息,一乐也;至淡以消忮心,二乐也;读书声出金石,三乐也。”

我们都拥有宇宙中最宝贵的东西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

——《孟子·尽心上》

人是万物之灵长。儒家相信,天地间的一切道理和元素,道、理、气、阴阳、五行等等,在人的身与心都有对应的体现或存在,这就是“万物皆备于我”。

从身的角度讲,中医认为人的身体是一个类似于宏观宇宙的“小宇宙”系统。从一个细胞可以克隆出一个完整的人,而一具完整的人体则可能承载着宇宙间所有生命的秘密。

从心的角度讲,宋代的陆九渊提出“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明代的王阳明则干脆讲“心外无物”,“心学”成为儒家思想一大流派。“心”作为一个重要的哲学命题,三言两语讲不清,但我们可以从常识的角度来理解:心就是心灵,就是思想和智慧。除了人类,还有其他的生命拥有心灵、思想和智慧吗?目前看,没有。

孟子的这句话,可以引申出如下两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生命的内在转向。

当我们面对外部世界的无数纷扰、争夺、诱惑、刺激而迷惘不知所措时,我们的关注点应当转向自我的内在,就像古希腊哲学家所讲,“认识你自己”,这样可能与生命的真谛会更加接近。

二是我们的身体和心灵是宇宙中最宝贵的东西。

如果你是个穷光蛋,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那么想一下“万物皆备于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小女儿问我:“爸爸,小白兔为什么不能种白菜?”我说:“第一个答案是,小白兔太贪吃了,它等不及白菜长大就会把白菜给吃掉;第二个答案是小白兔根本不会种白菜。”女儿问:“为什么爷爷会种白菜呢?”我说:“因为爷爷是人啊,只有人才会自己种粮食吃,而且,人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种的,人类诞生已经上百万年了,直到距今几千年前,才有了这个能力。”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人类进化了上百万年才形成的能力!进一步讲,是拥有地球生命进化了几十亿年才形成的能力!

我行吗?我行!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孟子·告子下》

最好的励志方式是读传记。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道理说得再生动,也不如自己悟出来的能铭记于心。读传记就是一个悟的过程。一本传记读下来,就像跟传主一起活了一回似的,会不自觉地跟传主进行对比——他在什么年纪做着怎样的事,他做的事跟自己做的事有哪些相通之处,他的哪些思路和做法可以借鉴——最终悟出一些实用的东西来。

所以,社会实践方面的教学,主要就是讲案例、讲故事。

某“培训大师”问他的团队成员:我们是卖什么的?大家回答了一通卖经验、卖智慧、卖思想、卖方案之类的。“大师”摇头:没这么复杂,咱们是卖故事的。

“大师”都是故事大王。孔子和孟子也不例外,他们讲了大量尧、舜、伊尹、伯夷、柳下惠等先贤的故事,《尚书》《春秋》等儒家经典里更是涉及很多人物故事。

善读书的人读《论语》《孟子》,都是把它们当传记故事读,去感受孔孟等先贤的人格、精神,还有气息,这样会觉得更亲切,领悟得也会更深。

传统精神与智慧的传承,一方面依靠经典文本,另一方面则依靠一个个活生生的英杰圣贤,他们的人生就是一本活的经典。

舜、傅说、胶鬲、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这一长串的大人物,《史记》里都有专门的记载。他们早期的经历不同,有种地的、干建筑的、卖鱼的、坐牢的、隐居的、当奴隶的,相同的是,都曾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劳作、奋斗、苦闷、彷徨,甚至也会绝望,看不出命运会出现怎样的转机。就像我们多数的年轻人一样,理想丰满,现实骨感,纵使百般努力,局面却总难以打开,在一次次希望变为失望之后,我们会怀疑自己:我行吗?

我行吗?

每当脑海中闪现这个问题时,孟子这段话马上会让我心头一震,然后狠狠地对自己说:我行!我一定行!

