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山区的清晨,寒风像冲开栅栏的马群,在河峪里奔驰。岸边光秃的枝条立时就像身处马蹄之下一样,整个丫枝和树身像要被撕掉似的,发出凄惨的呼叫,一个劲地在空中猛烈地晃动。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箭一般地顺着山峪向前飞去。雪花也开始凑起热闹,给远处的山峰戴上白色的银冠。由上游奔腾而来的江水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从龙门山的峡谷中直扑而来,它咆哮、粗野,像要吞食一切敢于阻挡它的东西。冰冷的江水,在狭窄、弯曲、充满巨石的河床中任性地翻滚着、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向下游冲去。一会儿它被摔得粉身碎骨,一会儿被巨石剖成两半,一会儿又被迫在一个河湾里回旋。
就在这河边上,柳刚、杨永志正领着水电局派来的测量员和工作组的一些同志,测分水坝所在的河床断面资料与五百分之一的地形图。
柳茹辛和杨永志、赵志军、赵志明等几个年轻人下到河里,在她的指挥下一边用钢尺拉距离,一边根据岸上小旗子发出的信号立着塔尺。从山上流下来的河水已是冰冷刺骨,一会儿就把他们的腿冻麻木了,根本不听使唤。
但每个人都强忍着,在河中坚持作业。
柳茹辛实在挺不住了,全身开始颤抖起来,上下牙剥剥地不停磕着,脸变成青紫色,浑身上下没一点热气,走路已开始东倒西歪起来。可是她没有半点爬上岸去的意思,决心一点一点地磨炼自己的意志。杨永志、赵志军见状,叫她赶快上岸休息,去火堆边烤烤,暖和了再下来。她刚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滑,身子就倒在水中,怎么也站不起来,被冰冷的江水冲着往河下游去了。
赵志军他们开始没有看到,只顾注意岸上的信号。等他们转过身来,柳茹辛已被冲出几米远,拉也拉不着了。杨永志忙丢下手中的钢尺,一个前扑从水中赶上去。他自小就爱在河里玩,游泳技术不错,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他几下就到了柳茹辛身旁,托起她往岸边游去。杨永志也觉得很冷,本来先前已在水里泡了好些时候,这阵又全身浸在水里,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血液在身体里都快凝结起来。他实在没多大力气,托着柳茹辛两次靠岸都没成功,水也越来越急。他俩又被冲出去老远。
岸上的人顺着江边追来,甩出一条绳子让杨永志抓住,又跳下来两个人帮着才把他们拉上岸来。高素芬等几个女的忙围住柳茹辛,给她换上大家脱下来的干衣服。这边杨永志换好衣裳,也来到火堆边。
柳茹辛躺在高素芬怀里,好一阵子才睁了下眼睛,又昏睡过去。在杨永志赶到她身旁以前,她整个人快失去知觉,正在往下沉。当杨永志带着她往岸边游的时候,她本能地紧紧抓住他的膀子。
高素芬抱着柳茹辛在大火边烤着,柴火灼得她的脸和皮肤都有点发痛。
她低下头见柳茹辛还在昏睡中,体温也在渐渐恢复,就不愿去惊动她,仍坚持着离火堆近些。
柳茹辛就这样在高素芬的怀里安静地躺着,朦胧的意识已使她分辨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的意识里,仿佛杨永志正用双手托着她,慢慢地在朝前走,一会儿又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