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手握住我的,暖暖的。
他的身体倒不像是他本人的个性那样冰凉,一种微烫感觉顺着手掌传来,渐渐行走于我的气息之间,疼痛瞬间减弱了不少。
“让夜嫣姑娘先起来吧,她受了刑再跪下去会着凉的。”我看着夜嫣依旧跪在地上,她愣愣的看着我们两个人,双眼却似透过我们两个人映射到很远的地方,找不焦距。
“起来!”子夜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终于头也没回的对地上那女子冷冷吩咐。
夜嫣听见男人的声音,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默默的站起。脸上已然恢复初见时那样的冰冷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
“今天你的脑袋先暂时寄存在你的身上,以后再办事不利,就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子夜冷冷的说道。
女子始终低头不语。
也许,只有我能了解,女子心中那一丝不被察觉的伤痛。
心爱的男人的冷漠,比无数的利剑刺穿心脏更令人疼痛百倍。
“夜嫣,就留在我身边吧!”我赶紧提议。
生怕以子夜冷酷的个性,稍有不满,又大开杀戒。
子夜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几乎算是怒视,冰冷的让我的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嗯。”过了半晌,他才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
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个男人太过危险,轻易还是不要和他接触太过密切的好。
“王妃,不好了,王爷向锦落院来了。”正在这时,初夏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通报。
我立刻坐了起来。
我都没有想到自己受了伤,竟然还能这样敏捷。
看来,渊哥哥,真是强大!
“子夜,你先走吧!”我对子夜说着,顺便跳下床和初夏向自己的主屋走去。
“叶寂浅……”身后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我停住,回头看向男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小心点……”
“放心吧,我会的!”我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带着初夏匆匆离开。
“看来,这王府的四周应该多安插一些人手保护王爷的安全了!”回房间的路上,我对初夏唠叨。
我匆忙换了带血迹的衣服,男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我以为他是来质问我关于子夜的事情,或者是夜嫣姑娘的事情,没想到,他却带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他要出征!
这个消息确是惊人,首先,皇帝已然削了他的兵权,现在又要他带兵,这之间本就有着矛盾,其中很有可能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其次,他一向表现出颓废的作风应该不会引起京都那边的怀疑才对!为什么此次戎边要特指他?
“真的出征寰州?”我小心翼翼的站在他的身边问。
渊哥哥站在我的窗边,看似无心的摆弄着我亲手种植的佛手柑,一边,慢慢悠悠的说道:“叶寂浅,我不管你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今天我只想让你放在赵府的亲信帮我传一句话。”
我心中警铃大作,表面平静的垂目,眼中是他的墨色鹿皮龙鳞靴。
“王爷,如果不相信奴婢,可自行换个可信的人。奴婢绝不敢有任何异议!”我淡淡说着。
“不必了。”他转头冷冷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让他透露洪子湛一个消息,就说我与边长王不和,他带领五万士兵向景远县出发了。”
“为什么要他出兵景远县?”我心下疑惑。
男人转身看向我,然后坐到我的圆桌前,缓声说道:“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看他的面部轮廓竟如此难得的柔和。
我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把他这种难得舒缓心情打破。
我站在他的身边,感受到他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苏合香,如果不特别深呼吸几乎闻不到的香气。看着他藏蓝色锦锻华服袖口上面,用月白色的绣线勾勒出吉祥的回纹,领口同样镶着月白色的短边和月白色的茉莉花图案。
正失神于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身体突然失衡,紧接着就被男人拉入怀中。
他把我抱起,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伸手环住我的腰,紧紧锁在他的怀里。
我一时有些局促,轻微挣扎起来,双颊竟然顷刻间烫了起来。
“别乱动!”男人在我耳边轻声说,温热的呼吸吹在我的脸颊之上,却像是火焰一样炙热的灼烧着我的皮肤。
“王爷……”我有些紧张的说着,却被男人的话语打断。
“如今天下几分?浅浅可知道!”他问道。
“这天下之事奴婢还是知道一点的,北边是我大昭,南有大秦,西边胡虏。五百年前,我们先祖洪氏无法忍受秦现王的暴虐统治,在釜江以北独立,建国大昭,经过长达八十年的的争斗,终于稳定了内部局势,又分封的各大氏族领地。一百五十年前皇成祖圣战之后,成祖儿子,睿宗皇帝一手帮助西边胡虏崛起,独立于大秦,至今大有三足鼎立之势。”我慢慢的讲述着五百年洪氏帝国大业的发展由来,看似平淡如水的几句话,到底是由多少鲜血白骨堆砌而成的,我们已经无法得知。
“嗯,不错。”男人赞叹的看着我,然后说道:“那浅浅可知道,如今胡虏王室内乱,胡虏王半年前重病去世,留下储君才十二岁,而摄政王却野心勃勃,一直觊觎王位?”
我摇了摇头,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被关在王府之中,哪里知道远在几万里之外的事情。
“可惜,那胡虏王早已看出自己弟弟想要夺位的心思,于是另外把兵权交给了他的左将军大都督。”渊哥哥接着说。
“这与我们出征寰州有什么关系?”我有些疑惑。
“那摄政王诛杀了左将军大都督,如今一统了胡虏,架起小王子当做傀儡。就以为国内政局稳定,准备一鼓作气要攻占我国的边境城市。”男人有些轻蔑的冷笑一下,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胡虏的摄政王倒是粗莽,竟然看不清局势,连自己的位置还没坐稳,就想着来攻城略地了?”我也微微一笑。
抬眼望去,却正好对上男人的双眸,他正直直的看着我。
一瞬间的眼神接触,我们两个各自转开。
气氛有一丝诡异……
我低头不语,越发觉得在他的腿上坐立不安。
“浅浅只看到表面,这胡虏的摄政王名叫赤那,是个精明的人物,否则也不会把持朝政多年,就连胡虏王在世的时候都要忌惮他几分。如今他刚刚夺了左将军大都督的兵权就亲自出征寰州,其间必有文章。”子渊冷静分析着当前局势,此时的他,就像是站在大树上冷眼俯视大地的黑豹,一双眼睛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冷静,睿智,已然隐约可见王者之风。
“什么文章?”我脱口问道。
“还不清楚,待我去会会他便知道!”他微微一笑,难得放下暴戾的神色。
一想到征战疆场,万里扬沙般的豪迈,渊哥哥的心情也跟着舒展开来。
我想,他就是那种天生的将军。
本应该,戎马一生,纵横疆土!
可惜,被我亲手毁了这一切……
我心痛的看着他的脸,十年的时光,在他的脸上留下细微的痕迹。
那下巴上曾经柔软的栗色小绒毛,变成了坚硬的黑色胡茬,即使用刀片刮过,也会留下微微尖利的触感,偶尔蹭在皮肤上,会有微痛的感觉。
曾几何时,我与他就是这样坐着,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他的身体环绕着我,带着芳草的气息。他的体温一如这般温暖,恍如回到小时候那安全的令人慵懒的昏昏欲睡的怀抱。
清风阁里,温柔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洒了下来,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影子,我矮小的身体只到男人的胸前还不足,片刻的安静后,传来我不合时宜的叫声:“渊哥哥,你为什么咬我?”
“该死,这不是咬!”身后传来男孩子低沉愤怒的声音。
而我,则不顾一切的跑开,去找我的姨母告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