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荆公的变法,宋朝人把他骂得一佛不出世。然而实在无甚贻害于民之处。只要看当时,并无民愁盗起的现象,就可明白了。荆公变法,关涉的方面太多。果真贻害于民,则全社会都受其骚扰,断没有不民怨盗起的道理。然而宋朝人的党见,闹的太凶了。不论什么事情,都几乎只有意气,并无是非。当荆公行新法的时候,反对的人,便纷纷而起(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司马光、吕公著、韩琦、富弼、欧阳修、范纯仁、苏轼、苏辙等),无如神宗一概不听。一○八五年,神宗崩,哲宗立,还只十岁。太皇太后高氏神宗的母亲。临朝,用司马光、吕公著做宰相。于是旧党联翩而进。不到一年,就把荆公所行的新法都废掉。然而这时候,旧党之中,又分为洛、蜀、朔三党。洛党以程颐为首。蜀党以苏轼为首。朔党以王岩叟、刘安世、刘挚、梁焘为首。互相攻讦,纷纭扰攘,对于政治,其实并没有一定的主见。又大家都捧着一个太皇太后,“哲宗有言,或无应者”。于是哲宗积忿在心。一○九三年,太皇太后崩。杨畏、李清臣、邓润甫等,首创绍述之议。哲宗就罢范纯仁,起用章悖做宰相。而朝局又一变。当荆公执政的时候,反对的人虽多,却并未窜逐一人。只有上流民图的郑侠,下狱远窜,乃荆公罢相一年中事。详见梁氏所著《王荆公传》。元祐诸臣执政,才把行新法的吕惠卿、邓绾、蔡确等远窜。章惇执政之后,也就窜逐旧党诸臣,以为报复。甚至要追废宣仁太后,以有人阻挠,不果。一一○○年,哲宗崩,无子。太后要立徽宗。章惇说:以年则神宗诸子,申王为长;以亲,则哲宗母弟简王当立。太后不听。徽宗既立,章惇遭贬,以曾布为相。这时候,太后权同听政。颇起用元祐诸臣。然曾布本是助荆公行新法的。太后听政才七月,就归政。徽宗意亦倾向新法,却去引用了一个反复无常的蔡京。司马光要复差役,限期五日,大家都以为难。这时候,蔡京知开封府,独能如约办到。司马光大喜。于是曾布亦罢相。蔡京窥徽宗意旨所在,把元祐诸臣的姓名,亲写了一张党人碑,勒诸朝堂,其子弟都不得至阙下;于是新旧水火之势,格外无可挽回。而徽宗又荒淫无度,好大喜功,北宋的天下,就无可支持了。当时就没有女真,内乱也要大起的。只看南渡之初,群盗的多便可知。
蔡京是一个聚敛的好手,只要把《宋史·食货志》看一遍,便可见得当时:不论哪一项财源,都给他搜括净尽;不论哪一件政事,到他手里,就变做了聚敛的政策;以供给徽宗淫侈之用。本篇势难备详,读者诸君,请取采自读一过。便可见得财政紊乱,是国家的致命伤。于是设苏杭应奉局,派宦者童贯,到东南去监造御器。又命朱勔领花石纲,东南人家有好的花石,便运进京来。其骚扰,自然不言可知。于是在京城里造了一座万岁山,穷极奢侈。到元朝攻金汴京的时候,金人把这山上的石头,用来供发炮之用。茶毒了无数生灵,其结果,还是拿来做杀人之具,真正可发一叹。又相信道教,进用方士王老志、王仔昔、林灵素等,大营斋醮,费用也不可胜计。内政一方面,既已如此,对外又要讲武功。西南一方面,则招降蛮族,置了许多州县。西北一方面,又用王厚以开湟、鄯。均见上节。于是童贯借此机会经略陕西,和夏人开衅。每战,辄讳败为胜。教诸将多筑城堡,骗朝廷是新拓的土地。一一二○年,睦州人方腊作乱,连陷睦、如今浙江的建德县。歙如今安徽的歙县。二州,进陷杭州。童贯带兵把他讨平。就格外自谓知兵,要想趁辽朝败亡的机会,恢复燕云。北狩南渡之祸,就因此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