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华盛顿都待在弗农山庄,由于大雪阻断了交通,这使得他的社交生活暂时受到了影响。他原本打算一回家就去拜访四周乡邻的,还准备去看望住在弗雷德里克的母亲,由于天气不允许,这些计划也只得推迟了。但是,他最终回到了弗农山庄的家,这一切已经让他感到心满意足了。初到家时,他一下子还无法适应山庄的生活。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会梦见自己在战场上指挥作战,早上醒来,望着四周熟悉的环境,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这里的早晨静悄悄的,没有战鼓声,也没有起床号,他拉开窗帘往外看去,大地都笼罩在白皑皑的大雪下,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么淡定。这平静的生活是他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可是如今享受着这种宁静的生活,他的内心却反倒开始不平静起来。他提笔给诺克斯将军写了一封信,他在信里描述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想我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够适应这平静的生活。静谧的早上,我在山庄遛达,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四周的雪景,而我的耳边却不时地响起战场上的号角声和杀敌的叫喊声。我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够说服自己,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指挥作战的总司令了,我现在就是一名退伍军人,一名普通的公民,一名普通的农场主,新的生活篇章正在向我展开。”他给拉斐特侯爵也写一封信,在信中他说道:“自从卸下了军事总指挥的重任之后,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也开始享受一个普通公民的自由的生活。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满意,我想与世无争的生活才是最适合我的生活方式。”他在信中对侯爵及侯爵夫人发起了邀请,请他们一定到他的家乡来看一看,到时候他将用自己庄园里的葡萄酿成的葡萄酒来招待他们。
天气转暖之后,弗农山庄的客人就开始多了起来。客人包括一些市政要员、华盛顿以前的老朋友,以及仰慕尊敬他的人,大家从全国各地络绎不绝地赶过来,沉寂了一个冬日的弗农山庄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多年的军旅生活使华盛顿养成了极其简朴的生活习惯,即使回到弗农山庄,他也不愿意丢弃那些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但是为了表示他的殷勤好客,他还是为客人们准备葡萄酒和羊肉,他开玩笑地说:“这些是我能拿得出手的点心了,要求高的人也许会失望了。”此时提倡勤俭节约对他来说是必要的,因为独立战争期间华盛顿几乎没有给家里一分钱,弗农山庄的种植园由于经营不善,农作物产量也下降了很多。这种情况受到了宾州高级议会的重视。考虑到会有很多人造访弗农山庄,必定给华盛顿的经济造成巨大的负担,议员们一致决定应当给华盛顿拨一笔专款,用以奖励他在独立战争中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在正式提交申请之前,议员们将一份复印件转交给了华盛顿,希望能够征得他的同意。然而这一申请被华盛顿婉言谢绝了。他认为为国效力是他的荣誉,如果以此来作为换取个人利益的条件,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一批历史学家打算写独立战争史,他们请求华盛顿让他们查看保留在华盛顿手中的一些重要文件。但这个请求被华盛顿拒绝了,他认为除非有国会的批准,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将这些文件外泄的。他的老朋友克莱克医生,受一个朋友的委托请求为他著书立说,同样也遭到了华盛顿的婉言谢绝。他认为他参加独立战争的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扬名内外,为自己立传就是对他人格的最大污蔑,会大大地伤害他的感情。
