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和议成后,宋朝和金朝,又开过两次兵衅:一次是海陵的南侵,一次是韩侂胄的北伐。
金海陵是一个狂谬的人。乘熙宗晚年,嗜酒昏乱,弑之。从上京会宁府,如今吉林阿城县南。迁都到燕京,一一五三年。后来又迁都于汴。一一六○年。想要灭宋,以统一天下。一一六二年,就发大兵六十万入寇。
金海陵兵分四路,一支从蔡州瞰荆襄,一支从凤翔攻大散关,一支从胶西走海路窥临安,海陵自将大兵,从涡口渡淮。声势颇盛。宋朝这时候,宿将只有个刘锜,叫他总统诸军。刘锜自守楚州,叫别将王权守淮西。权不战自溃;刘锜也老病,不能带兵,退守镇江;淮南尽限。海陵到采石,想要渡江,形势甚险。幸而金朝内乱起。海陵两次迁都,都大营宫室;又为伐宋起见,籍民为兵,大括民马:于是群盗大起。海陵却一味隐讳,有提及的人便获罪;于是群下亦相率不言;遂将群盗置诸不顾,依旧出兵伐宋,授甲时候,就有逃亡的。猛安完颜福寿等,跑到东京辽阳。拥立世宗。海陵听得,要把所有的兵,尽行驱之渡江,然后北归。不期宋中书舍人虞允文奉命犒师,收王权的散卒,把他杀得大败。于是海陵改趋扬州,至瓜洲,镇名,在如今江苏丹徒县西。为其下所弑。金兵北还。宋人乘机,收复两淮州郡。又东取唐、邓、陈、蔡、海、泗,西取秦、陇、商、虢诸州,兵势颇振。
一一六二年,高宗传位于孝宗。孝宗是个主张恢复的,起用张浚,做两淮宣抚使。张浚派李显忠、邵弘渊两人出兵。李显忠复灵璧,如今安徽的灵壁县。遂会邵弘渊复虹县,如今安徽的虹县。又进取宿州。显忠置酒高会,不设防备。金副元帅纥石烈志宁来援,显忠之兵,大溃于苻离。在宿县境内,事见《金史·志宁传》。《宋史》把败兵之罪,全推在邵弘渊身上,殊靠不住。于是恢复之议,遂成画饼。金世宗初以承海陵骚扰之后,不欲用兵,但令元帅府防御河南。迁延年余,和议不成。就再令元帅府进兵,陷两淮州郡。一一六五年,和议成。(1)宋主称金主为叔父,(2)岁币银绢各减五万两匹,(3)疆界如绍兴时。
孝宗从和议成后,仍不忘恢复,尝教阅禁军,措置两淮屯田;惜乎积弱之势,不能骤振;而金又正当全盛;终于空存虚愿。一一八九年,孝宗传位于光宗,称寿圣皇帝。光宗后李氏,和孝宗不睦,宦者又乘间离间,光宗却也有病,不能常去朝见寿皇。这本算不得什么事情,而宋朝士大夫,一种群众心理的作用,却又因此表现。把他当作一个大问题,时时犯颜直谏。一一九四年,孝寿皇崩,光宗托病不出,叫儿子嘉王扩,出来主持丧事。于是宰相赵汝愚,托合门使韩侂胄,去白高宗的皇后吴氏,说:皇帝久病不出,人心惊慌,京城里的秩序,怕要保持不住,请他出来做主,叫光宗传位于嘉王,于是内禅之事遂成。嘉王即位,是为宁宗。这件事本来是无甚关系的,只因宋朝士大夫喜欢立名;找着一点事情,便要小题大做,反而弄得不妥帖。当时迫光宗内禅的理由,不过说是人心惊慌,秩序要保持不住。其实中国历代的百姓,和官府都没甚关系,何况朝廷?只要当“士大夫”的人少造几句谣言,就皇帝病一百年,秩序也不会乱的。传位之事既成,其中却就有点功可居,就有点权利可争;于是政海上又起了波澜,赵汝愚反为韩侂胄所排挤而去,却又这时候“道学”之论已盛,参看第五章第八节。韩侂胄虽能排去赵汝愚,然赵汝愚是道学中人,韩侂胄就要“不为清议所与”。于是想立点功劳,“以间执人口”,而伐金的事情又起。
金世宗以一一八九年殂,孙章宗立。北边的部族,叛乱了好几年。山东、河南,又颇有荒歉的地方。就有善于附会的人,对韩侂胄说,金朝势有可乘。韩侂胄这时候,已经有了成见,自然信以为真。于是用皇甫斌守襄阳,郭倪镇扬州,吴曦督四川,暗中做伐金的豫备。初时还不敢显然开衅,只是时时剽掠金朝边境。到一二○六年,就下诏伐金。金章宗起初听得的宋人要和他开衅,还不相信,把入告的人,给了个杖戍之罪。所以这一次的兵衅,实在其曲在宋。到边境屡次被掠,才命平章政事仆散揆,于汴京设立行省,调集河南诸路的兵,听其便宜行事。到宋人下诏伐金,金人也就举兵南下。这时候,金人的兵力,确已不济;然而宋朝的兵,无用更甚。屡战皆败,襄阳淮东西多陷(其间吴曦又以四川叛降金,宋朝更为吃紧。幸而金朝接应的兵,还没有到,就为转运使安丙所诛)。于是韩侂胄又想议和。派邱崈督视两淮军马,叫他暗中遗书金人。金人覆书,要得韩侂胄的头。侂胄大怒,和议又绝。然而宁宗的皇后杨氏,又和韩侂胄有隙。宁宗皇后韩氏崩后,杨贵妃曹美人俱有宠。韩侂胄劝宁宗立曹美人,宁宗不听。于是趁此机会,叫他的哥哥杨次山,和礼部侍郎史弥远合谋,把韩侂胄杀掉,函首以畀金,和议乃成。韩侂胄固不足取,然而宋朝的举动,也未免太失体面了。这一次的和议,银绢各增十万两匹;疆界和两国君主的关系,仍如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