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叶的内乱,起于乾隆末年。先借湖广的苗乱,做个引子,其事已见第七章第一节。这一次,蔓延的区域,虽不很广,而调兵运饷,业已所费甚巨。乃事未平而教民之事起。
白莲教,起于元朝时候。有人说他们的秘密组织,含有别种宗旨在里头。然而无可详考。就他们暴露于外的行为看起来,总只算他一种邪教。却是他的传授,从元到清,绵延不绝。一七七五年,乾隆四十年。教首刘松,因事泄被擒,遣戍甘肃。然其徒刘之协等,仍密赴各处传教。诡奉河南鹿邑县的王发生,称为明后,潜图不轨。一七九三年,事泄,同党都被擒获,而刘之协逃去。于是河南、湖北、安徽三省大索,骚扰不堪,反而做了激成变乱的近因。一七九六年,仁宗嘉庆元年。教徒起事于湖北,刘之协、姚之富和齐林之妻王氏等为之魁。而冷天禄、徐天德、王三槐等,又起于川东。自此忽分忽合,纵横川东北、汉中、襄、郧之境。官军四面剿击,直到一七九九年,糜饷已七千万,依旧毫无寸效。推原其故,约有数端:
(一)则这时候的官军,腐败已甚。将帅也毫无谋略。教民势极为飘忽,而官军“常为所致”。又每战,辄以乡勇居前。胜则冒他的功劳,败则毫无抚恤。教民也学着官兵,以被掳的难民挡头阵。胜则乐得再进,败则真贼亦无所伤。
(二)高宗以一七九五年,传位于仁宗。然仍自为太上皇,管理政事。和珅也依然握权。他是只晓得要钱的,带兵的人,不得不克扣军饷去奉承他。于是军纪益坏。——当时往军中效力,算件好差使。去了一趟回来,没有不买田置宅,成为富翁的。
(三)教徒兵势既如此其盛,人民被剽掠的很多,都弄得无家可归,于是逼上梁山。所以虽有死伤,其数不减。
一七九九年,太上皇死了,和珅也伏诛(他的家财,据薛福成《庸庵笔记》所载,共一百零九号。已估价的二十六号,共值银二亿二千三百八十九两。未估价的八十三号,照此推算,又当八亿两有余。近人说:甲午庚子两次的赔款,和珅一人的家产,就足以清偿。法国路易十四的私产,不过二千万两,不及他四十分之一)。于是局面一变。仁宗乃(1)下哀痛之诏,(2)惩办首祸的官吏,(3)优恤乡勇,(4)严核军需,(5)许叛军悔罪投诚,(6)又行坚壁清野之法。命川、陕、湖北、河南,协力防堵。再用额勒登保、杨遇春等,往来剿杀。其势才渐衰。到一八○二年,十二月,六股教徒,总算平定。其余众出没山林的,则到一八○三年七月,才算肃清。而遣散乡勇,无家可归的,又流而为盗。直到一八○四年九月,才算大定。这一次的乱事,首尾九年;用去军费二万万两;教徒一方死的数十万;官军和乡勇良民,就并无确数可考了。关于川楚教徒详细的战情,可参看《圣武记》。
当西北闹教民起事的时候,东南亦有所谓“艇盗”。其事亦起于乾隆末年,阮光平既得安南,因财政困难,就招沿海亡命,供给他兵船军械,又诱以爵赏,叫他入海,劫掠商船,广东海面,就颇受其害。后来内地的土盗,亦和他勾通,一发深入闽浙。“土盗倚夷艇为声势,夷艇借土盗为耳目。我南则彼北,我北则彼南。我当艇寇,则土匪乘机剽掠,我剿土盗,则夷艇为之援应。夷艇既高大多炮,土匪又消息灵通”。剿抚毫无效果,朝廷因急于平教民,又无暇顾及东南,于是为患愈深。一八○二年,安南旧阮复国,禁绝海盗。夷艇失援,都并于闽盗蔡牵。仍以海岛为根据。和陆地的土匪交通,令其接济饷械。为患闽浙。这时候,浙江水师提督李长庚,颇善水战。乃自造大船三十艘,名为霆船。巡抚阮元,率官商捐出钱来,到福建去造的。入海把他打败。蔡牵就和广东海盗朱联合。为患闽粤。一八○四年,朝廷用长庚总统闽浙水师。屡战皆胜。而前后做闽浙总督的,都和他不合;遇事掣他的肘。一八○七年,长庚战死南澳洋面。朝廷仍用其部将王得禄、邱良功。一八○八、一八○九两年,先后把朱、蔡牵打死。一八一○年,两广总督百龄,又剿粤海余党。海面才算肃清。
川楚教民定后,不满十年,北方又有天理教民之乱。天理教,本名八卦教。其教徒布满直隶、河南、山东西。而滑县李文成、大兴林清为之魁。林清贿通内监,打算于一八一三年,驾幸木兰秋弥时,袭据京城。未到期而事泄,滑县知县强克捷,捕文成下狱。教徒就攻破县城,杀掉克捷,把文成救出,长垣、东明、曹县、定陶、金乡,同时响应。而曹县、定陶,县城均被打破。林清使其党潜入京城,乘夜分犯东西华门。太监刘得才、杨进忠,替他领道。阎进喜等为内应。攻入门的,约有百人。幸而发觉尚早,关门搜捕了两天一夜,才算搜捕干净。林清亦被获于黄邨。河南、山东的教民,也总算随时平定。这一次乱事,蔓延得不算广,时间也不算长。然而内监都交结起事教徒做内应来。当时人心摇动的程度,就真可怕了。
以上所说,不过是荦荦大端。此外小小的变乱,还有好几次。社会的现状,既已很不安宁;政治上业已没有法子可以维系,而外力又乘之而入;于是清中叶以后种种的波澜,就层见叠出了。
中国通史第四篇近世史(下)第一章中西交涉的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