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火车站广场晃荡了几天,毫无收获。这里并没有工厂,除了发廊就是餐馆和所谓的精品屋。
李瑞丰去发廊找工作,老板问他是不是理发师傅,李瑞丰说不是。老板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因为你既做不了洗头妹也做不了按摩小姐,至于按摩先生,我们这里暂时还没有开展这项业务,对不起。
李瑞丰去餐馆,老板问他是不是厨房大佬,李瑞丰仍然摇头,说不是。餐馆老板说你到别处看看吧,我们这里服务员都是女孩,大小伙子端茶倒水,你自己觉得不自在,客人也觉得不自在,影响我生意。
李瑞丰去所谓的精品屋,别人还以为他是买东西的,热情得很,知道他打算找工作后,老板娘以为他有神经病,说我们这里主要卖化妆品和装饰品,年轻漂亮的女孩本身就是活广告,你一个大小伙子戳在这里,女人照个镜子都不方便,你不是妨碍我生意嘛。
李瑞丰知道在火车站这里很难立足了,退而求其次,往里面稍微退一点点,退到东门。
东门也很热闹。由于离罗湖关口近,来大陆的香港人喜欢在这里消费,内地来深圳出差或观光的人也往往选择这里购买东西带回去。所以,东门一带虽然人流量不比火车站大,不过凡是逛这里的人,都是打算消费的,因此,从商业角度看,东门甚至比火车站更好。但是,正因为更好,所以工作并不比火车站广场好找。李瑞丰在火车站广场找工作遇到的问题,在东门同样存在。有那么两天,李瑞丰已经打算打退堂鼓了,想着生存第一,实在不行就随大溜去工厂先打工算了,等打工积攒了一些钱,再回到这里求发展。
等等。李瑞丰想,再等等。假如现在不能在东门找到工作,难道过几个月之后就能找到工作?应该更难找。
为了坚持,李瑞丰已经不住招待所了,白天寻找机会,晚上躲开警察和联防队员,悄悄地找一个能避风遮雨的地方凑合一下,常常是上半夜在火车站椅子上打盹;下半夜火车站清场了,到人民桥下面对付。
功夫不负有心人。混的时间长了,李瑞丰就发现东门一带有专门做批发生意的铺子,而做批发的铺子接待的都是大客户、老客户,不需要用年轻漂亮的女孩作为吸引顾客的诱饵,并且批发铺子搬进搬出的量比较大,所以,在这种铺子里,男店员也有自己的位置。
他看中一家专门做牛仔布批发生意的店铺,祥发商行,因为牛仔布重,进出货物时,经常临时请人帮忙。李瑞丰不用请,等在那里,一碰上人家进出货,主动上前帮忙。刚开始人家没注意,店老板以为是客户带来的帮手,客户以为李瑞丰是店铺老板的伙计,但是,等忙完了之后,他并不走,等下一个客户来的时候仍然这样做。一天做下来,老板明白过来,掏出20块钱来,说谢谢他。说实话,李瑞丰身上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看见这20块钱,比看见自己的亲爹都亲。有了这20块钱,他至少可以再坚持三天。但是,他硬是忍着没有伸手。
“我不要工钱,只想讨口饭吃。”李瑞丰说。
老板并没有打算增添伙计,或者是不愿意接受一个不知根底的人,所以没答应,但也不愿意欠李瑞丰的人情,坚持要付李瑞丰20块钱。两个人都坚持了一下,最后李瑞丰担心过分地坚持会遭老板反感,不如先接了钱再说。
第二天,李瑞丰依然如此,整整一天守在祥发商行门口,什么话也不说,也不主动与老板和伙计打招呼,还是那样遇到进货出货就帮忙,没事的时候就呆着。不多事,不惹事,不说话。到了晚上,老板依然给他20块钱,依然说谢谢。
说来也怪,那几天祥发商行生意特别好,天天忙,所以李瑞丰出了不少力,也觉得特别踏实。他相信只要这样坚持,老板早晚有一天会接受他。果然,大约一个星期之后,老板找他说话了。
老板问了一些李瑞丰的情况,李瑞丰一五一十地回答,尽量不说假话,除了打算偷渡的事情没说之外,其他都说了。
老板问:你是广东人,在工厂找份工作很容易的,为什么偏偏要做我这份工?
李瑞丰答:我想学习做生意,不想一辈子打工。
老板又问:这里这么多铺头,你为什么单单选中我这家?
李瑞丰答:其他店都只要女的,不要男的。你这里货物进出量大,货物重,需要男的。
老板想了想,问:如果在我这里做,你要求人工多少?
“人工”就是工资的意思。本来李瑞丰想好了是回答“随便你”的,可临到话出口,他改了,没有这样说。他觉得如果那样说,表面上很听话,不计较,实际上会让老板对他吃不准,不知道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会让老板感到不踏实,所以,他决定还是明确了好。
李瑞丰脑子迅速转了一下,想着这几天帮工每天是20,一个月是600,但临时帮工肯定比长期干贵,所以他的工资肯定低于这个数。
“给吃住,每月两百。”李瑞丰说。
“行,”老板说,“干得好另外有奖金。”
李瑞丰取得老板的信任来自一次打架。
那时候东门乱。并没有统一的规划,东门市场其实是自发形成的。商铺也不正规,祥发商行其实就是一间民房改造的。民房的门是朝背面开的,铺子的门本来是一个窗户。老板当初租这间民房的时候,征得房东的同意,把窗户打成门,再进行简单的装修,就变成如今这间所谓的祥发商行了。老板与房东签订的合同是三年,合同期满后有续约优先权,可是,三年还没有到,对方就提出要收回房子,老板不答应。