就在华盛顿回到弗农山庄没多久,他就收到了一位故人的来信,此人正是以前教他剑术的朋友兼老师范布拉姆先生。他在信中简要说了一下他这几年的生活。英法战争结束之后,他便去了威尔士,在那里安了家。由于他身体有伤,便没有参加独立战争,但是他的心一直向着自己的祖国。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经常在威尔士的各种集会发表演讲,以此来支持美国独立战争。他的行为让英国政府很不满意,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了英军总司令阿姆斯特朗勋爵的命令,令他去阿莫斯特第60军团服兵役。他尽管不乐意,但是无奈之下还是去了军队。在他走了之后,他的农场就破产了。他被迫随军来到了佛罗里达州,从1776年开始,就在奥古斯丁爵士手下服役。1779年,在乔治亚的战争中,他想方设法脱离了军队。他返回了英格兰,在德文郡定居下来,在那里又做了一些反对英国政府的演说,最后他被英国政府驱逐出境,被迫移居到法国的奥尔良省,在那里他结交了一些文人雅士,从此过着悠闲的生活。这位剑术老师一直以他的学生为荣,他祝贺华盛顿取得的非凡的成就,并祝愿他身体健康,生活幸福美满。
来访的客人络绎不绝,华盛顿按照自己原有的安排来招待这些客人,既不铺张也不显得寒酸。他从总司令转化为一名普通的乡绅,这种转变丝毫没有让他心里有落差,他总是热情地接待每一位访客,他的温文尔雅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华盛顿夫人每天也是马不停蹄地忙于接待,以前她负责司令部的内务,现在返回了弗农山庄,又要负责山庄里所有的内务,面对繁重的劳动,她没有丝毫的怨言,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让每一个跟她接触的人都觉得内心平静踏实。华盛顿夫人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她在福治山的那个冬天,就经常教她的女客人织袜子,送给那些穷困的士兵们。
除了每天接待这些来访者,华盛顿思考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打理他的农场。他以前就是一个种庄稼的好手,现在重新回到农田里,体力依然不减当年。他经常向农民们询问农田的情况,在获取了足够的信息之后,同他们一起做了春耕的安排。但在此期间,他经常收到来自国外的信件,军官们就军事方面的问题请教他。他对此总是给予热情的回复和慎重的建议。他在军官和农民两个角色中自然地转换着,尽管任务繁重,但是他感觉生活得很充实。
在弗农山庄,他总是回想起童年时期在费尔法克斯农庄度过的那段快乐的时光。费尔法克斯爵士一家已经移居英国,再也不可能同他一起共享生活的快乐了。他重游了费尔法克斯先生的别墅所在地,曾经的豪华府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废的宅院,站在院子当中,四周的断壁残垣让他内心涌现出阵阵的酸楚。由于政见不同,这位先生被迫回到了英国。英国军队在约克镇投降的消息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年逾92岁的爵士无法禁受这种打击,不幸去世了。
随着第一届辛辛那提会议的召开,华盛顿感觉到了一种特别强烈的反对势力正扑面而来。华盛顿竭力要控制住这股势力继续蔓延。他写信给会议的负责人,建议对会议进行周密的安排,使全国人民都能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和支持。会议如期召开,华盛顿主持了大会。会议废除了从贵族中遴选代表的陋习,使本次会议显得更具有普遍性和群众基础。华盛顿从本次会议开始担当大会主席,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他去世为止。他诚挚地邀请法国军官来参加会议,并对法国盟友在独立战争中对美国作出的巨大贡献表示了高度的赞赏。8月17日,拉斐特侯爵应邀来到美国,华盛顿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在山庄热情地接待了侯爵。侯爵在山庄待了两周的时间,由于公务缠身,他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同华盛顿告别,回到了法国。侯爵回国后,华盛顿便打算前往阿巴拉契亚山,那里有他从祖父那里继承下来的土地。克莱克医生准备陪同他一起前往该地。华盛顿在临行前,曾叮嘱克莱克医生,让他什么都不要带,只需要带一个仆人帮他照看马匹就好了。而他自己则准备了一个大帐篷,和一些野外露营的必备的工具。他还准备了一艘小船,以及钓鱼的工具。这些装备让我们想起当年他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跟随费尔法克斯爵士一起去测量的那段经历。