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国运,乾隆时要算极盛,而衰机亦伏于此时。原来所谓八旗兵,它的种类,是很杂的,它的程度,也是很低的。在关外的时候,虽然以勇悍著闻,而入关之后,它的性质,就起个急剧的变化。当吴三桂举兵时,八旗兵已经不可用了。而谋生的能力,又是没有的。到后来,生齿繁殖,就反生了一个生计困难的问题。清初旗兵的饷银,比绿营加倍。居京师和在外省驻防的,所占的都是肥美之地。然而并不能耕种,都是典卖给汉人。饷银入手,顷刻而尽。往往预借到一两年。初入关的时候,旗民奉亲王府之命,四出经商。又或以卖人参为名,到处骚扰。因此就禁止他们,不准经营商业。旗户欠债很多,圣祖曾代他们还掉。又屡加赏赐,也不久即尽,并不能经营事业。乾隆初年,曾行移垦的法子,把他们移殖于拉林河阿勒楚喀等地方,不久,就多数逃走了。旗兵如此;其绿营兵也承平岁久,实不可用。高宗颇以十全武功自夸,平金川,定伊犁,服廓尔喀各两次。并定回部,安南,缅甸,台湾。其实天山南北路的平定,一半是适值天幸。安南、缅甸、廓尔喀三役,都弄得情见势绌,掩耳盗铃。金川之役,尤其得不偿失。嘉道以后,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就弄得手足无措了。
高宗是个侈欲无度的人。他明察不及世宗,而偏喜欢师心自用。并不能学圣祖的克勤克俭,而形式上偏事事要模范圣祖。譬如开博学鸿词科等。三次南巡,所至供帐无艺,国家的元气,被他斲丧的不少。而最荒谬的,就是任用和珅。和珅是个满洲官学生,应役在銮舆卫,扛舁御轿。有一次,高宗出行,在路上,忽然发见缺少了仪仗。高宗大怒。厉声问:“是谁之过与?”左右都震慑,没一个人敢对答。和珅便说:“典守者不得辞其责。”吐音宏亮,高宗异之。又和他说话,奏对都称旨。由此从侍卫,副都统,超迁到侍郎,尚书。拜大学士,在军机处行走。子丰绅殷德,尚了公主。声势赫奕。至于公然令内外奏事的,都要另具副封,送到军机处。和珅是个贪渎小人,除掉要钱之外,一无所知的。既然揽权,就要纳贿。各省官吏,不得不都苛取之于下属。辇着巨金去事奉他。下属无法,只得再刻剥之于人民。于是吏治大坏。当时发觉的赃吏,赃款动至数十万,实为前此所未有。——不发觉的,还不知凡几。加以这时候,民间的风气,也日趋衰侈。看似海内殷富,实则穷困无聊的人,也不知凡几。内乱之起,就处于必不能免之势了。
以财政论,乾隆中叶后,国库的剩余,有了七千八百万,也不为不多。然而从乾隆末年乱起以后,国库的储蓄,就逐渐销耗。加以康雍时代,吏治清明,一切政治,都费用较少,嘉道以后,情形就大不相同(譬如清初河决一次,所花的钱,不过百余万。道咸后便动辄千万)。财政日渐竭蹶,也是清朝由盛而衰的一个大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