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问其他的事:”我家的那些人和房子都咋样了,还在不?“”你们原来住的那个大院没分出去,只是后面长工住的和杂院土改时分给一些村里没房的人住了。少爷你家先前供奉牌位的堂屋,一直是村办公室。左右两边厢房改做了医务室、广播室、农技站的用房,一切都完好无损。你老婆带着孩子回了省城娘家,后来听说改嫁了,多年没联系,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张震山听后,知道房子还在,便放心了。只是老婆、儿子还没找着。他去原来的地方找过,都说不知道,只有等下次回来再找。张震山遗憾地说:
”人一辈子再走得远,到老来总还是忘不了生他、养他的那片故土。像树木样,不论你有多高、多大还是得叶落归根,以后回来一定到村里看看。我们这些在外漂泊的华人,没有不想家的,只是我们这类人不敢回来。现在改革开放了,政策变了,这次回来是先探探情况,到处走走看看。“说完,他看时间已十二点过,忙说,”我们只顾谈话,连吃中午饭的时间都忘了。走,到下面餐厅我们边吃边说。“张震山这次是诚心要招待唐云江,要了一桌海鲜席和一瓶茅台酒,两人便在小间里吃了起来。桌上的这些龙虾、螃蟹、海参、鱼翅,唐云江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怎么个吃法。那倒在杯子里的酒更是香气扑鼻,他的口水不住地往肚里咽。他们村里任何人这辈子都没见过、没吃过的最好的一桌宴席,让他享受到了。玩到这个格,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感激张震山的真诚招待。
一杯酒下肚后,张震山便问起昔日在他家打工的和邻里的一些情况。唐云江学着张震山的样,拿起一个螃蟹掀开硬壳,用筷子挑里面的蟹黄,一边吃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着说:”过去给你家放羊、放牛、放猪的肖永才在少爷家下河边的院子里住,几间屋是土改时分给他的。‘四清’后,工作队给介绍了对象,还带来个孩子,一家人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
“永刚的爹,你怕是不记得了。就是和1935年跟逃难过来的那个女子成的婚,后又被你拉去当壮丁,在战场上起的义。1954年转业回来,1960年害水肿病死了。如今他留下的几个娃儿都有出息。大儿子是部队的旅长,二儿子是乡长,幺女子做生意也发了。全村就数他家的人有能耐。”唐云江觉着杨永志一家子在村里名气很大,不能不给介绍。但说了半天,见张震山还是没有一点印象,唐云江只好接着说:“土改时分的房子也是你家侧面院子靠东北角的几间。”见张震山还是记不起来,他又说另外一家,“在坝里领着娃儿要饭的汪石花,你可能还有印象。她儿子如今是咱县的县长兼书记,也是分了你家旁边院里的房子。两个儿子都跟红军走了,还把乡苏维埃主席的娃儿藏起来的唐成玉老汉,如今是烈属五保户,由县民政局和村里供养起来。
”你爹把他们一家全杀了,只留下个独苗的张二虎,长大成人后当了民兵队长,到现在还是村治保主任。那年你逃走时被哨兵发觉,就是他带人追赶的。我看见他一枪打中你腿部,当时血流了一路。大家在林子中顺着血迹找,一会儿就没了线索。是我把你流的血迹盖了起来,民兵们便朝你跑的那个方向找了下去。我跑到岩边,见你藏在沟底下的树叶中,一只脚还露在外边。我怕他们发现,便把人引开了,朝另一个方向追去。“唐云江一口气把张震山想要知道的这些人的情况全说了。说的过程当中,他不停地夹盘子里的海味,一会儿是用手,一会儿又是用筷子,一会儿拿杯子,忙个不停。
张震山见他这副吃相,也不笑他失格不失格,只让他在那吃去,自己很少动筷子,还不停地给他掺酒。他知道唐云江这辈子也没开过这样的洋荤,这顿是瘦狗跌在茅坑里,要饱餐一顿,绝不放过吃饱喝足的机会,所以才不顾席桌上的礼节。
唐云江吃了一会儿,见张震山脸上刚才有些不愉快的表情,知道可能是在介绍捉他那节情景时,把出走说成了逃跑,扫了他的面子。刚才,他是揣了个小心眼,有意要让张震山知道那时的实情,叫他晓得是他唐云江救了他,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至少让张震山明白现在吃他这餐几百元的饭算不得什么,是完全应该的。他从这种角度一想,也就没有刚开始时那种对张震山的高规格招待感激不尽的想法了。心里虽打定的是这碗米,但他还是站起来,给张震山掺酒赔不是地说:”你看我这张臭嘴,提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干啥。“说完,他又关切地问起张震山这些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