时隔多年,如今的他已经是身经百战、拥有丰富的野战经验的一名老兵了。华盛顿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不由得感慨万千。华盛顿起先的目的是去测量自己的那块土地,但是到了俄亥俄之后,他的计划被那些野蛮的印第安人给打乱了,面对那些凶悍的野蛮人,华盛顿认为贸然行动必定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决定暂时先放弃测量的这一计划。在返回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思考开通俄亥俄河同詹姆斯河的事情。这是一个庞大的河流疏通工程,如果成功了,将会对俄亥俄州、马里兰州的发展产生重大的影响。此外,他还发现,美国的边境地区都被外国势力侵占着,这会吸引西方人同他们展开贸易。西部各州非常需要东部地区生产的各种产品,但是由于路途遥远,这些产品不可能在短期内运达。如果开通了这些交通枢纽,那么运输的问题就解决了。至于英国人侵占的那些港口,在不远的将来,也终将重新回到美国人的怀抱,到那时东部和西部的经济就一定会重新繁荣起来。
10月4日,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旅途,华盛顿返回了弗农山庄。他返回山庄之后,就立即写信给弗吉尼亚州的州长,在信里他将这些想法进行了详细的阐述。州长看完信,被华盛顿的提议深深地震撼了,他立即将这封信递交给了州议会。州议会对华盛顿的想法十分感兴趣,邀请他来共同商议这件事情。11月15日,华盛顿抵达了弗吉尼亚州,次日他参加了由帕特里克主持的州议会。华盛顿出席的时候,受到了议员们热烈的欢迎。大家都普遍认为,尽管华盛顿已经卸任隐居田园,但是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始终没有改变,国家利益始终是他考虑的头等大事。之后,华盛顿便起程前去里士满,在那里他同拉斐特侯爵再次见面。这次,拉斐特侯爵同华盛顿一起去了安纳波利斯。再次分别的时候,华盛顿显得更加的依依不舍。他给侯爵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他说道:“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我的内心突然充满了悲伤。不知道今日一别,要等何日才能再次相见,我生怕这是我们最后一面,我再无机会同我亲爱的同志和挚友倾诉衷肠。”这封信真实地再现了华盛顿的真性情,尽管他在指挥作战时冷静、沉着,从不感情用事,但是在对待朋友上,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伟人最温情的一面,同时也是最真实的一面。
华盛顿给亨利·李将军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他将自己关于疏通西部河流航道的建议向这位新上任的国会主席做了具体的陈述。12月底,他又去了一趟安纳波利斯,参加了由马里兰省以及弗吉尼亚省代表共同出席的会议,这次会议主要是针对疏通波托马克河同西部各河流之间的航道问题展开讨论。在华盛顿孜孜不倦的陈述、论证下,与会的代表们一致通过了他提交的开通河道的可行性报告,成立了托马克河以及詹姆斯河两个航运公司,并任命华盛顿为总经理,负责航道开挖事宜。议会一致同意将波托马克河公司的50个股份和詹姆斯河的100个股份拨给他,这150股合计4万美元。面对议会慷慨的馈赠,华盛顿感到有些为难,如果他拒绝了公司的馈赠,必定会落下不识抬举的骂名,但是如果他接受了馈赠,又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左右为难的情况下,他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他以托管人的身份接受了这些馈赠,但是这笔钱被用做一些从事公共教育的学校的基金。
尽管华盛顿一向以国家利益为重,但是隐居弗农山庄是他的愿望,这个愿望在他退役返乡之后变得愈加强烈起来。他在给一位英国朋友写的信中说道:“在乡下生活得越久,我就越舍不得这个地方。世界上的任何其他的地方都无法同山庄宁静详和的生活相提并论。”他给克林顿州长的信中写道:“在季节气候都适宜的时候,我很高兴收到您送给我棕树种子,我正在从事改造住宅周围环境的工作,您的帮助和建议对我来说真的是无比的重要。”克林顿州长曾经也是一名叱咤疆场的杰出的指挥官,如今成为政要,闲暇之余,他也爱从事种花养草之类的修养身心的事情。华盛顿的爱好同他不谋而合,两个人很快就在种植方面达成了许多的共识。他请克林顿州长替他留意法国朋友寄给他的法国葡萄树苗何时抵达纽约港,他十分向往在夏日的午后坐在自己葡萄架和无花果树下,尽情享受乡村生活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