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注定
村长家前围观站了不少人，若殷认得出差不多都是村子里壮年的男子，除了与段恪一起出去打猎的几个，剩下的几乎都在这里，她抬手拢一拢鬓边吹散的发，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走进屋里。
村长坐在正中，对面翘着二郎腿而坐的两人想来是县府派下来的小吏，村长见她进来倒是一愣：“段家娘子，你如何到这里来。”
“我听小牙说……”人已经被村长急急忙忙地拉了出去，“我原先答应你们说是给你们夫妻两个在此处落个户籍，上面办事的只是拖延，如今倒是因祸得福，名册上并未有段相公的名字，可怜我那大儿，膝下不过一儿一女，老妻在后堂哭得泪人一般，但家事大不过国事，如若每家每户都推来脱去，大宋国土如何保住。”
“可是金国又撕毁和约侵犯我大宋。”若殷只想讨一句落实的话。
“金国百万大军早已经过了边境，现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都你们这般哭哭啼啼，拖拖拉拉，只怕是散兵聚齐，大宋也早让予那金兀术了。”小吏站在两人身后不阴不阳地说了两句，转头只冲着若殷，嘻嘻一笑道，“原来这偏僻的小村里也有这样的美人儿，蜗居在此岂非可怜，不如——”
“不如怎地。”若殷不怒反笑。
那小吏见她笑容若春，更是轻佻，一只手已经对着她的脸摸过来：“不如跟老爷回去享福。”
他也未见若殷怎么动的手，左脸剧痛已经吃了一巴掌，眼前不过是一晃，标致的美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处，嘴角热辣辣地，抬手一抹，鲜血染了半掌，骇得往后缩一大步。
另一个听得动静出来，见同伴受伤，不明缘由，唰地拔出腰畔长刀，指着她道：“哪里来的悍妇，好大胆子，尽然敢对官动手，还不束手就擒。”
村长站在若殷身后干着急，生怕两人伤了她，可恨自己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什么忙都帮不上，见若殷不避不让，不知摸出什么，在两人面前一晃，金光烁烁，待他再想看清，若殷已经将物件收起，再看那两个人，长刀拿捏不稳，哐啷落在地上，身体索索抖抖，若殷开了口：“我也不想为难两位，只需将你们所知的前线军情一五一十据实告诉我即可。”
两人献功似的抢着说起，说得天花乱坠似的精彩，若殷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一摆手道：“罢了，想来你们所知也不详尽，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两位也只当未曾瞧见过我。”
“是，是。”两人忙不迭地点头。“那此处的壮丁？”
“为国为家，理该如此，此乃大事，你们只管照着做。”若殷向村长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村长见小吏这等片怕她，也不敢说个不，回了礼，由得她走了。
段恪大概是闻讯急急赶回，在这一晚的子时已经提前到家，打到的猎物都先分与众人，只说待天明再做处理，见屋内烛火甚明，喊一声，我回来了，已经推开门。
只见桌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家中所有，衣物都分类包好，若殷端端正正坐在桌边书写，长发挽起成束，身上换的是青色的男装，讶然问道：“小若，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最后一个字写完，若殷将纸扬起吹干，“我已经整理妥当，书信留下，所有物大部分留给了杜三家，还有一些请村长处置。”信纸折起，压在灯座下，“我以为你最早明日才会回来的，所以先预备开了，小牙每日里都会过来，他见到书信物件自然会告诉村长，就不用我们自己去告别了。”
段恪见她神色，已经猜到事由：“可是，可是，那金贼。”
若殷点点头：“百万大军入侵大宋，已经在挨门挨户地抽抓壮丁入伍，事情再紧迫不过。那时候，我们离开是因为安逸不同过不为过，如今，若我们两人还能袖手旁观，你便不是段恪，我也不是杨若殷，我们本不是长乐村的人，下来领人的册子里也没有你的名字，可是，可是……”
“可是，命中注定，我们不得偷闲安逸，命中注定，我们还要再回沙场，回到岳家军中去。”段恪见若殷抬起头来，盈盈双目注视着自己，跨前一步，将她一把搂到胸前，“小若，你不过是为了我，为了我着想，所以你才替我做了这番决定。”
“我已经将家中的银子都取出来，请村长替我换了邻村腿力最好的马匹，事不宜迟，相公，只等你回来，我们便要出发。”若殷最后取出的布包，藏在床下已久，积满灰尘，“那日包裹住时，我还许愿说，但愿再也不取出来用的。”
一层层打开，依然如新般，弩弓，利剑，静静躺在柔软的布头中。
若殷推开门，将手指弯曲撮在口中，清亮的长哨声后，是疾风渐进的马蹄声：“疾风，我是放你去话别，你倒是比我还依依不舍起来。”
疾风双目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段恪换上若殷准备好的衣物，笑道：“它倒是比我们还精神。”
两人牵着马，小声地从村子中走过，直到村口处，才翻身上马，若殷拨过马头，看着夜色中安静的小村子：“长乐村，长乐村，我还以为我们会在此处偷闲过下半辈子，早该料到，你我真没有这么好命来的。”
马嘶扬蹄，正如，他们来得蹊跷一般，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