梁启超讲:“在纽约、芝加哥笔直的马路、崭新的洋房里舒舒服服混一世,这个人一定是过的毫无意味的平庸生活。若要过有意味的生活,须是哥伦布初到美洲时的。”

底层体验加精英意识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论语·子罕》

有个官员好奇孔子为何有那么全面的才能。孔子的学生认为,这是天纵英才,上天让他成为圣人,所以让他全面发展。孔子则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从小受穷,所以什么粗活杂活都干过;二是因为没端上当公务员的稳定的铁饭碗,为谋生而百炼成钢。

这里有几个问题,对我们应当很有启发:

一是,孔子是文武通才。作为第一个伟大的老师,他教的课本是“六经”:《易》是哲学,《书》是周王室外史所藏的政治文件,《春秋》是鲁国编年史,《诗》是文学,《礼》是政治学,《乐》是音乐美学。他教的课程则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包括礼节、礼仪、典章制度;乐不仅是理论的,也有实践的演奏;射指军事技能;御是驾驶马车;书指书法;数指计算,也应当包括类似周易演算推理的技能。今天所谓的“素质教育”,远不如先秦的人们贯彻得好。六经、六艺孔子都得精通,甚至有学者认为孔子还是个大力士,是武林高手。

二是,“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孔子三岁时父亲去世,家境贫寒,他给贵族家放过羊,当过粮仓会计。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心智成熟得早,要想改善生活境遇,就得什么都能干、什么都干好,以期得到贵族的认可。

网上有一篇方文山的自述,题目就是《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同样是苦孩子出身,他从小到大把各种活都干遍了,拣废品、干建筑、发广告,当高尔夫球杆弟、餐厅服务生、工厂作业员、维修工、送货司机等等,什么学钢琴、学绘画、学书法、学英语,都是想都没想过的事。然而若干年后当他作词的《青花瓷》《菊花台》《东风破》等歌曲打动无数人时,岂不正验证了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吗?有这样经历的伟大人物太多了!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绝大多数的人在艰苦的社会底层生活了一辈子,至死也没有成就。差在哪儿了呢?差在了孔子那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差在立志上了——不是泛泛地立志,而是养成一种精英意识。底层体验加精英意识,这是成就人的两大利器。

三是,“吾不试,故艺”。《近思录》里记载了程颐的一句话:“做官夺人志。”其实何止做官,做什么都一样——一旦特别顺遂了,学习的动力就小了。

积极看待生命中负面的东西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者也。

——《孟子·告子下》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孟子·尽心上》

人生中有些负面的东西是无解的,比如残疾、慢性病以及各种各样的缺憾,常要伴随终生。人的烦恼、困惑、苦闷、焦虑、忧愁、无奈多是由此而生,有的甚至成为心底的一种情结,让人耿耿于怀,一不留神就会为之犯傻、做错事。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正是这些烦恼、困惑、苦闷、焦虑、忧愁、无奈,让你的心智发展得更加成熟和坚韧,从而取得超越常人的成功。而且,从天命的角度讲,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上天也会倾向于给你补偿。

一般来讲,人只有生了病,才能真正认识到一个简单的常识:健康最重要。这说明,生病让人看待问题更全面了。

我得了白癜风,这病一般没治,我在紧张焦躁了一段时间后,索性就想开了,每天照镜子看着变白的皮肤,说:小白同学,咱们就当玩吧,不着急,慢慢玩。这样玩了一段时间,我竟然把它给忘了,病也竟然不药而愈。我可能是比较幸运的吧,不过,即便有病好不了也不要抱怨,不如心平气和地与之和平共处,这样反而会取得积极的、正面的效果。

另一方面,在一切顺利的局面下,要能够“没病找病”,要保持忧患意识、问题意识,不得意忘形,这是必要的。就像比尔·盖茨对他的员工所讲:我们的公司距离破产永远只差十八个月。历史证明,不论国家还是个人,一旦没了这种忧患意识,离“死于安乐”就不远了。

渐修与顿悟

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孟子·尽心上》

地上的流水遇到坑洼,必须先把这个坑洼注满,才能继续向前流,它不能飞过去,也不能绕过去。一曲音乐分若干章节,章节之间也跟流水一样,只能按顺序依次演奏,不能跳跃,也不能“快进”。

《战国策》中记载,苏秦鼓动秦惠王以“连横”之计一统六国,对此,秦惠王认为时机尚未成熟,并讲:“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你的功夫不到家,积累没到某个程度,就想如何如何,是注定要自找难堪的。拔苗助长苗死,操之过急事败。

小乘佛教强调“渐修”。经历无数苦,学习无数经典,参悟无数道理,路漫漫,上下而求索,终于有一天可以由量变到质变,实现人生的飞跃,进入成佛的境地。这样的佛教太艰苦了,成佛太难了,把想皈依佛教的人吓跑了。于是,强调“顿悟”的大乘佛教逐渐发展起来,它宣扬“见性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用像“渐修”那样苦、那样繁琐、那样漫长,只要能悟出最精义的道理,就OK了。比如六祖惠能,本来就是个小沙弥,也没正儿八经读几本经书,关键时刻靠“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样一段小诗偈,就得了衣钵。用季羡林的话讲,佛教的发展就是把天国的入场券越卖越便宜。便宜了,买的人才多;成佛容易了,修佛的人才多。这是经济原理在宗教中的成功运用。然而,这样的顿悟,就像一夜暴富,有,但都是特例,不具备普遍意义,不足为参照和示范。

如果有顿悟,那么它应当像足球场上的临门一脚,是经历了后场、中场无数的拼搏之后的灵光闪现,是渐修来的。

人生没有跨越式,渐修才是正道。

你有信仰,你信儒教

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论语·颜渊》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观念极久远,在出土的商代青铜器上就已经有“受命于天”的内容。

“命”是落在地上的人的命运,或者国家、民族的命运。“天”则是高高在上的决定一切命运的超越性力量,代表着统治自然万物的最高权威。

孔子是相信上天的,《论语》中有如下记载: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其如予何?”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子发誓时喊天,悲痛时叫天,危难时把自己交给天,听天由命。这是什么呢?这是他的信仰,儒教的信仰就是相信天。天就是基督教的上帝、佛教的佛祖、伊斯兰教的真主。

人们讲,现代中国人因为没有信仰,所以要么为非作歹,要么浮躁不安。于是,佛教和基督教就来填充这块信仰真空,传播便非常快,很多人在这些宗教里找到心灵的平静。这里首先就有一个问题:宗教是个好东西还是个坏东西?按马克思的观点,宗教是精神鸦片,当然是坏的。但是,据说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信仰宗教。所以,如果按民主投票的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各种宗教的名头不一样,教义也有差别,但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相信某种超越自然的力量主宰一切。你是否也相信这样一种力量呢?如果你不能确定,那么你是否相信缘分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男一女竟然成了夫妻,这难道不是冥冥中注定的吗?谁给注定的?缘分天注定!如果你认为是“天”注定的,那你就是儒教徒,就像如果你认为是佛祖安排的你就是佛教徒,你认为是上帝赐予的你就是基督教徒。

大多数中国人是习惯于用“天”这个称谓的,而且跟孔子一样,发誓是对天发誓,悲痛时喊“天啊!”,面对困境无计可施时干脆听天由命,工作时则相信天道酬勤,结婚时拜天地。从宗教的层面讲,这就足够成为一个教徒了。

佛教经过惠能的新禅宗改革后,提出只要相信佛,就可以被超度;基督教经过马丁·路德的新教改革后,提出只要相信上帝,就可以被救赎。而你之于儒教不止于此,你几乎是在按儒教的教义在生活——仁义礼智、孝悌忠信,你孝敬父母,关爱他人,讲究诚信,文明有礼。你只是日用而不知。日本企业家稻盛和夫有本书叫《敬天爱人》,并以此四字作为他企业文化的根本,其实,这正是儒教的一个基本表述:敬天是天命信仰,爱人即仁,是基本教义。

宗教一个主要的价值在于终极关怀,说白了,就是让人能更平和地看待生死。《史记》记载刘邦之死:“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于是高祖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然后不久就死了。读到这段时,我一拍大腿:刘邦真豪杰也!刘邦的态度生动反映了中国古人的宗教信仰。

儒家是不是宗教,一直是有争议的,我也认为,如果把儒家作为宗教,会给我一种压抑感。但面对各种宗教在今天中国老百姓中影响力甚嚣尘上的情景,我想,儒教比儒家也许更有实际的功能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